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敲打

　　冰碴裹挟着夜风，如同一群饥饿的野狼，张牙舞爪地扑向戚福。它们在他的眉骨上肆虐，带来刺骨的寒意。戚福却宛如一座坚不可摧的山岳，稳稳地立在山道的拐角处，毫不退缩。

　　他的右手微微颤抖着，原本外露的部分不由自主地朝着袖内缩了几分，似乎想要躲避这无孔不入的寒冷。然而，他的目光却如同暗夜中的火炬，死死地盯着左前方五步远的雪堆。

　　突然间，那雪堆像是被惊扰的巨兽，簌簌地滑落下来。在月光的映照下，一支箭镞的反光如同淬毒的蛇信，阴森而致命。

　　\"嗤\"的一声，破空之声如同一道闪电，紧贴着戚福的耳际掠过。他的后颈寒毛瞬间竖起，但他的反应却快如闪电。左脚猛地一踩，坚硬的冻土在他的脚下发出轻微的碎裂声，他的身体如同一颗出膛的炮弹，向前猛地趟出半步。

　　那支短箭如同被激怒的毒蛇，直直地插入雪地之中，箭尾的翎羽还在微微震颤，仿佛在诉说着它刚才的凶猛。戚福垂眸，冷漠地扫过那支深陷雪地的短箭，然后他的掌心沿着袖口滑出一寸，仿佛在暗中蓄力。

　　\"寅时三刻当值的，是大眼吧？\"他的声音在寒风中回荡，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寒意。

　　黑影从松枝上坠落下来，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拖拽着，显得有些踉跄。随着黑影的坠落，积雪压断的枯枝在寂静中发出了清脆的断裂声，仿佛整个世界都在这一刻被惊动。

　　守卫单膝跪地，身体紧绷得像一张拉满的弓弦，咽喉处的肌肉更是紧绷得如同被冰棱刺穿一般。他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禀报着：“禀少爷，是……是阿昌。”

　　阿昌的名字在这寂静的雪夜中显得格外突兀，仿佛打破了某种平衡。守卫的结霜睫毛急速颤动着，显示出他内心的紧张和不安。他紧握着短弓的手背，青筋鼓胀，仿佛要将短弓捏碎。然而，在他那麻布风帽的掩盖下，耳尖却像受惊的雀鸟一样轻轻颤动着，透露出他内心的恐惧。

　　戚福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切，他的动作显得有些迟缓，仿佛被这寒冷的天气冻僵了一般。当他抽出皮囊时，几片凝结在麻蓬上的雪霰被带落下来，发出轻微的晃动声响。这声音在寂静的雪夜中显得格外清晰，如同惊起阿昌瞳孔震荡的一道闪电。

　　戚福的目光不经意间瞥见了守卫袖口露出的冻疮，那红肿的冻疮在苍白的皮肤上显得格外刺眼。他的话音如同冰层下暗涌的河流，平静而又深沉：“换防前饮两口。”

　　说罢，他将用麻布包裹着的皮囊轻轻放在守卫的怀中。皮囊与守卫冻紫的指尖擦过，带起一丝凉意。戚福的动作很轻柔，仿佛生怕惊醒了什么。放好皮囊后，他还顺便摸了摸守卫的衣身，确认衣服足够厚实，这才稍稍安心。

　　阿昌的喉头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撞击了一下，不由自主地猛地滚动起来。他的身体微微前倾，仿佛要扑倒在地一般，后颈处嶙峋的骨节在这一动作中几乎要戳破那层薄薄的表皮。

　　就在他准备叩谢的时候，突然间，他听到了一阵轻微的咯吱声，那是脚下的积雪被踩碎的声音。这声音在寒风中显得格外清晰，仿佛是被刻意放大了一样。

　　阿昌猛地抬起头，只见一道麻蓬翻卷的残影如闪电般掠过几步外的远处。那是戚福的身影，他的脚步轻盈得如同踩在棉花上一般，甚至比北风中飞舞的枯叶还要轻悄。

　　阿昌惊愕地看着这一幕，手中原本准备拾起皮囊的指尖像是突然失去了控制，猛地痉挛起来。他呆呆地站在原地，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这时，他闻到了一股淡淡的酒香，那是从皮囊中散发出来的。然而，在这股酒香中，还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人情味。阿昌的鼻子抽动了一下，他突然意识到，这丝人情味正是戚福刻意留下的。

　　他低头看去，果然在雪地上发现了一些散落的肉粒儿。这些肉粒儿显然是戚福故意留下的，它们在洁白的雪地上显得格外显眼。

　　阿昌的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感动，他紧紧地攥着那冰凉的皮囊，将它紧紧地贴在自己灼烫的眼窝上。一股温热的液体顺着他的脸颊滑落，那是他的泪水。

　　在这一刻，阿昌突然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做人的滋味。这种滋味如同一股暖流，在他的身体里流淌，让他的喉咙也不禁发出一阵轻微的颤抖。

　　随着这阵颤抖，阿昌的喉间突然溢出了一声低沉的呜咽。这呜咽声在寒风中回荡，仿佛是他对这个世界的一种回应。而那凝结在他风帽边缘的冰棱柱，也在这呜咽声中，被震落下来，摔得粉碎。

　　青灰色的夕阳如薄纱一般，从漏窗的缝隙中斜斜地照入屋内，仿佛给整个房间都披上了一层淡淡的轻纱。戚福端坐在桌前，他的手指轻轻地推动着两碗糙酒，粗瓷碗相互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这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回荡，震得碗底的浊酒微微晃荡起来。

　　戚福的眉尾纹路在夕阳的余晖中仿佛被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色，他的唇角虽然微微上扬，露出一个微笑，但那笑意却并未到达他的眼底，让人感觉有些捉摸不透。

　　栾卓坐在戚福对面，他的喉结随着酒碗的滑动而上下移动了一下。他的手放在膝盖上，掌心还残留着刚才紧张时渗出的热汗。此刻，他心中有些忐忑不安，因为他刚刚回到寨子，戚福就立刻问起了寨内守卫的问题，这让他不禁心生疑虑——难道是寨子里出了什么事情吗？

　　栾卓心中有些疑惑，他不由自主地摩挲着掌心那微微凸起的纹路，仿佛这样能让他的思绪更加清晰。他明明记得每一道关卡都仔细核对过当值名册，不应该有任何差错才对。

　　就在这时，兹马突然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他猛地攥紧了自己那件已经褪色的袖口，碗沿处的青筋若隐若现，显示出他内心的紧张和不安。

　　栾卓的余光瞥见了戚福的举动，只见戚福正悠闲地靠在木椅的扶手上，但是他的目光却并没有落在栾卓和兹马身上，而是随意地四处打量着，似乎对他们的对话并不感兴趣。

　　这两日的巡查情况，实在是出乎我的意料啊！”戚福的指尖突然停留在那扇已经关闭的屋门上，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所牵引。他的目光凝视着那扇门，似乎能透过它看到屋内的情景。

　　“阿昌小兄弟确实很用心，这样的表现理应得到奖赏。”戚福的声音低沉而温和，透露出对阿昌的赞赏之意。然而，话锋一转，他的语气变得严肃起来，“可是，有些人……”

　　他的话语在半空中戛然而止，就像被一只看不见的手硬生生地截断了。那尾音突兀地消失在忽明忽暗的灯影里，留下一片令人不安的寂静。

　　戚福微微仰起头，他的喉结在暖黄色的灯光下显得格外突出，被勾勒出一道锋利的阴影。这道阴影如同他此刻的心情一般，让人捉摸不透。

　　“夜里，即使我像小偷一样偷偷摸到他们身前，他们竟然都毫无察觉。”戚福的声音中带着一丝难以置信和失望，“若是敌人来袭，他们岂不是要眼睁睁地看着少爷将自己的脑袋拱手送给别人？”

　　这时，木窗传来一阵呼喊少爷用饭的声音，打断了戚福的思绪。他的食指突然像痉挛一样，不由自主地叩了叩碗底，发出清脆的声响。

　　戚福缓缓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心中的不满和忧虑都随着这口气吐出去。然而，当他再次睁开眼睛时，那失望的叹息声依然萦绕在空气中。

　　屋门上传来轻轻的敲门声，伴随着一声轻柔的呼唤。戚福并没有立刻回应，他似乎还沉浸在自己的思考中。过了一会儿，他才如梦初醒般回过神来，嘴角泛起一抹淡淡的笑容，那笑容中依然残留着三分慵懒。

　　“既然回来了，那就好好查查这些问题吧。”戚福的语气平静而坚定，“我希望走寨以后不会再出现这样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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