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1章 群狼环伺（下）

　　同一日，远在大明西南版图的水西宣慰司。

　　自阿迷州土司普氏和王弄山土司普氏联手起兵叛乱的消息传回贵州之后，水西安氏分布在川贵两省的青壮族人便是不约而同的返回位于鸭池河畔的水西老寨。

　　仅仅半个多月的功夫，占地超过一千亩的老寨便密密麻麻挤满了皮肤黝黑，眼神犀利的狼兵，各式各样的兵刃甲胄随处可见，空气中都弥漫着一股肃杀气息。

　　老寨深处的官厅中，水西大长老安邦彦神色阴霾，已然不复半月前的淡定，粗短的手指不断摩挲着桌案上的书信，迟迟不发一语。

　　"官府那边还未松口？"半晌，安邦彦阴冷的声音终是在官厅中响起，惹得众多低头沉思的夷人纷纷抬头。

　　"李枟一直躲着，不肯见儿子，"闻声，面色惴惴不安的安武功赶忙肃声回应，狭小的眸子中还涌动着难以用言语形容的怨恨:"另外儿子听说，官府正在加紧搜罗粮食，光是那山河粮店一家，就向官府提供了最少十万石的粮食.."

　　即便是他生性冲动，不像自己的父亲这般有勇有谋，但经过这一系列的事情过后，也能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官府似乎一直都在提防他们水西安氏，从未因他们水西安氏主动从织金关外撤兵而放松警惕。

　　至于那来历不明的"山河粮店"，他也派人打听了一番，据说好似有京师那边的背景..

　　"有备而来啊.."

　　沉闷的点了点头，安邦彦脸上的阴沉更甚，心道这贵阳城中的官老爷们经过"永宁奢氏"的教训之后，倒是成长了不少，不再像万历年的时候，对他们水西安氏信任有加了。

　　"水东宋家呢？可愿与我安氏共同进退？"几个呼吸过后，安邦彦的声音再度炸响。

　　"水东那边的态度倒是比之前殷切了不少，声称若是谋划得当，愿派遣族中儿郎听从我安氏调遣。"终于有了一件顺心事，安武功的声音也显得激昂了许多。

　　这水东土司与他们水西安氏以鸭池河为界，朝夕与共了近千年的时间，两家土司之间时和时战。

　　三年前，永宁奢氏起兵之际，他们水西安氏便曾就此事致信水东宋氏的家主，相约一同起兵，并许下了事后共分川贵的承诺。

　　不过那一次，水东宋氏毫不犹豫的拒绝了他们安氏的提议。

　　"呵，看来冥顽不灵的宋万化也意识到北京城的那个小皇帝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狼崽子了。"闻听水东宋氏愿意出兵相助，安邦彦紧皱的眉头顿时舒展了许多，心情也不似最初那般阴郁。

　　这水东宋氏在贵州这片地界上的势力几乎仅次于他们安氏，族中披甲执刃的狼兵数万不止，如若这水东宋氏愿意鼎力相助，光是他们两家土司联手，便足以踏平那贵阳府城。

　　"对了，云南那边的消息可靠吧？"

　　"东川禄氏的狼兵确定打到昆明城下了？"强压住内心的蠢蠢欲动，安邦彦再一次朝着自己的心腹肱骨确认。

　　不同于三年前的永宁奢氏，对于这场突然在云南爆发的叛乱，他事前没有收到半点风声，对于那些土司的势力也一头雾水，如今自是不敢轻易下场。

　　更何况，那些土司一路上势如破竹，兵峰直指昆明府城，他就算即刻倾巢而出，恐怕也是鞭长莫及，难以在那些云南土司的手中分得太多利益。

　　他真正在乎的，还是这地广人稀的贵州之地。

　　若有可能，他更希望率兵将那汇聚了贵州精华所在的贵阳府城踏平，毕竟这贵州可是山路崎岖，在民间被称之为"八山一水一分田"，官府在贵州的精华悉数集中在贵阳城中。

　　贵阳城对于贵州的意义，怕是要比成都府于四川，昆明府于云南还要重要许多。

　　"阿爸放心，消息绝不会出错。"

　　"那安铨已经抵达昆明城外了。"

　　事关他们水西安氏的前途命运，安武功丝毫不敢懈怠，赶忙将安铨的书信一字不差的宣之于口。

　　乌撒府坐落于云贵川三省交界之处，上任土官安效良因在三年前与永宁奢氏遥相呼应，被黔国公沐昌祚率兵镇压，而后这土官的位置便是落到了安铨的手中。

　　"如此说来，便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在得知云南土司和东川土司悉数兵临昆明城外之后，安邦彦那张枯瘦的脸颊上便是涌现出一抹神经质的狞笑。

　　如若昆明陷入重围，音讯断绝，川贵两省的官府必然会发兵来救，届时他们水西安氏便可伺机而动，一举拿下梦寐以求的贵阳府城了。

　　若是再顺利些，他们还能靠着水西易守难攻的地势"围点打援"，围剿官兵后续的援军。

　　"还请大长老下令！"

　　官厅的夷人皆是追随安邦彦多年，整齐划一的声音中同样充斥着对贵阳府城难以用言语形容的觊觎和贪婪。

　　"再去给水东宋氏去信，让他即刻约束族中儿郎，等候本长老的书信。"

　　昆明危在旦夕，他断定那贵阳府城中的巡抚李枟不敢见死不救，一旦驻扎在贵阳城中的"白杆军"入滇驰援，便是他们水西安氏的机会。

　　"对了，再将那安位好生看管。"及至众人散去之际，安邦彦又突然吩咐了一句，神色晦暗阴冷。

　　无论是依着朝廷的说法，还是他们安氏内部的规矩，作为上任宣慰司独子的安位其实才是这水西安氏之主，自己只不过是仗着其年幼，方才窃取了族中大权。

　　"阿爸放心，儿子省的轻重。"

　　稍作错愕之后，安武功便是郑重点头应是，心中多多少少猜到了自己阿爸心中所想。

　　三年前，当永宁奢氏败亡的消息传回贵州之后，自己的阿爸毫不犹豫的"大义灭亲"，将安位的生母，奢崇明的妹妹奢杜辉当做"替死鬼"，向朝廷交差。

　　看样子，自己的阿爸又在提前"未雨绸缪"了。

　　"去办事吧。"

　　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安邦彦自顾自的收回目光，看向昆明所在的方向，脖颈青筋暴起。

　　他小心谨慎了一辈子，自是不会因为些许"风吹草动"便随便冒险。

　　毕竟当年奢崇明起事之初，也是像这些云南土司一样势如破竹，轻而易举的抵达成都城外，但最后依旧落了一个兵败身亡的下场。

　　还是要群狼环伺，方才符合他们土司的生存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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