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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遇银荒市场危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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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崇祯六年冬,成都城被三尺厚雪压得喘不过气。牛市街的青石板路结着冰碴,北风卷着碎雪灌进衣襟,刮得人脸生疼。往日里喧嚣的市集只剩下零星几个摊位,布幡在风雪中耷拉着,卖炭翁的独轮车歪在墙角,车底残留的炭屑早被雪水浸透。

  林宇踩着咯吱作响的积雪前行,狐裘领口结着白霜。他望着街角老妪跪在草席前,面前摆着三两片巴掌大的蜀锦残片,锦面上的瑞龙纹已被磨得发白。"大娘,换点米吧。"老妪颤抖的手攥着残片,指甲缝里嵌着经年的丝线,"昨日换了半升米,今儿粮铺说锦片太小,不肯收了......"

  *北风卷着雪粒子砸在粮铺的青瓦上,发出细碎的脆响。掌柜的哈着白气推开半扇木门,冻得通红的鼻头还沾着霜花,见几个裹着破袄的百姓挤进来,连忙搓着手倒退两步:"各位爷,不是我心狠,实在是收了这锦片没处花!"他猛地掀开钱柜,朽木合页发出刺耳的吱呀声,柜底几枚铜钱在寒风中打着旋儿,"您瞧瞧,半个月没见着银钱,连收税的差役都改收蜀锦了。前儿个县太爷派人传话,说交不齐税的——"话音戛然而止。

  雪幕中传来沉重的拖拽声,三个汉子弓着背踉跄而过,肩头的粗麻绳深深勒进冻裂的皮肤。他们扛着的织机零件已拆得七零八落,檀木框架上缠着褪色的红绸——那是婚娶时才舍得用的织锦边角料。断裂的木轴上还挂着几缕五彩丝线,在雪光中泛着诡异的艳色,像极了城门口新贴的催缴告示上,朱笔圈出的"限期三日"四个大字。为首的汉子忽然被冰棱绊倒,怀里滚出半块发黑的饼子,立即被身后人死死按住,"别让人瞧见!"沙哑的嘶吼混着呜咽,转眼被呼啸的北风吞没。*

  赵猛踩着积雪匆匆赶来,甲胄上的冰棱叮当作响。他掀开护腕,露出冻得通红的手腕:"大人,松潘卫的弟兄们断饷三日了。"他压低声音,"库房只剩二十匹蜀锦,还是去年的陈货,羌人验货时嫌花色旧,差点掀了交易台。"

  林宇弯腰捡起一片飘落的蜀锦,残片边缘的金线绣着半朵芙蓉,经纬间的蚕丝虽已稀疏,却仍泛着温润的光泽。他忽然想起《锦官城志》里的记载:

  建兴三年隆冬,南中战事胶着。诸葛亮站在中军大帐的沙盘前,凝视着那些用碎石标注的关隘,眉头紧锁。粮草将尽,军心浮动,他深知,若不能及时补充战马,蜀军将陷入绝境。忽然,他目光扫过墙角堆积的蜀锦,灵光乍现——这蜀中瑰宝,或许能成为破局的关键。

  次日,诸葛亮派出使者,携带蜀锦千匹,前往南中部落。这些蜀锦,每一匹都凝聚着织工们的心血。她们坐在织机前,双手如蝶翼般翻飞,将蚕丝交织成绚丽的图案。金线银线穿梭其中,在烛光下闪烁着柔和的光芒。当使者带着五百匹战马归来时,诸葛亮悬着的心终于放下。这些战马,将载着蜀军穿越险途,解粮草之急。

  百年后的今天,我指尖抚过这片蜀锦残片,纹路依然清晰如昨。那细密的针脚,起伏的图案,仿佛还带着当年织工掌心的温度。闭上眼睛,我仿佛能看到她们专注的神情,听到织机发出的有节奏的声响,感受到那段波澜壮阔的历史在眼前徐徐展开。

  寒风卷着碎雪扑在林宇玄色官袍上,他突然转身,靴底碾碎冰层发出脆响,腰间的鎏金虎符随着动作轻晃。"去把官库里的蜀锦清点造册。"话音未落,身旁书吏已迅速展开牛皮卷轴,笔尖在冻僵的指尖下艰难游走。

  "明日起,官府采买一律以锦作价。"林宇踏着碎玉般的积雪上前,官靴踩碎冰碴的脆响惊飞了檐角寒鸦。他抬手时玄色大氅袖口滑落,露出内里金线绣的獬豸补子,指向城中央结冰的汴河:"每匹上等蜀锦抵银十两,中等五两——若有商家敢私自压价,便以囤积居奇论处。"凛冽的北风卷着雪粒掠过河面,漕船桅杆上的积雪簌簌坠落,在冰面砸出星星点点的白痕。

  他的目光扫过远处紧闭的李万贯绸缎庄,朱漆大门上的铜环结着冰棱,门楣悬着的"童叟无欺"匾额在风中吱呀作响,匾额下褪色的绸缎幌子早被雪水浸透。透过门缝隐约可见院中积雪堆成的锦缎形状——那是用苫布遮盖的滞销蜀锦,在银荒冲击下,这些往日价比黄金的织物,如今竟成了商户们烫手的山芋。

  "再派人去锦官城遗址。"林宇呵出的白气在冷空气中凝成霜花,"把武侯祠里的蜀锦税碑拓下来,用官府印泥钤满朱砂,贴遍东西市坊。告诉百姓,建安二十四年的古法交易,如今在这银荒时节重开!"

  赵猛攥着腰间佩刀的指节骤然发白,靴底碾过积雪发出细碎声响。他望着林宇手中那枚边缘泛灰的银圆残片,喉结滚动着问道:"大人是想......"

  北风卷着碎雪扑在两人身上,林宇抬手挡住凛冽寒意,眼前却浮现出今早密报里的字迹:李万贯私铸的银圆已混进松潘卫的军饷箱,三成边军握着那些表面锃亮、实则内里掺铅的假币,在雪夜里围着火堆唉声叹气。更令人心惊的是,黑市上真银圆的价格已悄然翻了三倍,连最寻常的米铺都开始拒收银钱,只肯收布帛谷物。

  "当年武侯以锦养兵,今日咱们便以锦通市。"林宇突然开口,将残片收入绣着云纹的袖口。指尖拂过蜀锦特有的回纹图案时,仿佛触到了纵横交错的江河脉络——那些细密的经纬线,此刻竟像极了百姓们摇摇欲坠的生计。他转身望向暮色中炊烟寥寥的街巷,语气里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然,"蜀锦经纬不断,百姓生计便有一线生机。明日起,官府作坊要日夜赶工,以锦帛代银作市井流通。"

  赵猛怔了怔,随即单膝跪地,佩刀磕在冻硬的石板上发出清响:"末将愿率亲卫护持工坊,定不让奸商再有可乘之机!"

  雪愈下愈大,集市东头传来争吵声。几个羌人牵着瘦马,正与布庄老板比划手势——他们只肯用马匹换蜀锦,却拒收老板手中的银锭。林宇走近时,看见羌人首领腰间挂着半幅蜀锦,锦面上的雪山纹虽已褪色,却被小心地用皮绳缠着边角。

  寒风裹挟着细雪钻进布庄雕花窗棂,首领腰间的狼皮箭囊随动作哗啦作响。他将鎏金镶玉的弯刀横放在柜台上,刀刃映出布庄老板瞬间惨白的脸色。"汉家银,假。"他突然开口,布满冻疮的手指重重叩在檀木柜台,震得烛台上的火苗剧烈摇晃,"上个月在凉州换的五十两官银,到了甘州连半袋青稞都换不来。"

  首领扯开毛领大氅,露出腰间缠着的暗红锦缎。那锦缎边缘金线绣着并蒂莲纹,虽已磨得发旧,仍能看出当年的华贵。"这个,不如锦。"他粗糙的手掌缓缓抚过锦面,指腹在莲花纹上反复摩挲,"十年前,我阿爸带着这三匹云锦走了七日山路,在玉门关外换了你们汉人的两袋盐。那时的银锭......"话音戛然而止,他突然猛地抬头,鹰隼般的目光落在林宇腰间晃动的青铜官印上。

  "你是官府的人?"首领的声音陡然压低,刀柄上的狼牙在烛火下泛着冷光,"既然是吃皇粮的,定有好锦。我要用三十张貂皮,换你库房里最好的云锦。"他身后的随从同时按住腰间弯刀,布庄内的空气瞬间凝固。

  林宇解下披风,露出内衬的蜀锦中衣,衣襟上的江崖海水纹在雪光中若隐若现:"明日辰时,官锦院开仓验锦。"他指了指远处的鼓楼,"凡有蜀锦者,可换粮、换盐、换兵器。"

  铅灰色的云层压得极低,雪粒子裹着冰碴子打在脸上生疼。林宇缩着脖子哈气,忽然听见身后传来重物坠地的闷响。转身望去,只见雪幕中跌坐着个单薄身影,靛蓝粗布棉袄肩头洇开深色雪渍,怀里紧紧抱着的织机部件滚落三尺开外。

  鎏金云纹在雪光下泛着冷芒,林宇瞳孔骤缩——那是锦官城云锦阁特有的缠枝纹样,每个叶片都按照蜀锦织造图谱的古法雕刻。少年挣扎着去够部件,冻得发紫的指尖在雪地上划出蜿蜒血痕,而当部件翻了个面,底部"建兴五年造"的阴刻字样赫然显现,冻硬的雪粒正顺着"五"字的笔画凹槽缓缓堆积。

  林宇盯着那行小字,喉结滚动了两下。建兴是前朝年号,算起来距今已过百余年。这本该供奉在云锦阁祖祠里的物件,此刻却沾着雪泥,在寒风中泛着诡异的光泽。

  "小哥,这织机......"林宇伸手搀起少年,少年却慌忙护住部件:"别碰!这是爷爷用最后两亩桑园换的,说织机在,蜀锦就断不了......"他的声音哽咽,"可如今桑园都被李万贯占了,爷爷说,再没人养蚕,咱们的锦就要绝了......"

  北风呼啸而过,吹得鼓楼的铜铃叮当作响。林宇望着少年怀中的织机部件,忽然想起三年前在锦江畔见过的场景:一个老织工抱着刚织好的蜀锦痛哭,说这匹锦能换三石米,够全家过冬。如今米价飞涨,蜀锦却成了唯一能换得粮食的"硬通货"。

  他猛地转身,军靴踩碎阶前薄冰发出脆响。目光如炬扫过伫立雪中的赵猛,凛冽的寒风卷着碎雪扑在二人脸上,却丝毫未动摇他眼底的坚定:"传令下去!凡献蜀锦独门技艺者,官锦院供其全家三年口粮;凡捐桑树苗百株以上者,免五年赋税!"话音未落,赵猛正要抱拳领命,却见他抬手按住腰间玉佩——那是先帝亲赐之物,此刻在冰天雪地中泛着冷光。

  他踉跄着向前半步,伸手接住飘落的雪片,掌心的温度瞬间将其融化成水,顺着指缝缓缓滴落。望向铅云低垂的天空,鹅毛大雪纷扬而下,几片雪花落在他灰白的鬓角,转瞬又化作晶莹的水珠。他缓缓握紧拳头,仿佛要将这刺骨的寒意都攥进掌心:"李万贯那老匹夫能囤尽满城银钱,却囤不住蜀锦的经纬!只要织机还在咔嗒作响,只要织锦匠人还在飞梭走线,咱们就能在这银荒绝境里,用丝线织出一条生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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