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8章 婉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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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合一)

  杨简静静地听着,手指无意识地轻轻摩挲着酒杯的杯脚,脸上没有什么表情,既不赞同,也不反驳,仿佛只是在接收信息。

  等到四人都大致表达了他们的困境和诉求后,他才缓缓抬起头,目光平静地扫过四人,最后落在尔东升脸上。

  “尔导,各位,”他的声音平稳,听不出什么情绪,“首先,我很感谢各位的坦诚,也理解各位对金像奖现状的焦虑以及用心。”

  杨简先给予了肯定,随即话锋一转,语气依旧平和,但内容却开始变得犀利:“但是,恕我直言,我们今天的交流,如果想有建设性,恐怕不能停留在‘听听看法’或者‘寻求支持’的层面。各位必须直面那个最核心,也最让你们感到痛苦的问题——金像奖,或者说香江电影工业自身,其定位到底是什么?”

  他稍微停顿了一下,让这个问题在每个人心中沉淀,然后才继续说道:

  “是继续坚守所谓的‘香江本土特色’,在一个七百万人口的市场里自娱自乐,沉浸在过去的黄金年代里,眼看着影响力逐年萎缩?还是下定决心,彻底打破心中的那堵‘墙’,真正将自己视为大中华区,乃至华语电影世界的一份子,以更开放、更包容的心态,真正去拥抱那十几亿人口的广阔市场和无尽可能?”

  杨简的问题像一把手术刀,精准地剖开了那层覆盖在问题表面的薄纱,直指内核。尔东升等人的脸色都变得有些凝重,甚至有些不自在。这正是他们内部争论最激烈,也最难达成共识的地方。

  “我也有关注金像奖。”杨简的语气依旧没有什么波澜,像是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大家不能否认的一个很有趣的现象。在评审标准上,总有一套潜在的、不成文的‘香江本土情怀’加分项。对于纯粹的合拍片,或者内地导演、演员主导的优秀作品,总有一种若有若无的隔阂感和审视目光。仿佛只有原汁原味、由香江团队主导、讲述香江故事的‘港味’电影,才是‘自己人’,才配得到最高的认可。”

  他微微前倾身体,目光变得锐利了一些:“可是,各位想过没有?电影这门艺术,其生命力就在于流动和融合。好莱坞能吸纳全世界的才华,所以它能持续称霸。内地市场在飞速发展,虽然良莠不齐,但它的包容性和可能性是巨大的。你们一边渴望内地的票房,一边又在文化认同上若即若离,这种撕裂感,不仅会让外界困惑,更会让你们自己陷入进退两难的境地。”

  杨简举了一个例子,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讥诮:“就拿我来说。我的电影,比如之前的《盗梦空间》、《星际穿越》,或者现在的《寄生虫》,它们的故事可能发生在任何地方,团队是国际化的,资金也可以来自全球。如果按照金像奖那套潜在的‘本土’标准,它们恐怕连参赛的资格都要被质疑吧?难道仅仅因为我是香江公司的老板,或者我用了香江的演员,它们就能突然变得‘港味’十足了吗?又或者说,我在香江取景,也用了香江的演员,但仅仅因为我是内地人,我就拍不出拥有香江独特韵味的电影了?”

  这番话让尔东升等人一时语塞。杨简的例子太有代表性了,他本身的成就和运作模式,就是对金像奖传统边界的一种巨大冲击和挑战。

  不等几人说什么,杨简又继续说道:“当然,即便是奥斯卡,他们其实也面临香江金像奖同样的问题。奥斯卡的影响力也在逐年减弱,我可以断言,未来的奥斯卡,为了保持着全球的影响力,他们必然会做出某种程度上的改变。实际上在学院内部,已经有改革的声音出现。而真正的改革,或许就在未来的两三年内。”

  奥斯卡会发生改革,但不会发生革命性的改变,因为奥斯卡的影响就算逐年减弱,但只要美国一天不解体、或者说衰弱到导日落西山的程度,奥斯卡仍然具有极大的吸引力。

  随着华夏国力越来越强,年轻人们对于美国不再像老一辈人那么向往,也导致奥斯卡在他们当中的影响力减弱了。

  一直以来,眼见之所以也挺重视奥斯卡,就是想要削弱华夏人对于奥斯卡那种渴求而不得的矛盾心态。

  瞅瞅,这就是奥斯卡,这玩意儿也不难拿啊?劳资金鸡奖都没怎么拿,奥斯卡拿了一堆?很难拿吗?这也不难嘛!!

  文隽试图解释:“杨导,我们明白你的意思。协会内部也在讨论改革,比如增加评审的多样性,放宽对合拍片的限制……但是,你也知道,协会里有很多老前辈,他们对于香江电影的纯粹性有着很深的执念……”

  “执念?”杨简轻轻打断了他,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意味不明的弧度,“文导,请原谅我说话直接。当生存都成为问题的时候,执着于所谓的‘纯粹性’,是不是有点……不合时宜了?市场不会因为你们的‘执念’而改变规则。观众用脚投票,资本流向能产生回报的地方。这是最残酷,也最真实的商业逻辑。”

  他看向陈嘉尚:“陈导,你经验丰富。你觉得,是抱着‘纯粹性’慢慢边缘化,直至成为一个小圈子的自留地,还是勇敢地打开大门,引入活水,也许过程中会失去一些所谓的‘特色’,但却能赢得更广阔的未来,哪个选择更明智?”

  陈嘉尚张了张嘴,最终化作一声无奈的叹息。

  杨简又将目光转向任达桦:“达桦哥,你是一位出色的演员,你愿意你的表演才华,仅仅被局限在越来越狭窄的‘港片’类型里吗?你难道不渴望在更多元、更丰富的故事和角色中,挑战自己,留下更多能被更广泛观众记住的作品吗?”

  任达桦沉默了片刻,坦诚地点了点头:“当然想。作为一个演员,谁不希望自己的舞台更大?”

  “所以啊,”杨简总结道,身体靠回沙发背,语气恢复了之前的平和,但话语的分量却丝毫未减,“问题的根源,不在于有没有人支持,不在于有没有资金,甚至不在于有没有好的电影人。问题的根源在于心态,在于定位,在于是否敢于打破那个已经越来越束缚自身发展的‘小格局’。”

  他顿了顿,给出了一个近乎冷酷的结论:“如果金像奖不能从根本上完成这种心态的转变,不能真正把自己摆在华语电影大家庭一员的位置上,而是继续抱着那种若隐若现的‘优越感’和‘排他性’,那么,无论你们请谁来站台,无论你们在技术上做多少修补,它的衰落,几乎是必然的。更何况,你们有那么多资金去补贴吗?我个人同样十分无力,也不会去逆转这种大势。”

  他的话像一块巨石,沉甸甸地压在众人的心头。

  虽然早有预料,但亲耳听到杨简如此清晰、如此深刻地剖析出问题的本质,并明确表示不会介入,还是让他们感到一阵深深的无力感和挫败。

  现场陷入了一片长时间的沉默。梅雁芳、张国榕等人也心情复杂,他们知道杨简说的是事实,是逆耳忠言,但看着尔东升等人失望的脸色,又有些不忍。

  最终还是尔东升打破了沉默,他苦笑一声:“杨导,你的话……虽然刺耳,但句句在理,都说到了关键点上。这些问题,我们不是看不到,只是……改革之难,难于上青天。牵扯的利益、人情、观念太多了。”

  杨简理解地点了点头,语气缓和了一些:“尔导,我明白你们的难处。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我虽然无法直接插手金像奖的内部事务,但我可以承诺一点:如果未来,金像奖真的能够展现出壮士断腕的决心,进行真正意义上的、符合电影产业发展规律的改革,变得更加开放、包容和专业,那么,我和我的公司,愿意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提供支持。比如,可以作为合作伙伴,参与一些旨在推动华语电影交流的项目;或者,如果规则允许且作品足够优秀,我也不排斥让我公司的电影参与评选。”

  他给出了一个非常清晰的边界和前提——改革在先,支持在后。而且支持的方式,也是基于商业和专业规则,而非单纯的人情。

  这个表态,虽然距离尔东升等人最初希望的“鼎力支持”相去甚远,但至少留下了一个可能的窗口和一丝微弱的希望。这已经是看在梅雁芳、张国榕等人的面子上,所能给出的最积极的回应了。

  “谢谢,谢谢杨导能如此坦诚相告。”陈嘉尚深吸一口气,代表四人说道,“你今天的这些话,我们会带回去,好好消化,认真讨论。无论如何,非常感谢你能给我们这个机会交流。”

  “杨导,我知道可能很冒昧,但是我还是得尝试一下。”尔东升像是下了极大的决心说道:“我代表香江电影金像奖董事局,诚挚的希望,你和你的《寄生虫》剧组,可以参加明年四月举办的第三十五届金像奖,我们保证给与杨导和你的电影得到最公正和专业的评选。”

  说完,不止尔东升,在座的所有人都用一种期待的眼神看向杨简。

  “尔导,还有各位,不是我推辞,时间上来不及。”虽说时间上来得及杨简也不会答应,但他这话倒也不是借口,明年的金像奖是在四月份,而那个时候,《寄生虫》差不多才剪辑完成,时间上肯定来不及。

  闻言,在座的所有人都面露失望的神色。不过想想也是,《寄生虫》最快一月初杀青,而作为一部要去戛纳电影节冲击大奖的电影,不能随便剪辑一下就拿去参奖,肯定需要精心剪辑才行,而且杨简必然要因为奥斯卡耽误一段时间,因为谁都知道,《婚姻故事》大概率还要冲着最佳女主角去,所以杨简说时间来不及,那也是合情合理的。

  尽管尔东升和陈嘉尚几人十分失望,可他们也没有纠缠不休,而是知道适可而止。

  比较沉重的话题过去,接下来的谈话,气氛就显得轻松了许多,但也更加浮于表面。

  大家开始聊一些电影拍摄的趣事,聊香江电影曾经的辉煌,聊内地市场的新动态,但都小心翼翼地避开了那个最核心、也最沉重的话题。

  杨简始终保持着随和的态度,与众人相谈甚欢,但他心中明镜一般。他知道,观念的转变非一朝一夕之功,金像奖乃至香江电影的沉疴,绝非一次谈话所能解决。他能做的,也只是点到为止,表明立场而已。

  又聊了约莫一刻钟,杨简便以需要招呼其他客人为由,适时地结束了这次注定不会有实质结果的交流。尔东升几人都没有壮士断腕的魄力,说再多也是白说。

  如果这几人有魄力,就是拿着他们的改革方案来找杨简了。

  香江电影和金像奖的问题大家都清楚,怎么去改变也都明白,想要做一套方案很简单,可他们带着方案来,这就很说明问题了。

  尔东升他们大概真的就是想着杨简要是能替他们站台,甚至带着新电影参加,那对于金像奖的加成绝对是空前的。

  只要杨简答应参加,柳亦妃、梅雁芳、张国榕、刘得桦、梁家辉、张雪游等香江的老牌天王天后是一定会出席颁奖礼的。

  不但如此,天眼影业的签约导演、演员,包括张一谋、黄博等人在内,只要金像奖主办方发邀请,同样不会拒绝,毕竟他们的老板都参加了。

  这就集齐了华语娱乐圈的大半壁江山,规格一下就上去了。

  两位欧洲三大电影节大满贯导演,奥斯卡、柏林和戛纳三料影帝,还有一位新科戛纳影后,张国榕也是柏林影帝,国内的三金影帝影后也不缺,这含金量不是杠杠的吗?

  可惜杨大佬的态度是很随和,但就是不松口。

  杨简起身与尔东升等人再次握手告别,态度依旧客气周到。

  看着杨简离去的背影,融入那片星光熠熠的喧嚣之中,尔东升、陈嘉尚、文隽、任达桦四人相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复杂的情绪——有失落,有无奈,但更多的,是一种被赤裸裸地揭开伤疤后的清醒和反思。

  “杨导说的……是对的。”文隽喃喃低语,语气中充满了苦涩。

  “可是,做起来……太难了。”陈嘉尚长长地叹了口气。他做了几年金像奖的主席,现在又做了副主席,自然明白其中的难度。

  梅雁芳看着这几位为香江电影奔波多年的老友,也只能安慰地拍了拍尔东升的肩膀:“至少,他愿意把话说明白。总比给我们一些虚幻的希望要好。”

  张国榕也轻声道:“阿简的眼光,一向看得很远、很准。或许,你们真的需要换一种思路了。”他不是那种能说重话的人,按照他的性格,能说到这种程度,那算是比较重,或者说是很严肃的提醒了。

  “哎……”尔东升只是叹息一声,也没继续说什么。

  还是那句话,都知道问题是什么,也知道改革的方向在哪里,可即便他现在是金像奖董事局竹席,想对金像奖从上到下进行改革,谈何容易?就算是他们董事局十二名董事的想法都不统一。

  香江电影金像奖成立的目的,是在本地和世界各地推广香江制作的电影,表扬本地电影从业员的成就,促进专业发展和推动电影文化。

  可现在的香江电影产业已经日薄西山,所以就要大量吸引内地电影参与,可各种条条框框的限制下,能参加的就很少了。

  香江电影行业现在陷入一个比较拧巴的状态,也导致金像奖受到了影响。香江电影人想要重振香江电影业,但是受限于客观条件,目前甚至在未来还不能靠自身的资源完成对香江电影行业的重塑,那就需要借助内地庞大的资源,你有求于人,那评选条件就不要那么严苛,或者说不要那么局限了。

  香港电影金像奖是华语影坛的重要奖项,但近年来,要进一步提升其在华语电影圈的影响力,确实面临一些挑战,也迎来新的机遇。下面我梳理了它在几个关键维度可以思考的变革方向。

  首先要做的就是优化评审结构,拓宽参选影片的属地范围。积极融入大中华电影生态,金像奖可以考虑适当放宽对香江电影的界定标准,例如,将更多内地与香江的合拍片纳入主要奖项的评选范围。甚至不要局限什么香江电影或者内地电影了,真正按照一个国际电影节的标准去改革。

  其次就是增强奖项公信力。可以考虑进一步优化评审团的结构,例如增加更多来自内地、湾省、澳门等华语地区的资深电影人、影评人及学者担任评审,甚至邀请一定数量的国际电影人。这能带来更多元的视角,避免奖项被单一地域的美学偏好主导。同时,适当公开评审细则或发布获奖评语,也能提升过程的透明度和权威性。

  金像奖的影响力和含金量都上去了,香江成为华语电影的圣地,香江电影还怕不能重现辉煌?

  当然,这很难就是了,但也是一个不错的方向不是。

  香江电影与金像奖的蜕变之路,核心在于以更开放的姿态拥抱华语电影大家庭。通过奖项改革、市场拓展、文化深耕和人才培养多管齐下,它完全可以焕发新的活力,巩固其在华语电影格局中的独特地位。

  不过,这都和杨简没多大关系了,毕竟他也不是香江人,不用去为香江电影考虑那么多。天眼嘉禾虽说是脱胎于以前的嘉禾电影,可发展重心始终都是在内地,也没有那个闲心去重振香江电影产业。

  其实按照杨简的想法,直接把香江电影金像奖改成香江国际电影节就得了。

  晚上九点半,酒会结束,众人心思各异的散去。 杨简回到山顶别墅,洗了个澡就拨通了家里的视频电话,和家人比起来,香江电影算什么啊?一点都不重要,没落就没落呗。

  ......

  翌日。

  清晨六点的深水埗,天色尚是朦胧的灰蓝,街角的霓虹灯已歇,只有早起的摊贩开始零星地准备着一天的营生。而在那处被黑色遮光布与隔音板巧妙围合起来的片场内,却已是另一番热火朝天的景象。

  《寄生虫》剧组如同一个精密咬合的齿轮,在杨简的驱动下,开始了新一天的运转。

  经过昨日开机仪式与一整个下午的磨合,整个团队明显以一种非常快的速度进入了更为专注、高效的状态。

  今天,拍摄将按照剧本顺序,深入展开电影的第一部分——描绘贫穷的吴家四口人,如何如同精心策划的阴谋家,一步步将触角伸向富人甄明远家那看似无懈可击的家庭堡垒。

  剧组搭建的“吴家”劏房内景,在美术组的鬼斧神工下,与深水埗老旧唐楼融为一体。逼仄的空间里堆满了象征底层生活的杂物:褪色的塑料凳、吱呀作响的折叠桌、墙壁上斑驳的水渍和层层叠叠的过期招贴画,空气中仿佛凝固着经年累月的油烟味与潮湿气息。

  灯光师正在反复调试,力求用光影还原出那种既真实又充满戏剧张力的压抑感。

  杨简比预定时间更早抵达片场。他换上了一身便于工作的行头——深灰色的外套,内搭纯黑T恤,下身是宽松的工装裤和软底运动鞋。他没有急于坐回导演椅,而是像一位潜入敌营的侦察兵,在那不足十平米的劏房空间里缓缓踱步。他的目光锐利如鹰,手指轻轻拂过那带着黏腻触感的墙壁,检查着桌上那碗吃了一半、油花已经凝固的廉价公仔面,又掂量了一下那个需要举到窗口特定角度才能搜到微弱信号的旧路由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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