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8章 问俘

　　自西军完成合围，包麟和前线不列滇军队之间的联系，便彻底断绝。

　　弄清不列滇军确切的人员伤亡与存活情况，实乃他们此行的核心目的之一。

　　萧云骧微侧过头，对身后吩咐道：

　　“惠甫，将日前整理好的名册取来，请包麟爵士与密迪乐领事过目。”

　　赵烈文依言，从随身皮质档案盒中，取出一页书写工整、格式清晰的表格，走至桌前，双手递到包麟手中。

　　包麟接过表格，指尖拂过纸面，仔细阅览。

　　他的目光在几个数字上停留良久，随后，沉默地将表格转递给密迪乐。

　　递出表格的手指，正极力抑制着微不可察的颤抖。

　　纸上详细罗列：

　　不列滇军此役参战总员额，含步兵、骑兵、炮兵、工兵、医护、后勤所有人员，合计人。

　　此战伤亡合计6218人。

　　绝大部分伤亡为步兵，数量五千有余；

　　骑兵次之，数百人；

　　炮兵、工兵、医护、后勤等兵种，亦有少量因病或零星交火殒命。

　　最终，被西军俘获总人数为人。

　　其中，来自不列颠本土官兵5123人，余者均为印度殖民地士兵。

　　看着这一个个冰冷而精确的数字，尤其是那触目惊心的伤亡总数。

　　包麟与密迪乐纵然极力维持外交官的镇定，面色也不可抑制地黯淡下来，流露出难以掩饰的震惊与悲戚。

　　两人都清楚记得，去年刚刚结束的克里米亚战争中，帝国投入本土陆军9.8万人，加上印度与加拿大等地军团，合计约11万。

　　在那持续二十五个月的漫长战事里，帝国死亡者虽高达人，然直接战死者不过1761人。

　　余者，皆因战地卫生条件恶劣，无人救治而死，或染疫病而亡。

　　此事，亦直接促成了，南丁格尔女士战地护理制度的诞生。

　　反观岭南之战，这支规模远逊的远征军，自港岛出发，至最终被围投降，短短二十余日，战死人数，竟远超克里米亚！

　　其惨烈程度，足以令帝国任何知情人胆寒心颤。

　　包麟爵士紧锁眉头，内心权衡着此战的可怕后果。

　　这场短促而惨烈的败绩，对不列滇帝国在远东的军事威望、政治影响力乃至未来战略布局，打击何其沉重。

　　经此一役，帝国在远东的陆军精锐，可谓伤亡殆尽。

　　至少未来五年内，本土绝无可能再抽调、组建如此规模的陆军，远涉重洋投送于此。

　　萧云骧将他们的反应看在眼里，并未多言，只用平静的语气，继续回答密迪乐的问题：

　　“关于探视，贵方可随时派遣非武装文职人员，依我方指定路线，前往各安置点，我方会派专人接洽配合。”

　　他略作停顿，谈及更沉重的话题，

　　“至于贵方阵亡人员遗体，岭南七月，酷热潮湿，尸身极易腐败，恐引发大疫，危及双方人员。”

　　“故此，我方已组织人手，在石头岗一带，寻了合适地点，集中妥善掩埋。”

　　“若贵方日后，希望起运遗骸归葬故里，亦无不可。”

　　说到此处，他好意补充，

　　“贵方可凭人员名册、骸骨残留的军服特征及个人随身物品，进行身份辨别。”

　　“这些证物，我方收殓人员，已随遗体一并小心埋葬。”

　　包麟闻言，强打精神，用略显干涩的声音再次确认：

　　“您的意思是，贵方允许我方官方人员，进入贵军目前控制的区域，对战殁者遗骸进行起运工作？”

　　萧云骧颔首，语气肯定：

　　“爵士先生，只要贵方人员严守我方规定路线，不携带任何武器，目的确是为让客死异乡者，魂归故里、入土为安，我等何必阻拦？”

　　“就如前次，密迪乐领事派人在马当要塞附近，起运贵国海军人员遗骸时，我等不是给予放行配合么？这次，也一样。”

　　他的目光扫过二人，轻轻一叹，语气带着些许无奈：

　　“唉，我近来闲暇时，翻阅贵国本土报纸，见其上，将我萧云骧与西军，描绘成残忍暴虐、杀人如麻的东方恶魔。”

　　“实在言过其实，有失公允了。”

　　包麟与密迪乐听罢，脸上掠过一丝尴尬。

　　他们清楚，当初为争取国内民意，支持对西军远征，

　　首相亨利·约翰·坦普尔及其内阁，有意默许，甚至纵容了诸多报纸，对萧云骧及西军进行种种妖魔化宣传。

　　然而，更令他们心底震惊不安的，是萧云骧此言背后透出的信息：

　　萧云骧及西军高层，对不列滇国内政治动向、舆论风潮乃至具体报道内容，竟如此了若指掌！

　　其情报网络之高效精准，着实令人心惊。

　　相比之下，本国那些仍抱陈旧殖民观念、轻视对手实力的政客将领，在对敌人近乎无知的状态下，便贸然开战。

　　导致此等惨败，又何足为奇？

　　包麟强压心头翻涌的复杂情绪，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祠堂内阴凉的空气，全部吸入肺中。

　　他目光重归坚定，问出了那个关乎上万被俘官兵命运、也关乎帝国尊严与利益的关键问题：

　　“殿下，关于我方这一万二千余名被俘官兵，贵方究竟打算如何处置？”

　　“请恕我直言，若赎金标准，仍按去年马当之战时计算，”

　　他的语气变得强硬起来，

　　“那么，我可明确告知殿下，即便首相阁下愿意卖掉唐宁街十号来筹款，怕也远远不足支付此番万人之赎金。”

　　“此亦伟大的不列滇帝国，绝对无法接受的条件。”

　　马当之战，不列滇海军仅被俘51人，内含一名准将，萧云骧便开出了高达310万两白银的天价赎金。

　　此番被俘逾万，更含中将、少将、准将九名等高级将领。

　　若萧云骧真参照彼时价码，则不列滇在远东数载通过贸易、殖民所积巨利，恐得一次性尽数吐出，甚至还需从遥远本土，运来大量真金白银填补缺口。

　　这无疑触及帝国根本利益与底线，绝无接受可能。

　　他必须先发制人，彻底断绝萧云骧狮子大开口的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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