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8章 凡人之躯，比肩神明

　　第一根电线杆的成功竖立，如同一声嘹亮的冲锋号角。

　　彻底点燃了这片沉睡千年的京北大地。

　　次日天还未亮。

　　一层薄薄的晨雾笼罩着巨大的临时营地。

　　数千名刚刚结束了他们有生以来最香甜安稳一觉的新晋“皇家工程队”队员们。

　　便被一阵急促而又富有节奏的军哨声从温暖的被窝中唤醒。

　　“嘟——嘟——嘟——！”

　　“一刻钟内！全员！着装！集合！”

　　各个“工程营”的营长都是从北境战场上退下来的百战老兵。他们的声音沙哑，却充满不容置疑的威严。

　　没有丝毫的拖沓。

　　没有半句的怨言。

　　这些昨天还是一群衣衫褴褛、目光涣散的流民、脚夫、退役兵痞。

　　在经历了一夜的整编与动员之后。

　　竟如同脱胎换骨一般！

　　他们以一种连京城禁军都为之汗颜的恐怖效率迅速穿上由总局统一发放的结实耐磨的藏蓝色工作服。

　　他们的脸上不再有丝毫的麻木与迷茫。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吃饱了饭、睡足了觉、对未来充满希望的亢奋与昂扬！

　　一刻钟后。

　　数千人的队伍在巨大的中央校场之上已集结完毕。

　　方阵整齐划一。

　　身形笔挺如松。

　　那股冲天而起的肃杀之气竟引得林中宿鸟惊飞！

　　高台之上。

　　工程部的总负责人张念祖与那位前皇家营造司的老师傅鲁老并肩而立。

　　看着下方这支充满纪律与力量的钢铁之师。

　　两个分属于不同时代的“工匠”的眼中都露出极致的震撼。

　　“乖乖……”张念祖喃喃自语，“我只给了他们一顿饱饭、一身新衣，他们竟还给了我一支足以开山裂石的虎狼之师！”

　　“总督办大人，您给他们的又何止是饱饭、新衣？”鲁老抚着自己的胡须慨然长叹，“您给他们的是尊严，是一个可以昂首挺胸活下去的希望啊。”

　　“传我将令！”

　　张念祖没有再多做感慨。

　　他猛地抽出腰间的指挥刀向前一指！

　　“今日之任务！”

　　“勘探营！先行开路！五十里内！所有地形、水文、地质，我要最精准的数据！”

　　“伐木营！紧随其后！沿途所有符合标准的‘铁木’，我一根都不要剩下！”

　　“运输营！水陆并行！我要太阳落山之前看到至少三百根标准电线杆与一百桶三合土被运抵三十里外的‘一号’营地！”

　　“架设营！全员出动！以昨日鲁老所传授的‘地龙锁’之法为基！以我工程学部所计算的‘标准力学’之法为准！”

　　“今日日落之前！”

　　“我要这‘京北线’向着北境的方向延伸至少——”

　　“十里！”

　　“吼——！！！”

　　没有丝毫的迟疑！

　　回应他的是数千名壮士那如同山呼海啸般的震天怒吼！

　　随即。

　　这支庞大的建设洪流便如同一头苏醒的巨龙。

　　分化成无数各司其职的钢铁触手。

　　向着那广袤的京北平原疯狂席卷而去！

　　那是一幅何等壮阔而又充满力量感的画卷！

　　勘探营的年轻工程师们手持格物大学最新研制的“水平仪”“测距仪”在崎岖的山路之上健步如飞。他们将一个个精准的数据标注在图纸之上，为身后的大部队规划出一条最为笔直也最有效率的“行军路线”。

　　伐木营的壮士们则展现出惊人的破坏力。那产自南洋的坚硬如铁的“铁木”在他们手中那由燕山钢厂特制的“合金钢”砍刀面前脆弱得如同朽木。伴随着一声声震天的号子与树木倒塌的巨大轰鸣，一条宽阔的通道被硬生生开辟出来！

　　而最是令人震撼的。

　　还是那承担着最核心任务的“架设营”。

　　他们彻底颠覆了这个时代对于“工程”二字的所有认知。

　　他们将一道复杂无比的架设工序分解成十几个简单到极致的流水线步骤。

　　第一队负责测量定位。他们严格按照图纸上的数据用石灰在地面上画出一个个精准的圆圈。

　　第二队负责挖掘。他们使用的是由工程学部最新发明的“螺旋式人力钻土机”。只需两人合力便可在一炷香时间内挖出一个深达三尺、口径标准一致的地基坑。

　　第三队负责埋设鲁老所传授的“地龙锁”。

　　第四队负责搅拌三合土。他们甚至无需亲自动手。只需将水泥、沙子、石灰按固定比例倒入一个由小型蒸汽机驱动的“滚筒式搅拌机”内，那黏稠均匀的三合土便会源源不断地生产出来。

　　第五队负责浇筑固定。

　　第六队负责用巨大的三角起重架将那重达千斤的电线杆缓缓竖起……

　　……

　　一环扣着一环。

　　一个人一生或许都学不会如何完整架设一根电线杆。

　　但此刻在这里。

　　一个最为愚笨的新兵。

　　都只需一刻钟时间便可熟练掌握自己那简单到极致的一个动作。

　　然后他便只需将这个动作重复、重复、再重复！

　　这便是“流水线”的恐怖之处！

　　它不再依赖于任何个人的“智慧”与“经验”。

　　它依靠的是“制度”！是“流程”！

　　是一种将数千名凡人的力量凝聚在一起最终爆发出足以比肩神明的创造伟力的恐怖“制度”！

　　鲁老这位一生都对自己那鬼斧神工般的“个人技艺”引以为傲的老师傅。

　　此刻呆呆地看着眼前这如同精密机器般运转的建设洪流。

　　看着那一根根原本需数名高级工匠耗费数日之功才能勉强竖起的电线杆。

　　此刻却如同农夫在田间插秧一般。

　　被一群甚至连字都不识一个的普通工匠们以一种他连做梦都不敢想象的恐怖速度一根接着一根地竖立在大地之上！

　　他的世界观崩塌了。

　　他那坚持一生的“匠人”的骄傲在这冰冷的、恐怖的“工业化”浪潮面前。

　　被碾得粉碎。

　　“这……这……这还是人干的活吗？”他喃喃自语，声音沙哑，“这分明是天上的神兵天将在做法啊……”

　　“不。”

　　总督办不知何时走到他身旁，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鲁老，你又错了。”

　　他指着那一张张虽然满是汗水却充满笑容的朴实的脸庞。

　　指着那一个个虽然衣衫被泥土浸湿、眼神却充满希望的平凡身影。

　　缓缓说道：

　　“他们不是神兵天将。”

　　“他们只是一群吃饱了饭、看到了希望、愿意用自己的双手去创造一个更好未来的……”

　　“凡人。”

　　“而我等‘格物者’所要做的。”

　　他的目光变得无比深邃。

　　“便是为这千千万万的‘凡人’。”

　　“插上一双名为‘科学’的翅膀。”

　　“让他们也能拥有那移山填海、比肩神明的……”

　　“力量！”

　　日落时分。

　　当收工的军哨声响起之时。

　　一条由数百根电线杆组成的钢铁长龙已奇迹般地向北境地平线延伸出整整——

　　十五里！

　　超额完成了那看似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当最后一根电线杆被竖立起来之时。

　　当所有工匠回过头看着自己这一日的杰作。

　　看着那在夕阳余晖之下闪烁金属光泽、如同一条通往天际的神圣阶梯的电线杆长龙。

　　所有压抑了一天的情绪在这一刻彻底爆发！

　　“喔——！！！”

　　他们振臂高呼！

　　他们相拥而泣！

　　他们用最质朴的方式宣泄自己那如同火山喷发般的骄傲与自豪！

　　他们从未想过。

　　自己这平凡的一生。

　　竟也能参与到如此宏伟的不朽事业之中！

　　这一刻。

　　他们感觉自己不再是那任人踩踏的蝼蚁。

　　而是一个顶天立地、足以让鬼神都为之动容的……

　　英雄！

　　总督办与张念祖并肩立于高坡之上。

　　静静地看着下方那沸腾的人潮。

　　听着那充满力量与希望的欢呼。

　　“念祖师兄。”总督办忽然开口。

　　“嗯？”

　　“你现在还觉得。”

　　“这三万万两的‘天网’。”

　　“贵吗？”

　　张念祖愣住了。

　　他看着下方那数千双如同火焰般燃烧的眼睛。

　　许久许久。

　　他缓缓摇头。

　　咧开嘴笑了。

　　“不。”

　　“它是我见过全天下最‘便宜’的……”

　　“买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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