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0章 入地狱

　　“如今……还求大人指点明路。”

　　白袍僧人转身，仰头看着那尊没有雕刻面目的如来像，自顾自说道：

　　“倘若你是孤身前来，这事倒也简单，贫僧将你送走也就行了……可外头还有妖王守着罢？是哪一位？”

　　『他果然知道。』

　　系在腰间的法剑微微颤动，安小鲤没有丝毫理会，而是低声说道：

　　“禀大师，是西海龙君之女。”

　　无生和尚转了转手中的念珠，隐约有黯淡华光流转，似乎在推算着什么，他若有所思，道：

　　“怪不得那孽龙会生出感应……”

　　这僧人似乎有些苦恼，见状，安小鲤也没有着急，仍然恭恭敬敬等在下面，见僧人道：

　　“念在你自修自性，不曾食人的份上，贫僧就给你指条明路——”

　　“你可知我地藏一脉的菩萨宏愿？”

　　五方净土对应的菩萨宏愿自然各不相同，其中地藏与极乐净土的宏愿在凡间流传甚广，纵是仙道修士也不可能没有听过。

　　安小鲤当然知道，想也不想，立刻开口道：“地狱不空，不成如来，众生度尽，方证菩提。”

　　无生和尚目光赞许地点了点头，开口说道：“此宏愿人尽皆知，大愿地藏王菩萨由此证得净土，只是世人不知，在其身为清净莲华目时，同样发过宏愿——”

　　这僧人双手合十，面目慈悲，口中诵念：

　　“愿我自今日后，对清净莲华目如来像前，却后百千万亿劫中，应有世界，所有地狱及三恶道诸罪苦众生，誓愿救拔，令离地狱恶趣，畜生，饿鬼等。如是罪报等人，尽成释竟，我然后方成正觉。”

　　这声音平和中正，言语中有无边梵音自虚无中奏响，落地则遍生金莲，在窄小的庙堂中绽放无边光芒。

　　安小鲤忍不住抬起头，神色震撼地看着面前这一幕，这光芒明亮却不刺目，照在身上并无半点不适，只觉通体清净。

　　传闻天变之前，古释高僧遍发宏愿，能引来大道感应，天花乱坠，少年一直认为这只是毫无根据的传说，不曾想今日居然真见识到了。

　　『开什么玩笑！当世怎么可能还有能遍发宏愿的释修？』

　　安小鲤心里一万个不相信，若还有能证出净土的在世，释修也不至于被赶到贫瘠荒凉的西漠，通过虚无缥缈的净土传说来招收信徒。

　　那可是等同于天人的世尊如来，祂走到哪里，哪里就可能化作第六方净土，其中一应生灵皆为信众。

　　果不其然，这光芒并没能维持太久，很快就黯淡下去，安小鲤还没来得及松口气，眼前便出现一柄镶嵌着宝珠的锡杖。

　　这锡杖只出现一刻，便散作漫天破碎的光点，唯有短暂出现的影像被印刻在少年眼底。

　　『锡杖？』

　　安小鲤没想明白那是什么，只当是地藏一脉的某件法宝，定睛一看，却瞧见无生和尚面上七窍同时渗出血来。

　　与此同时，僧人身后供奉着的那尊释像开始生出变化，有模糊的五官开始从空白的脸庞上显现，看起来居然与安小鲤很是相像。

　　与此同时，它的腹部却如同受热的蜡像开始融化，暗金色的液体顺着雕刻出来的衣摆汩汩滑落。

　　“大，大师，你还好吗？”

　　安小鲤神色惊恐地说道，转眼之间，先前还面目慈悲的僧人就变得如同厉鬼般狰狞可怖。

　　“无需害怕，你既听得宏愿，又为释光所照，勉强能算我地藏一脉的灵兽……”

　　无生和尚开口说道，声音一如往昔平静温和，而身后释像的肚子表层已经融化大半，其内中空，露出一个幽暗的通道。

　　无尽深邃的幽光从其中涌出，演化出人世间种种苦难的具象，耳畔隐约响起无比荒凉的风声，但仔细听，就能听见无数罪孽缠身之人遭受刑罚时所发出的哀嚎。

　　地狱。

　　安小鲤只是看了一眼，就再移不开目光，仿佛那黑暗的深处有某种东西在吸引着自己。

　　先前僧人诵念的宏愿在耳畔回荡，如同黄钟大吕，一声一声，愈发清晰，愈发振聋发聩。

　　“地藏一脉，证在地狱，你的生路同样也在这地狱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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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被拉进去了？”

　　守在渊薮外的龙女眯起眼眸，在她的感知中，安小鲤上一秒还置身在离地面不算太远的寺庙中，下一刻却变得无比遥远，仅剩下一缕模糊的感应。

　　“有【重光】护着，应该能保他无恙……”

　　即翼喃喃道，她并不是没有见过类似的地狱残骸，当年【地藏】净土破碎，散落的地狱残骸为各方势力所得，龙属也是有参与瓜分的。

　　只是这些残骸到底是释修的东西，最后由【舍生】占了大头，【伏魔】次之，只有极少数落入仙修妖修之手。

　　先前她辨识出流沙地狱，还疑心是不是舍生净土的布置，待到安小鲤踏入其中，她才凭借感应确认，这的的确确是【地藏】的手笔。

　　五方净土中，地藏一脉因为净土破碎的缘故，已经多年未有传人现世。

　　『莫非是一方无主的地狱残骸？』

　　龙女眼底泛起火热，今释将性命寄托于净土，一味苦求功德而备受诟病，可古释不同，无论是缘觉乘还是菩萨乘，都是曾经能与仙道匹敌的顶级法统。

　　先前玄都天坠落，那些守在外头的修士们为了争夺一处秘境归属可是快把脑浆都打出来了。

　　而【地狱】乃是地藏净土的世尊以无上释法所成，珍贵程度远非寻常秘境能媲美。

　　“运气不错。”

　　即翼暗自感慨，不仅找到了当年重海龙王的下落，还发现了一处无主地狱，真可谓因祸得福。

　　她缓缓阖上双眸，通过本命法剑开始感应安小鲤的下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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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瞧啊，看我找到了什么……”

　　强忍着激动的嗓音响起，如同两截残破的枯木相互摩擦，发出让人不悦的刺耳声响。

　　衣衫褴褛的少年睁开双眼，瞳孔中映出一张面相刻薄的妇人面孔，她用手捏住少年的下巴，用仿佛端详艺术品的目光端详着他的脸庞。

　　在她身后，衣衫华贵的仆人用双手捧着一尊做工精细，栩栩如生的玉石释像，少年只是瞥了一眼，就不由瞳孔地震。

　　只因释像上雕刻的五官居然与他如出一辙。

　　“孩子，你生了一张不得了的脸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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