第100章 重复

　　孟村长的目光沉了下去，语气中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嘲讽，仿佛在嘲讽那些 “神选者” 的狂妄，也在嘲讽那段历史的荒诞。

　　“说来也有些嘲讽，其实在最初的时候，那些自称神选者的家伙和被压迫的人们之间的力量对比，根本不是一个量级的悬殊。”

　　他伸出枯瘦的手指，轻轻敲了敲桌面，每一次敲击都像是在叩击那段冰冷的历史：“所有的尖端科技，从能够撕裂空间的星际航船，到足以毁灭城市的能量炮，再到无坚不摧的战争装甲，全部都牢牢掌控在那极少数人的手中。”

　　“他们就像握着雷霆的神只，而普通人类，不过是他们脚下可以随意践踏的蝼蚁。”

　　“不仅如此，” 孟村长的声音愈发低沉，带着一种压抑的沉重。

　　“整个星系的资源产出 —— 无论是矿产、能源，还是粮食、物资，都由他们的垄断集团统一调配；卫戍部队的指挥权、遍布各地的防御工事，甚至连最基础的后勤补给线，也全在他们的掌控之中。”

　　“普通人类想要反抗，就如同徒手去撼动钢铁铸就的大山，连一丝缝隙都无法撬开。”

　　他顿了顿，似乎在回忆那些被尘封的细节，眼神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你要知道，人类肉体的力量是有上限的。”

　　“就算是最强壮的人，也敌不过精密的机械；就算是训练有素的战士，在绝对的科技碾压面前，也只是待宰的羔羊。一千个、一万个普通人，拿着原始的武器，甚至连靠近神选者的防御圈都做不到，更别说对抗一台全副武装的战争装甲了。”

　　“如果要做个类比的话，” 孟村长抬起头，目光锐利地看向张玉汝，试图让他更直观地理解那种悬殊的差距。

　　“人类个体和战争装甲的差别，大概就是让现在六七岁、还没觉醒任何能力的小孩，去对战一位经验丰富、能力深不可测的大师级能力者。两者之间，没有任何可比性，前者连反抗的资格都没有，只能被动承受死亡。”

　　他的手指再次划过桌面，留下一道浅浅的痕迹：“如此悬殊的差距，已经根本不是依靠数量所能够弥补的问题了。”

　　“数量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不过是一串冰冷的数字，再多的牺牲，也换不来一丝胜利的可能。”

　　孟村长的语气中多了几分笃定，仿佛亲眼见证过那段统治的稳固：“可以说，只要他们能够保持当时的状态，不说永远能够维持自己的统治 —— 毕竟没有什么能真正永恒 —— 但再持续上万年，应当不是什么问题。”

　　“他们有的是办法巩固自己的地位。”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冷冽。

　　“只要一代一代地驯化，从小就给普通人类灌输‘尊卑有序’‘阶级天定’的思想，让他们相信自己天生就该被统治，天生就低人一等。”

　　“让尊卑和阶级的差异，如同烙印一般刻在每个人的骨子里，深入血脉，那么他们的统治，便能够长久地延续下去，没有尽头。”

　　孟村长的话，如同一块寒冰，瞬间浇遍张玉汝的全身，让他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他知道，这些话并不是危言耸听，因为在那些残缺的上古历史记载中，的确有过类似的王朝，做到了这样的事情。

　　他脑海中浮现出爷爷姜南云曾给他看过的一本残破古籍，上面记载着某个远古王朝的社会制度：阶级完全固定，皇帝的孩子生来就是皇帝，宰相的孩子注定会继承相位，士族的后代永远是士族。

　　而平民的孩子，从出生的那一刻起，就被注定了要一辈子劳作、被剥削的命运。

　　没有晋升通道，没有任何改变命运的可能。

　　“万般皆下品，唯有投胎高。” 张玉汝低声喃喃道，这句话精准地概括了那种社会的本质。

　　那样的社会，没有任何希望可言，不过是掌握着暴力机器和所有资源的顶层阶级，对普通民众进行着一轮又一轮无休止的剥削与压榨。

　　普通人的生命、尊严、梦想，在阶级固化的铁律面前，都显得如此廉价而可笑。

　　他能想象到那种绝望 —— 当一个人从出生就知道自己的未来，知道无论如何努力都无法改变命运，知道自己永远只能活在底层，忍受着饥饿、贫困与压迫，那样的人生，和行尸走肉又有什么区别？

　　张玉汝的胸口微微起伏，心中既有对那种统治的愤怒，也有对那些被压迫者的同情。

　　他实在无法理解，那些 “神选者” 为何能如此冷酷，为了自己的私欲，就能将整个族群拖入这样的绝望深渊。

　　可随之而来的，是一个更大的疑问，如同迷雾般笼罩在他的心头。

　　他抬起头，目光中满是困惑与探寻，看向孟村长，恭敬地求教道：“孟村长，既然双方的力量差距如此悬殊，神选者的统治又如此稳固，几乎没有被推翻的可能”

　　“那么，在这种情况下，为什么还会出现那场毁天灭地的大灾难呢？是谁，又是什么样的力量，能够打破这种平衡，引发那样一场终结了整个伟大文明的浩劫？”

　　如果神选者掌控着一切，那么灾难的根源，难道还是他们自己？

　　还是说，在被压迫的普通人之外，还存在着第三种力量，最终点燃了毁灭的导火索？

　　孟村长静静地听着张玉汝的提问，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既没有立刻解答，也没有表现出丝毫的不耐。

　　山坳里的寂静几乎能让人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孟村长的目光飘向窗外，眼神变得愈发深邃，仿佛穿透了数万年的时光，看到了那场灾难爆发前的最后时刻。

　　张玉汝没有催促，只是耐心地等待着。他能感受到，孟村长此刻的沉默，并非不知道答案，而是那个答案太过复杂，太过沉重，甚至可能包含着某种难以言说的痛苦与遗憾。

　　他知道，自己即将听到的，或许是整个历史谜团中最关键的一环，也是最震撼人心的真相。

　　木屋中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带着一种压抑的凝重。

　　只有孟村长轻微的呼吸声，以及窗外偶尔传来的几声虫鸣，在寂静中交织，为这场跨越万年的历史揭秘，增添了几分肃穆与紧张。

　　木屋中的空气凝重得几乎让人喘不过气，张玉汝的目光紧紧锁在孟村长脸上，满心期待着那个关乎文明命运的答案。

　　可让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在这种足以压得人喘不过气的严肃氛围中，孟村长竟然突然低低地笑出了声。

　　“呵呵……” 那笑声不高，却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嘲讽，打破了木屋中的沉寂，与之前的凝重形成了强烈的反差。

　　“如果他们真能安安分分维持现状，恪守所谓的‘秩序’，的确很难有人能打破那种铜墙铁壁般的局面。”

　　他缓缓放下手中的茶杯，杯底与桌面碰撞发出一声轻响，像是在为接下来的真相敲下注脚。

　　孟村长抬起头，眼底的深邃被一层浓浓的嘲讽取代，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一字一顿地说道：“可若是他们自己狗咬狗，打得不可开交呢？”

　　“狗咬狗？”

　　张玉汝先是一愣，瞳孔微微收缩，脸上写满了错愕。

　　这个答案太过出人意料，完全超出了他的预想。

　　他原本以为，要么是被压迫的普通人奋起反抗，哪怕付出惨痛代价也要打破桎梏；要么是出现了某种外部力量，意外摧毁了神选者的统治。

　　可他从未想过，那场终结了整个伟大文明的浩劫，其开端竟然是统治阶级内部的争斗。

　　但仅仅是片刻的错愕后，张玉汝的眼神便骤然清明，仿佛有一道光劈开了心中的迷雾。

　　他下意识地重复了一遍孟村长的话，语气中带着一丝恍然大悟：“是啊，如果他们自己狗咬狗了呢？”

　　这句话如同钥匙，打开了他心中的枷锁，无数被忽略的人性本质瞬间涌上心头。

　　他太清楚了，人类的贪婪是没有止境的，这是刻在基因里的本能。

　　或许有少数个体能够凭借强大的意志力，在一定程度上控制自己的欲望，做到知足常乐，但个体永远无法代表整体。

　　这个世界上，很少有人会觉得自己目前所拥有的已经足够，绝大多数人都在追逐着 “更多”—— 更多的财富，更多的权力，更多的尊荣。

　　他们永远不会错过任何一个更进一步的机会，哪怕已经站在了旁人难以企及的高度。

　　张玉汝不由得想起“需求层级” 理论。

　　那些为了温饱而挣扎的底层人民，永远无法理解那些一出生便不需要考虑吃穿的人到底有什么痛苦和烦恼。

　　因为他们的需求从一开始就不同：底层人民只有在解决了生存问题之后，才有余力去考虑爱情、理想、尊重与自我实现。

　　而那些站在金字塔顶端的人，早已越过了这些基础需求，他们的欲望，早已膨胀到了普通人无法想象的地步。

　　这种贪婪，某种意义上是人类不断进取、文明得以进步的阶梯。

　　正是因为对 “更好” 的追求，人类才会不断探索未知，不断突破极限，创造出一个又一个奇迹。

　　可凡事皆有两面性，这种无节制的贪婪，也必然会催生 “赢家通吃” 的法则，让资源与权力不断向少数人集中，逐步走向垄断与独裁。

　　张玉汝低头沉思，脑海中不断推演着数万年前的场景。

　　在底层人民眼中，神选者是一个统一的整体，是压迫者与剥削者的代名词。

　　可他们不知道的是，在神选者内部，同样有着森严的等级与无法调和的矛盾，高下之分清晰可见。

　　只要存在对比，就永远能分出优劣，欲望的沟壑也永远无法填平。

　　别说是那些手握重权的二当家、三当家，就算是在神选者内部排名前一千、前一万的人，他们所拥有的财富与权力，对于普通人类来说已经是遥不可及的神话。

　　可对于排名第三的人来说，他难道就不想取代第二的位置，然后再更进一步，成为独一无二的老大吗？

　　而那些已经坐上了老大位置的人呢？他会不会觉得身边的老二、老三分走了太多的权力，威胁到了自己的统治？

　　他会不会想要将所有的权力都牢牢握在自己手中，实现绝对的独裁？

　　答案是肯定的。

　　张玉汝几乎可以肯定，只要人性不变，这样的欲望就永远存在。

　　每个人都想要更多，每个人都觉得自己已经得到的还不够。

　　哪怕已经站在了世界的顶端，也依旧会为了那一丝微不足道的 “更优” 而争得头破血流。

　　而矛盾，便在这种无休止的欲望中悄然产生。统治阶级与剥削阶级的内部斗争，本质上就是一场权力与利益的重新分配。

　　在这场斗争中，一部分人会失去原来所拥有的一切，跌落尘埃；另一部分人则会踩着失败者的尸骨，得到更多的权力与财富。

　　可斗争一旦开始，就很难停下来。

　　就像一场 “大鱼吃小鱼” 的游戏，随着不断的兼并与吞噬，会有越来越多的人被淘汰出局。

　　这些失败者或许不会甘心，他们失去了曾经拥有的一切，心中积满了怨恨与不甘。

　　更可怕的是，他们在内部斗争的过程中，必然会结下无法化解的仇怨。

　　这些仇怨或许会因为暂时的妥协而被掩盖，或许会因为实力不济而暂时蛰伏，但它们从未真正消失。

　　在某个特定的时刻，当矛盾积累到临界点，当有一方觉得自己再也无法忍受时，这些仇怨就会彻底爆发，成为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张玉汝甚至能够想象出那样的场景：曾经并肩统治世界的神选者们，为了争夺更多的权力与资源，撕破了最后的伪装，动用了手中最强大的武器。

　　那些原本用来镇压底层反抗、守护 “文明” 的战争装甲、能量炮、空间武器，变成了他们相互攻击的工具。

　　一场发生在顶层阶级之间的内战，必然比底层人民的反抗更加惨烈，更加具有毁灭性。

　　因为他们掌握着整个文明最核心的力量，当这些力量被用来自相残杀时，所造成的破坏，足以让整个星系都为之颤抖。

　　“原来如此……” 张玉汝喃喃自语，语气中带着一丝复杂的情绪，有震惊，有愤怒，也有一丝难以言喻的荒谬。

　　他抬起头，看向孟村长，眼神中满是探寻：“村长，您的意思是，那场大灾难，其实是神选者内部为了争夺权力与利益，爆发内战所导致的？”

　　孟村长没有立刻回答，只是缓缓站起身，走到木屋的窗边，推开了那扇老旧的木窗。

　　山坳中的风带着草木的清香吹了进来，拂动了孟村长花白的胡须。

　　窗外的天空格外明亮，孟村长望着遥远的天空，眼神悠远而沉重。

　　“你说得对，也不对。” 良久，孟村长才缓缓开口，声音被风吹得有些飘忽，“内斗只是导火索，真正让那场灾难达到毁天灭地程度的，是有人动用了不该动用的力量。”

　　“不该动用的力量？” 张玉汝心中一动，新的疑问再次浮现。

　　神选者们已经掌握了驾驭恒星、改造行星的力量，还有什么力量是 “不该动用” 的？

　　那种力量，又究竟强大到了何种地步，才能让一场内战，演变成足以毁灭百分之九十五以上生命的浩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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