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八章 风济谷的孤身试险

　　“傅悦？“

　　“对，就是他的手笔。“风济谷的声音带着寒意。

　　“是他故意让商军追进泪痕径，再让我们的人'伏击'他们。用石泉族和虚竹族的名义。“她冷笑。

　　“这样一来，商朝就有借口报复这两个部落，而我们还不能明着帮忙，否则就坐实了'主谋'的罪名。“

　　果然，当天下午就传来消息：商军残部撤退之后，转头袭击了石泉族的商队，抢走了三百担盐晶，还杀死了二十多个护卫。

　　石泉族首领石勇（当年叛变后被宽恕，一直想立功赎罪）气得带领族人堵在盐晶大殿门口：

　　“风族长！巴首领！你们必须给我们做主！再不出手，我们就退出联盟了！“

　　紧接着，虚竹族的商队也遭了殃。

　　他们的竹筏，在河面上，被商军凿沉了，损失了上百匹的丝绸。

　　虚竹族的长老拄着拐杖，跪在殿外哭道：“我们招谁惹到谁了？就因为跟巴族走得近，就要被这么欺负么？“

　　越来越多的小部落派人来质问，议事院吵成了一锅粥。

　　“联盟如果不能保护我们，留着它还有什么用啊？“

　　“早知道这样，还不如归顺商朝，起码不挨打！“

　　“是巴族惹的祸，凭什么让我们来买单？“

　　巴务相的脸一阵红一阵白，他终于意识到，自己的那一点小聪明，在傅悦的算计面前，简直就是小孩子过家家。

　　盐晶大殿的争吵声，就快要掀翻屋顶之时，风济谷突然拍了拍桌子。

　　“都安静一点，瞎吵吵有什么用啊！“她的声音不大，却带着盐神之力的威严，所有人都闭上了嘴。

　　“石泉族和虚竹族的损失，联盟会协商一个办法。“她看向石勇，“但是报仇的事，由我来解决。“

　　巴珞却着急了：“母亲，您想怎么做？“

　　“我去殷邑。“

　　这一句话一说出来，满堂皆惊。

　　“绝对不可以！“巴务相第一个反对，“商朝正想抓咱们的把柄，您去了就是自投罗网！“

　　“不去，才是真的自投罗网。“风济谷平静地说，“傅悦的目的就是分裂联盟，我们越是内讧，他就越高兴。我去见见武丁，把话挑明了说。“

　　她看向巴务相：“你以为傅悦真的想打仗？不，他跟我一样，最怕的就是战争。他要的是让我们内部生乱，让小部落对联盟失去信心，最后不攻自败。“

　　“可武丁会见您吗？朝中主战派，您很危险的...“巴珞还是十分的担心。

　　“他会见的。“风济谷的银簪在烛火下闪着光，“因为他跟我一样，是能看清大局的人。“

　　“不知道你为什么这自信。“巴务相嘟囔道，他不太理解。

　　三日之后，风济谷只带了十个护卫，坐上了前往殷邑的帆船。

　　她没带礼物，只带了三样东西。

　　那一枚从商军校尉枕边抢来的盐晶佩，一支巴族的狼牙箭，还有一卷西南的舆图。

　　帆船到达殷邑的城外之时，傅悦已经在码头上等候了。

　　他穿着一身便服，身后没带随从，看起来像个普通的读书人。

　　“风族长你的胆子真大啊。“傅悦笑着拱手，“城里有三位将军带着兵在'欢迎'您，说要把您当战犯押去见陛下呢。“

　　风济谷拱手一回礼：“所以，我先要给傅相飞鸽传书，您要是想抓我，就不会亲自来接了。“

　　两人并肩往城里走，我像多年的老朋友似的。

　　“黑石峡谷的事情，是巴务相的手笔吧？“傅悦开门见山问道。

　　“泪痕径的伏击，是你的安排吧？“风济谷又反问一句道。

　　两人相视一笑，心照不宣，谁也没再追问半句话。

　　“陛下在明堂等着您。“傅悦指了一指远处的宫殿，“但我得提醒您，甘盘的儿子甘武，现在是禁军统领，他一直想为父报仇，您可得小心一些。“

　　风济谷点点头笑道：“多谢傅相的及时提醒。“

　　明堂里，灯火辉煌。

　　武丁坐在龙椅上，两旁站满了文武百官。

　　武将们个个怒目圆睁，恨不得冲上来把她生吞活剥；

　　文官们则低着头，不知道他们在想着什么。

　　“风族长，你可知罪？“武丁的声音在大殿里回荡起来了。

　　听到这一句话，风济谷的内心凉，感觉到了六月的寒冰。

　　昔日里，相处那么长的一段时间，那么温润如玉的武丁，仿佛是换了个人似的。

　　风济谷没有跪下，只是微微地躬身道：“我不知罪，但是我却有冤屈。“

　　她掏出那一枚盐晶佩，“武大王上认识这个吗？“

　　武丁的目光落在那盐晶佩上，瞳孔一缩：“这是朕赐给黑石校尉的，怎么会在你的手里？“

　　“这个是在他的枕边捡到的。“

　　风济谷又拿出那一支狼牙箭，“这是巴族的箭矢，但是用它杀人的，未必是巴族的人。“

　　她直视武丁：“武王陛下，黑石峡谷的事情，是西南的人干的，这一点我并不否认。但他们是瞒着联盟偷偷摸摸干的，目的是想挑动喜好战争的激进分子。就像商朝的甘武将军，一直只想为父报仇，您能够说，他的想法就是陛下的意思吗？“

　　这一些话，像巴掌打在甘武的脸上，他顿时就怒吼道：“你太放肆了！你敢污蔑我大商朝廷命官！“

　　“我只是打个比方而已。“风济谷没理他，继续对武丁说道，“武王陛下，您我都清楚，战争对谁都没有好处。您的国库需要西南的盐晶，我的部落需要中原的铁器。那一些喊着要打仗的人，不过是想趁机夺权谋财罢了。“

　　武丁沉默了一片刻，突然问道：“那你想怎么办啊？“

　　“联起手来清理门户。“

　　风济谷抛出了她的计划，“您处理甘武这一些好战分子，我处置西南的激进派。然后，我们在黑石峡谷立一块新的界碑，刻上'盐商同辉'，由双方共同派人来看守。“

　　甘武立马跳出来反对道：“陛下万万不可！这只是西南的缓兵之计，好狡黠得很！“

　　“是不是缓兵之计，武王陛下可以看过程和结果。“风济谷的声音掷地有声，“我风济谷在此立誓，如若西南再一次主动挑衅，任凭陛下处置！“

　　武丁看着她一脸认真的样子，又看了看底下的群臣，突然拍案说道：“行！就按照你说的做！“

　　风济谷带回来的条件，让巴务相彻夜难眠。

　　“你这个是什么谈判呀？要处死十二个人？还要包括巴烈？“

　　他把名单捏得都变形了，“那是巴族最能打的勇士！谁敢动！“

　　“可是，他们是挑起战争的罪人。“风济谷的声音没有起伏，“武丁已经处置了甘武，流放三千里。我们不处置他们，联盟的脸往哪搁？石泉族和虚竹族怎么安抚？“

　　“那冲儿呢？“巴务相的声音发颤，“他是主谋之一，你也要一并处置他吗？“

　　“巴冲革去兵权，去西边的盐矿反省三年。“

　　风济谷的银簪放在桌子上，“这是我跟武丁讨价还价的最佳结果，否则，他要你亲自去殷邑谢罪。“

　　巴务相猛地站了起来，一把掀翻了案几：“你我看来，你就是想削弱我巴族的势力！哼哼，风济谷，我想，你肯定是早就看我们父子不顺眼了！“

　　“你别瞎说。我是为了联盟！“风济谷也站了起来，银簪的光芒刺得人睁不开眼睛。

　　“巴务相，你到现在还不明白吗？联盟散了，巴族能独自安好吗？“

　　争吵声传到了殿外，巴冲正好走了进来，听到了父亲的怒吼和风族长的质问。

　　他站在门口，脸色苍白如纸，最终还是默默地转身离开了。

　　三日之后，处决在黑石峡谷的新界碑前面进行。

　　十二名巴族死士被绑定在柱子上。

　　巴烈梗着脖子骂道：“巴务相！你这个天下最顶的的懦夫！用我们的鲜血，去讨好商朝，你对得起巴族的列祖列宗吗？“

　　巴务相别过头去，不敢再看。

　　风济谷则站在界碑旁边，亲手敲响了从堡垒抢来的铜钟。

　　钟声沉闷，像在为死者送行，又像在警醒生者。

　　商朝的使者冷冷地看着，直到最后一颗人头落地，才转身离开。

　　石勇和虚竹族长老站在人群里面，神色复杂。

　　风济谷走到他们的面前：“联盟会赔偿你们的损失，还会派联合巡逻队保护商队的。“

　　石勇叹了一口气：“风族长，我们不是要赔偿...只是怕了。“

　　处决后的第七天，风济谷在议事院，宣布了新规矩：

　　1.成立联盟军事法庭，任何军事行动都要经过法庭批准，哪怕是巡逻队的换岗；

　　2.争议地带设为中立区，由西南和商朝各派五十人看守，谁也不能驻军；

　　3.所有部落，按人口比例出粮出兵，成立“联盟护卫队“，不归任何一族单独指挥。

　　最让人意外的是，她主动提出，让巴族让出三个长老席位，给石泉族、虚竹族和林狐族。

　　“联盟不是盐水族的，也不是巴族的，而是所有的部落的。“

　　她看着底下的首领们，“

　　谁要是觉得不公平，现在就可以说出来，我们改正。“

　　没有人说话。

　　石勇突然站起来，对着风济谷深深地一揖恭：“我石泉族相信您。“

　　虚竹族长老也跟着站起来：“我们也相信。“

　　但是巴族的席位上，空了三个位置。

　　巴务相和他的心腹都没有来。

　　巴冲在去西边盐矿前，最后见了父亲一面。

　　“父亲，儿子明白了。“他的声音很平静，“风族长也许是对的，巴族不能只靠拳头活着。不能只靠枪刀立族。“

　　巴务相看着儿子，十分地心疼。

　　他突然老泪纵横：“是爹糊涂...爹对不起你，对不起那一些死去的孩子。“

　　“他们没有白死。“巴冲看着远处的盐泽，“至少，他们让我们明白了，和平有多么的珍贵。“

　　半年之后，西南的“西进计划“启动了。

　　巴冲主动请缨，带着一支由各部落组成的探险队，往西边的未知土地进发。

　　风济谷和巴务相站在五落钟离山的观星台上，看着探险队的身影消失在地平线上。

　　“他们会找到新的盐脉吗？“巴务相的声音有一些沙哑。

　　“还不知道。“风济谷的银簪子在阳光下闪着光，“但是他们会找到比盐脉更重要的东西，团结，还有希望。“

　　远处的中立区，新界碑上的“盐商同辉“四个大字，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碑下，西南和商朝的巡逻队并肩走着，像一对不太熟的朋友，却在努力学着彼此信任。

　　没人知道未来会怎样变化，但是至少此刻，和平的种子已经埋下了。

　　而那些隐藏在暗处的锋芒，暂时收进了剑鞘里。

　　或许，这就足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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