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2章 启程与驾崩

　　次日卯时，天色渐明。

　　宋灵淑便起身洗漱，用过早膳后，收拾好所需文牒和诏书。

　　此行只由贺兰延随同，带的行李不算多，只提前预备了两套御寒衣物。其余不是出使所需就是捎带到庭州的物品。

　　崔媖娘只身骑马而来，身上所带衣物只捆在马背上，并不累赘。

　　她们赶到皇城门口时，天已经大亮，近两百人的队伍已经整齐列队。

　　拔也羿正和另一位身穿官服的青年说话，旁边停着两辆马车，从外看裹得严严实实，也不知里面都装了什么。

　　见宋灵淑到来，两人一同迎上前。

　　“鸿胪寺少卿陈正玄，拜见安抚使。”

　　陈正玄年约三十，面容白净斯文，看上去却不文弱，反而身形粗壮，像极了常年习武的校尉。

　　鸿胪寺派了上次出使两国的陈正玄，作为此次使臣团的副使随同。

　　宋灵淑打量一眼陈正玄，只依稀记得有这个人，却是第一次见，“这回鸿胪寺两个少卿都离京，也堪称奇观了。”

　　陈正玄赧然笑了笑：“下官时常在外奉行公差，京中多由羿少卿来负责，此次能与二位同行，是下官的荣幸。”

　　拔也羿一脸无所谓道：“就算是我在京中，也并非日日上衙，他们自己知道该干什么。”

　　宋灵淑见他把懒怠说得如此理所当然，不禁扶额失笑。

　　陈正玄显然已经习惯拔也羿的行事做风，脸上笑意未减半分，更没心生厌恶，倒有几分君子风度。

　　趁着未到启程的时辰，陈正玄将此次使团成员大致介绍了一遍。

　　这使臣团人数较多，除副使外，有主事、医官、译者、厨子、车夫和一干杂役。

　　还有共一百六十人的护卫队和仪仗队，皆已经整装待发。

　　护卫队是由威卫的果毅都尉统领，亲率骑兵六十，步兵八十，近身护卫十人，仪仗小队十人。

　　她被册封为清晏侯后，没感觉有什么变化，这还是第一次见专程给她准备的仪仗小队。

　　多亏刘内侍在短短两日内把这队伍集齐，她初任出使的差事，还不知带哪些人去。

　　街道远处，薛绮正快马赶来，一身精练骑装，整个人英姿飒爽。

　　“灵淑、媖娘，我已暂接支度使的差事，也在今日启程，就在你们之后！”

　　薛绮兴奋跳下马跑来，两眼神气神十足，已经在摩拳擦掌，准备大干一场。

　　“太好了，那我们也在此为你送行，你此行要多加保重！”宋灵淑和崔媖娘对视一眼，朝薛绮拱手微笑道别。

　　“你们也要多保重，相信我们很快就能再见。”

　　宋灵淑看薛绮异常高兴，不得不拉住她嘱咐道：“记着，凡事思之而后行，牢记支度使的职责，不必担忧他人的评判……”

　　身为女子在外行差，她听过太多嘲笑的话，早已不放在心上。就怕薛绮脾气急，一时被激怒，落入对方的圈套中。

　　“我岂会怕那些闲言碎语，辱骂嘲笑？”薛绮拍了拍宋灵淑的肩大笑道：“倒是你们要多加小心，谁知到了康国，康国国君会不会突然翻脸。”

　　“我有法子应对。”宋灵淑又忍不住提醒：“记着，凡事思之后行，千万不能冲动，以差事为首……”

　　薛绮听得哭笑不得，只得不断应下，才算止住宋灵淑的叮嘱。

　　三人就此挥别，薛绮入了皇城，去吏部领取告身和敕牒。

　　又等了一刻钟，眼看就要到辰时，曲少商才带五人的小队姗姗而来，同样也拉了满满一辆马车的货物。

　　宋灵淑扫一眼略显臃肿的使臣团，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是哪来的商队，气派是够气派，就是带的东西太多。

　　她也带了两辆马车，一辆马车装的全是给外祖父和舅舅的东西，除此之外就是此行专程备下，送给两国的‘厚礼’。

　　昨日商议完后，她已想好要如何面见两国国君，将想法如实回禀。长公主特意让刘内侍从库房挑了几件奇珍异宝，算作送给两国的重礼。

　　也罢，拔也羿要带什么东西，她是决定不了，曲少商本来就是商人，带一辆马车也不算多。

　　再算上此行的粮草物什，多了有多了说法，看着挺唬人，也方便她应付康国。

　　很快，辰时已到，蒋都尉提醒使团众人，准备启程。

　　宋灵淑挥别了前来送行的宋远潮和云娘几人，带着贺兰延骑上马。

　　两百人的队伍正式启程，缓缓走向春明门。

　　皇城内。

　　朝堂上正商议着户部和礼部尚书人选，一个小内侍慌慌张张直闯大殿，被守卫和内侍监的人拦在门外。

　　刘内侍听到手下小声回禀，未惊忧殿内众人，悄然出到殿外。

　　“刘内侍！陛下……陛下不好了！”小内侍不敢大声嚷嚷，哭着便跪下，“快快回禀长公主！”

　　刘内侍浑身一颤，当即转身跑回殿内。

　　……

　　明华殿外。

　　一刻钟前还在上朝的众臣，全都守在外面忐忑不安，无心再争论朝堂之事。

　　李是弘、王振、彭汝贞一干重臣围在帘外，神色担忧地朝里张望。

　　李岚和太子正伏身塌前，看着塌上之人面色青灰，双眸紧闭，呼吸已经弱不可闻。

　　太医急着满头大汗，不得不依次取下李勤身上的细针，收拢回针盒时。

　　待内侍近身把衣服合拢好后，李勤才缓慢睁开了眼。

　　太子眼泪鼻涕齐流，哭得两眼红肿，被长公主抱住，才没扑到李勤身上。

　　李勤朝旁边的内侍递云眼神，内侍从书房内捧出一份写好的诏书。

　　“朕昨夜偶感病痛消散，便知……大限将至……”

　　“麟儿，往后这黎民江山，就要托付于你……”

　　“你要谨记父皇所言，亲近骨鲠之臣，其言虽逆实忠，疏远谄谀之徒，其语虽顺实奸……”

　　李勤声音越来越微弱，太子只得俯身贴耳。

　　“广纳谏言……却不可把‘兼听’变成‘无主见’，把‘权衡’变成‘党争’，需辨明忠良，当断则断……”

　　说到最后，李勤看向长公主李岚，眼里满是祈求，“长姐……劳请长姐代摄朝政，直至麟儿及冠……”

　　李岚眼泪直流，紧紧握住李勤的手道：“好，长姐会好好帮扶麟儿，直到他加冠亲政的那一日！”

　　听到这句承诺，李勤终于长长舒出一口气，脸上浮起浅浅笑意，眼神最后定格在窗外春色明媚的晨光里，在众人压抑的哭声中闭上了眼。

　　太医再三确认，最后才一脸灰败宣告：“陛下驾崩了！”

　　“陛下驾崩了！”

　　李岚紧握住李勤的手，跪于塌前，失声而泣，两个弟弟最终还是离她而去，她谁也没能留下。

　　殿内殿外的朝臣听到此言，纷纷跪地痛哭。

　　内侍当即展开诏，书当众诵读：

　　朕以菲薄，嗣守鸿业七载，夙夜兢惕，然天资暗弱，临事多豫，每惑于众议，乏独断之明。直到卧于病塌，方反思自过，深自痛悔，常惧无以对昊天苍生。

　　皇太子李勤，仁孝英敏，日表粹和。信遵祖制，付以重任，即皇位位。惟望尔：克已励精，矢勤矢慎。亲忠良而远谄谀，崇俭朴而戒奢逸。刑赏务得其当，赋役必恤其艰。以民痍为心腹之疾，以国事为首要之务。

　　特命大长公主李岚，总摄军国政事，辅弼新君。一应机务皆咨决而后行。内外臣工，须听其节度，同心共济。俟皇帝加冠成年，即归全政。

　　咨尔文武群臣，皆受国恩，当念先帝托付之重，新君冲龄之艰。竭忠辅佐，匡正阙失，共扶社稷！钦此。”

　　很快，沉重的钟声被敲响九次，响彻整个皇城。

　　与此另一边。

　　使臣团刚出春明门，便听到微弱的，连绵不绝的钟声，待反应过发生何事时，全都惊愕往回看。

　　宋灵淑当即跳下马，在城门口朝着皇城的方向，恭恭敬敬跪三叩九拜，其余人全都下马，朝着远处的大行皇帝叩拜。

　　本以为陛下能撑到她出使归来，没想到就在今日……

　　她肩负出使重任，不能再回头，只能在城门口拜谢君恩。

　　无论如何，她也不会辜负陛下所托，稳定大虞与两国的盟约，安定西北！

　　此时的城郊外春光潋滟，繁花似锦，绿柳成荫，使臣团重振旗鼓，朝着西北行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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