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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八十三章 千秋万载(又名:朱载发家史)(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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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平阳。

  王都,昆阳城。

  秋老虎抖擞着最后的威风,日头白晃晃炙着这座不多时前刚从洪水中喘过气的古城。

  菜市口的石板路蒸腾着湿热浊气,半干未干的泥浆被来往行人踩出黏腻声响。

  街边歪斜的摊棚下,老妇木然守着三根水退后从烂秧里抢出的蔫黄冬瓜,苍蝇嗡嗡绕着冬瓜上那块霉斑打转,隔壁肉案上空空荡荡,只零星挂着几副早已经变了色的下水,腥臭味混着淤泥的土腥,一阵阵往人鼻子里钻。

  肉铺前,一红眼汉子攥着小半米袋,露出内里已经有些焦黄发黑的米粒,忍着怒气同肉案内的屠夫讨价还价:

  “......你差不多便行了,若不是这两日朱大善人没有施粥,我家那呛水生病的孩子得吃点儿东西补补,谁来买你那不知放了多久的猪下水?”

  “你嫌弃我这米泡过水,谁又知道你这猪下水是不是瘟死猪的下水,干不干净?又是不是坏了!”

  屠夫一听,登时大怒:

  “我在这里做了三十年生意,何曾卖过瘟猪肉?”

  “早说过,案上这副猪下水就是前天的,只是往日卖不完的猪肉可以用冰井水镇着,可水患后井水内里一塌糊涂,还没修缮,所以实在打不出冷水来,你咋不信!”

  “你说我的猪肉坏,我还嫌弃你泡过水的粮米呢!你若实在不想买,你去等朱大善人施粥!莫要来烦我!”

  眼见屠夫生气,红眼汉子也着急,他肩背直抖,死死攥着手里的米袋,撑着一口气,奋力平复道:

  “......我不是这意思。”

  “我只是想着我这里的米不少......”

  话到一半,红眼汉子到底是说不下去了。

  从前,下水可都是没人吃的玩意儿,这里小半袋米当然能换不少下水。

  可如今,他手中的米,是从早已被水患淹没的田地里收上来的,水患三日,粮米便泡了三日,如今早早已有了发黑霉变的征兆。

  这东西,从前喂牲畜,牲畜都不吃。

  过日的下水虽也没那么好,但到底也算一口肉,人家不愿意换,自然也是常有的事。

  红眼汉子不吭声,他对面的秃顶屠夫便也没了先前的声势,他脑海中回想起从前跟在红眼汉子身后的小不点儿,到底是抓起血迹斑斑的骇人屠刀,轻轻割开肠管的一角,捡了些许肉出来,丢到了红眼汉子面前:

  “算了,看在你平日总在我摊位上卖肉的份上,今日胖爷我送你娃娃些下水,你将东西拿回去,快些给你娃娃吃下,说不准有口肉汤,病立马就好了。”

  这话说的红眼汉子眼睛又是一红,屠夫看不得人在他面前扭捏,也不等汉子开口,话锋一转,问道:

  “你刚刚提到朱大善人,话说你可知朱大善人这几日为何不施粥?”

  红眼汉子颤抖着小心将肉收好,闻言老实道:

  “不知,老哥你是知道,可要说说?”

  那场洪水令多少人失去田地,食不果腹,城中兵卒不见救灾,这位朱大善人倒是一直救灾施善,品行卓绝。

  他们吃了朱大善人的粥,却一直没见过朱大善人,更遑论报答。

  如今朱大善人两日没施粥,别说是他,所有人几乎都想知道是怎么回事。

  “我知道个屁!”

  屠夫张口骂了一句,许是觉得晦气,将屠刀往肉案上一斩,那泛着陈年血腥气的屠刀便震得凛凛作响:

  “我只知那朱大善人的宅院似乎也在西城,因我每日都在此处做生意,前两日刚好瞧见有一队官兵跨城而过,寻人细问何处是朱大善人的府邸......”

  屠夫往地上啐了一口:

  “官兵走后第二日便没有施粥,我心中正疑虑两者可有关系,正要找人问问,你反倒来问我?”

  红眼汉子一惊,疑惑道:

  “官兵来找朱大善人做什么?他们不救灾,难道还不给旁人救灾?朱大善人的宅邸在何处?老哥哥同我说说,我想去瞧瞧朱家是否安康......”

  一连串的问话砸在屠夫脸上,本就气性大的屠夫更有些不耐,连连挥手道:

  “我都说了,我知道个屁!”

  “你快些回去罢,别在这儿打扰我生意。”

  红眼汉子无法,只得扭头离开,这这头脚步刚动,就在这时,一阵单调而沉重的“吱呀”声,压过了所有的低声哀叹。

  那不是马蹄清脆,而是木轴干涩的呻吟。

  一辆再普通不过的木板车,被五个赤着上身、汗流浃背的汉子费力地拉着,缓缓路过这片狼藉的菜市口。

  板车本身与这环境融为一体,甚至更显破旧。然而,车上承载的东西,却与周遭格格不入到刺目。

  那是一个巨大的、新箍的木桶,桶身还带着新木的浅黄光泽,严丝合缝。

  桶盖边缘,微微渗出一线乳白色的痕迹。一股极其纯粹、浓郁、带着腥甜的奶香气,霸道地穿透了弥漫在空气中的腐臭与土腥,钻入每一个饥民的鼻腔。

  这气味太熟悉,又太陌生。

  熟悉的是,那是生命最初滋养的味道。

  陌生的是,在此刻此地,它显得如此突兀,如此……荒谬。

  “这是......牛乳?”

  红眼男子喃喃道:

  “地势低的田里到现在还没退水,这是从哪里弄来如此多的牛乳?”

  没有人回答他。

  面恶心软的屠夫也目瞪口呆看着这一切,连先前十分顺口的‘我知道个屁’都没能吐出。

  “让让!都让让!”

  死一般的寂静之中,拉车的汉子不耐烦地低吼,用袖子抹了把脸上的油汗,脚步不敢停歇。

  一个靠着断墙、饿得眼神发直的老者,鼻子下意识地抽动着,浑浊的眼睛里透出一丝本能的渴望,他干裂的嘴唇嗫嚅了一下,仿佛回忆起了什么。

  旁边有人低声询问,语气里带着难以置信,问出了先前同红眼汉子一模一样的问题:

  “这……这是牛乳?运往何处?”

  押车的是一个穿着稍整洁些的仆役,他像是要挥开这恼人的气味般,不耐烦地答道:

  “自然是送往王府,快些让开,耽误了时辰,这桶鲜奶若酸了,夫人小姐们今晚的乳汤浴就用不上了!”

  【乳汤浴】

  用这雪白的、滋养的牛乳‘沐浴’。

  这答案音量不高,却像一块冰冷的巨石,砸进了死水。

  一瞬间,菜市口静得可怕。

  埋烂瓜的老妇,几乎饿晕的老汉,攥着发霉米袋的红眼汉子,守着变色下水的屠夫......

  甚至是奋力奔走,寻觅活计的行人,所有人都像是被施了定身法一般,僵直停留在原地。

  他们的目光,不再是单纯的饥饿,而是掺杂了一种更深沉、更无声的东西。

  他们看着那桶在破板车上颠簸的、雪白莹润的牛乳,仿佛看到了一个他们永远无法想象,也无法触及的寰宇。

  那个寰宇之中,灾荒与水患十分遥远,而如此珍贵之物,竟只是用来洗涤身体。

  板车“吱吱呀呀”地驶远了,那股浓烈的奶香却久久不散,随着那押车仆役不停叫骂的言语,钻入每个人的脑海之中:

  “真晦气!”

  “什么朱大善人,有银钱施善,没钱孝敬王府,如今倒好,被教训了一通,还不是得乖乖掏钱弄牛乳给咱们王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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