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5章 万物低语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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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默挤在早晨地铁里,汗味、香水味与早餐味交杂着弥漫在空气中。他缩着脖子,被周围人裹挟着朝前走,像被卷进了一条流动的河。他眼下挂着疲惫的黑影,头发微微油腻,眼神也透着股麻木的倦怠,日复一日地奔波在公司和家两点之间,如同被上了发条的木偶,循环往复,毫无新意。这日午后,他偶然拐进一条窄巷避雨,巷尾有个不起眼的旧书摊。摊主是个沉默的老头,像角落里的一尊布满尘埃的雕像。陈默的目光被角落里一本灰扑扑、书页卷角泛黄的线装册子攫住了——《广知》,书名奇诡,透着一股说不出的神秘。“这破书多少钱?”陈默随口问。
老头眼皮都没抬,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给十块吧,沾了雨气,晦气。”
陈默爽快付了钱,带着这本意外得来的怪书回了家。晚上,他靠在床头,翻动那脆弱发黄的书页。指尖不经意间划过页边,一阵尖锐的刺痛袭来。“嘶——”他倒抽一口冷气,一滴殷红的血珠迅速渗出,染在了那奇异的墨色文字上。就在那一瞬,书页上的字迹仿佛活了过来,扭曲着,竟如活物般争先恐后地钻进那道细小的伤口!一阵突如其来的天旋地转猛地攫住了他,眼前骤然一黑,随即无数光怪陆离、无法理解的符号与画面如同决堤的洪水,疯狂地冲入脑海,几乎要将他的头颅撑裂。
“陈默?陈默!你怎么了?”妻子小雅被他痛苦扭曲的样子和那声压抑的闷哼惊动,慌忙推门进来。
陈默大口喘息着,冷汗浸透了后背的睡衣。他甩了甩依旧嗡嗡作响、胀痛欲裂的脑袋,努力聚焦视线,却发现自己眼前的世界仿佛被揭去了一层朦胧的旧纱,变得异常清晰锐利,一种前所未有的奇异清明感充斥全身。他下意识地看向书桌,那本《广知》竟已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未存在过。
“没……没事,”他勉强挤出笑容安抚妻子,“可能太累了,有点晕。”
小雅担忧地摸了摸他的额头:“真没事?别吓我。”
“真没事,”陈默握住她的手,那温热的触感此刻显得格外真实,“睡一觉就好了。”
第二天上班,他坐在格子间里,对着电脑屏幕上一堆枯燥的数据发呆。隔壁工位,同事小李正焦头烂额地小声打电话:“……妈,您别急,爸那检查报告到底怎么回事?医生原话怎么说的?”小李的声音里满是疲惫和无助。
陈默的视线无意识地扫过小李桌面上摊开的一份打印资料——一份连小李自己都尚未完全弄懂的病情摘要。就在目光触及那些复杂医学名词的瞬间,一个清晰无比的声音在他脑中响起:【陈旧性心梗区域存在活性心肌细胞,但侧支循环不良,考虑介入支架治疗,优先处理回旋支中段狭窄……】如同有一位无形的专家,在他耳边冷静地剖析着病情。
陈默愣住了,心脏在胸腔里咚咚狂跳。他试探着,压低声音对小李说:“那个……小李,我无意中听到一点。医生是不是提过,你爸心脏主要是回旋支中段那块堵得比较厉害?可能需要放个支架?”
小李猛地转过头,眼睛瞪得溜圆,像见了鬼:“默哥!你……你怎么知道?!我刚拿到报告,连我妈都还没完全搞明白呢!你懂医?”
陈默手心全是汗,强作镇定地摆摆手:“咳,以前……瞎看过几本医书,碰巧蒙上了。”
小李看他的眼神瞬间充满了崇拜:“神了默哥!真是神了!这下我心里有点底了!”
陈默心里翻江倒海,他明白了,那滴血,那本消失的怪书,赋予了他一种难以想象的能力——通晓万物。下班回家,刚走到楼道口,就听见四楼的邻居老王在楼下急得团团转,嗓子都喊劈了:“咪咪!咪咪!我的乖猫哟!你跑哪儿去了啊!”
老王是个退休的锅炉工,嗓门洪亮,此刻却带着哭腔。陈默下意识地凝神细听,周围各种细微的声音瞬间涌入耳中:风声掠过树叶的簌簌声、远处孩童模糊的嬉闹、楼上夫妻低低的拌嘴……在这些声音的“河流”深处,一个极其微弱的、带着委屈的喵呜声如同水底闪光的石子,被他精准地捕捉到了:【喵……好冷……箱子……黑……】那声音细若游丝,来自堆放在楼道角落的废弃破纸箱深处。
“王叔,”陈默走过去,指了指那堆不起眼的破纸箱,“您听听,那堆旧箱子里头,是不是有点动静?”
老王半信半疑,凑过去屏息一听,果然听到极其微弱的猫叫。他手忙脚乱地扒开几个破箱子,一只瑟瑟发抖的橘猫正蜷缩在最里面的角落。“哎哟我的宝贝儿!”老王一把将猫搂进怀里,激动得直拍陈默的肩膀,“小陈!你可真是神了!耳朵比猫还灵光!走走走,上我家喝两盅去!”
“小事小事,王叔您客气。”陈默笑着推辞,心里那点不安被这小小的成功带来的兴奋和周围人的惊奇目光暂时冲淡了。这能力,似乎真不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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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神奇的名声如同投入池塘的石子,涟漪迅速扩散开来。起初是邻居家孩子死活解不开的奥数题,陈默瞥了一眼,脑中瞬间浮现出三种解法,思路清晰得如同照着答案念;接着是对门新媳妇精心熬煮却总差些火候的鸡汤,陈默只消闻一闻,就能准确指出:“婶子,您这汤,要是出锅前五分钟再撒那几粒枸杞,鲜味能再提两分。”一试之下,果然如此,惊得对门阿姨连呼“小陈长了神仙舌头”。
名声传得更远了些,连楼下小卖部的老板都找上门来。他愁眉苦脸:“陈老弟,不瞒你说,最近我这店邪门,老丢东西,烟啊小零食啊,查监控又看不清,快愁死我了!”
陈默站在狭窄的小店里,目光缓缓扫过略显凌乱的货架和角落里那个落满灰尘、嗡嗡作响的老旧冰柜。他凝神谛听,各种声音纷至沓来——硬币落入钱箱的叮当、门外路人的谈笑、冰箱压缩机沉闷的喘息……在这些声音的“织锦”中,一个刻意压低的、带着得意和贪婪的少年嗓音清晰地跳了出来:【……冰柜后面那个缝,老板那个傻大个儿绝对想不到!嘿,今天这包牛肉干归我了……】
陈默不动声色,走到那个巨大的老式冰柜旁,指了指后面紧贴着墙壁的那条狭窄缝隙:“李哥,您挪挪这大家伙,后面,有惊喜。”
老板将信将疑,费了老劲把冰柜挪开半尺。灰尘簌簌落下,只见冰柜后壁与墙壁的缝隙里,赫然塞满了各种花花绿绿的零食包装袋!老板气得脸都绿了:“好哇!原来是隔壁老张家那臭小子!看我不找他爹算账去!”他转头又对陈默千恩万谢,“陈老弟,你这双眼睛,真是开了天眼了啊!”
陈默笑笑,没说话。转身离开时,那个嗡嗡作响的冰柜压缩机的声音,竟像老人的叹息般清晰地传入他耳中:【唉……累死了……这老腰……啥时候能退休啊……】陈默脚步一顿,后背瞬间窜起一股凉意。他猛地回头,死死盯住那台冰柜——它安静地立在原地,只有压缩机在规律地嗡鸣。他用力甩甩头,一定是自己太累幻听了。
然而,那并非幻听。那只是一个开始,一个万物苏醒、向他低语的可怕开端。
最初的惊奇和便利如同退潮的海水,迅速被一种无孔不入、永不停歇的嘈杂所取代。陈默的世界彻底乱了套。
家里的电视机在播放严肃的新闻:【……有关方面表示将持续关注事态发展……】可陈默听到的却是另一个油滑谄媚的声音喋喋不休:【哎哟喂,看我这显像管,色彩多靓丽!主人快夸我!快多看看我呀!隔壁那台新液晶就是个哑巴木头,有啥好的?】他烦躁地抓起遥控器狠狠关掉电源。世界刚清净一秒,身下那张老旧的沙发弹簧立刻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哎哟……轻点儿行不?我这把老骨头……】连头顶的日光灯管也不甘寂寞,发出持续而微弱的、电流通过的滋滋声,仿佛在念经:【亮……亮……我要照亮世界……滋滋……亮……】
“够了!都给我闭嘴!”陈默猛地捂住耳朵,痛苦地低吼出来,额头上青筋突突直跳。
小雅端着水杯从厨房出来,被他吓了一跳:“怎么了陈默?跟谁说话呢?”
“没……没什么,”陈默松开手,脸色苍白,勉强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就是……有点耳鸣,嗡嗡的,吵得慌。”他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
小雅担忧地看着他,把水杯递过去:“你这阵子脸色一直不好,人也神神叨叨的。要不……明天请假,我陪你去医院看看?”
“不用,真不用,”陈默接过水杯,指尖冰凉,“可能就是工作压力大,睡一觉就好了。”他仰头喝了一大口水,试图压下喉咙里的干涩和心头的恐慌。他不敢说,他听到的远不止这些。就在刚才,他清晰地“听”到厨房角落里,几只蟑螂正用细碎、阴冷的声音“密谋”着:【……今晚……橱柜最下面……那袋新开的米……香……】他甚至能“听”到楼上那对经常吵架的夫妻此刻压抑的哭泣和恶毒的诅咒。这世界在他耳中,成了一个永不落幕、充斥着各种隐秘与污秽的巨大集市。这令人窒息的全知,像冰冷沉重的锁链,一圈圈缠绕上来,越收越紧。
更让他恐惧的是,这“聆听”的能力,正在失控地滑向“洞见”那幽暗的深渊。
那是一个寻常的周末下午,小雅大学时代最好的闺蜜林薇来家里做客。阳光透过窗户洒进来,屋里暖洋洋的。林薇笑语晏晏,讲着她们公司的新项目,分享着刚订婚的甜蜜。小雅听得一脸羡慕,抓着林薇的手直晃:“真好啊薇薇!太幸福了!”
陈默坐在一旁,努力想融入这温馨的气氛,扯动嘴角笑着。然而,当他的目光无意间扫过林薇那张妆容精致、洋溢着幸福光彩的脸庞时,一种极其不祥的“声音”如同冰冷的毒蛇,猛地钻入他的脑海。那不是耳朵听到的声音,而是直接作用于意识的、带着死亡腐朽气息的低语:【……左侧乳腺外上象限……簇状细小钙化灶……边界不清……BI-RADS 4C类……高度可疑……】如同最精准冷酷的医学判决书,每一个字都带着冰碴,狠狠扎进他的神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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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默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血色褪得干干净净,握着水杯的手剧烈地颤抖起来,杯里的水晃出来,打湿了他的裤腿。
“陈默?你怎么了?”小雅立刻发现了他的异常,关切地问,“脸色怎么这么白?”
林薇也停下讲述,疑惑地看着他。
“没……没事,”陈默的声音干涩沙哑,像砂纸在摩擦,“突然……有点不舒服。”他猛地站起身,动作太急,椅子腿在地上刮出刺耳的响声,“你们聊……我……我去阳台透透气。”他几乎是踉跄着逃离了客厅,留下小雅和林薇面面相觑,温馨的气氛荡然无存。
站在狭小的阳台上,初冬的冷风吹在他汗湿的额头上,却丝毫无法冷却他内心的惊涛骇浪和彻骨寒意。他该怎么办?告诉林薇这个未经证实、却如同烙印般刻在他意识里的可怕“诊断”?这无异于晴天霹雳!他有什么证据?难道说他“听见”了她的身体在“说话”?别人只会当他是疯子!可如果不说……万一……万一那可怕的低语是真的呢?这该死的、无法控制的能力!它带给他的不再是掌控感,而是足以将人逼疯的巨大折磨和道德困境。他痛苦地一拳砸在冰冷的栏杆上,指关节传来清晰的痛感。
真正将他拖入深渊的,是那个雨夜。窗外的雨点密集地敲打着玻璃,发出单调而催命的声响。陈默已经连续几夜无法安眠,一闭上眼,无数个声音就如同涨潮般涌来,疯狂地冲击着他摇摇欲坠的神经:墙壁里老鼠啃噬木头的窸窣声、楼下流浪猫为争夺地盘发出的凄厉嚎叫、隔壁夫妻压抑的争吵、甚至窗外每一滴雨水撞击不同物体时发出的、被无限放大的细微差异声响……它们不再是单纯的信息,而是无数把锋利的小锉刀,一刻不停地锉刮着他的理智。
他蜷缩在客厅沙发一角,双手死死捂住耳朵,身体筛糠般发抖,喉咙里发出困兽般的嗬嗬声。小雅坐在他身边,眼圈通红,紧紧握着他一只冰冷的手,声音带着哭腔:“陈默,你到底怎么了?你别吓我!我们去医院!现在就去!求你了!”
“没用的……没用的……”陈默的声音破碎不堪,充满了绝望,“它们……它们都在说话……都在我脑子里说……停不下来……停不下来啊!”他布满血丝的眼睛惊恐地瞪着天花板角落那片被雨水洇湿的、形状狰狞的水渍,仿佛那里藏着什么怪物。
就在这濒临崩溃的边缘,当他的目光因为极度的恐惧和混乱,下意识地投向身旁满脸泪痕、忧心如焚的小雅时,一种前所未有的、最为恐怖和诡异的“声音”骤然降临。那不是来自外界,而是仿佛穿透了小雅温暖的身体,直接从他意识最深处响起的、带着绝对冰冷和原始贪婪意味的絮语:
【……分裂……快……营养……这里好……】
【……更多……扩散……占领……】
【……阻碍……清除……通道……打开……】
【……她……终将……属于……我们……】
那不是任何语言,却比任何语言都更清晰地传达出冰冷增殖、疯狂扩张、吞噬一切的意志!陈默的瞳孔骤然收缩到极致!他猛地推开小雅,像被无形的火焰烫到,整个人从沙发上弹了起来,发出一声凄厉到变调的惨嚎:“不——!!!”
小雅被他推得跌倒在地,惊恐万状地看着他:“陈默!你怎么了?!”
陈默死死抱住自己的头,身体蜷缩成一团,剧烈地抽搐着,仿佛正承受着世间最残酷的刑罚。他听懂了!他听懂了那些声音!那是……那是潜伏在小雅身体里,正在某个角落悄然滋生、疯狂分裂、图谋着攻城略地的……癌细胞的“密谋”!它们冰冷地宣告着对小雅未来的吞噬!这认知带来的巨大恐惧和绝望如同海啸,瞬间将他残存的理智彻底击得粉碎。
“滚出去!从我脑子里滚出去!”他疯狂地用头撞向墙壁,发出沉闷可怕的咚咚声,“救命!谁来救救我!让它停下!让它停下啊!”泪水、汗水混合着额头撞出的血,糊了他满脸,状若疯魔。小雅扑上去死死抱住他,哭喊着:“别这样!陈默!别伤害自己!我们去医院!现在就……”
就在这时,一阵突兀却异常清晰的敲门声响起,笃、笃、笃,三下,带着一种奇特的、穿透混乱的韵律感,盖过了雨声,也盖过了陈默歇斯底里的哭嚎。
小雅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跌跌撞撞地冲过去开门。门外站着一个穿着深灰色旧式盘扣布衫的老人,身形瘦削,头发花白,面容清癯,眼神却异常明亮锐利,仿佛能洞穿人心。雨水顺着他手中一把老旧的油纸伞边缘滴落。正是当初那个卖书给他的旧书摊摊主!
老人目光越过小雅,直接落在客厅地板上蜷缩颤抖、神志不清的陈默身上,眉头深深皱起,叹了口气:“唉,还是来晚了半步。丫头,让让。”
他径直走进屋,步伐沉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气场。他蹲下身,无视陈默的挣扎和嘶吼,伸出两根枯瘦却异常稳定的手指,快如闪电般在陈默眉心、后颈几处位置用力点下。每一次落下,都伴随着他口中一声低沉、古朴、音节拗口的短促喝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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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喑!”
“聩!”
“绝!”
“通!”
最后一声“通”字喝出,他并指如剑,猛地戳向陈默的膻中穴!
“呃啊——!”陈默身体猛地一挺,像被无形的巨锤击中,发出一声短促的闷哼,随即整个人如同被抽掉了骨头般瘫软下去,彻底失去了意识。屋内那令人窒息的疯狂嘶吼和无数嘈杂的“低语”,在这一指之下,戛然而止。只剩下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和惊魂未定的小雅压抑的抽泣。
老人缓缓收回手,看着昏睡过去、脸色灰败但呼吸逐渐平稳的陈默,又沉沉地叹了口气,对小雅说:“丫头,打盆温水来,给他擦擦。再熬点安神的米粥,等他醒了喝。”他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
小雅如梦初醒,连忙照做。她拧了热毛巾,小心翼翼地擦拭着陈默脸上、额头的血污和冷汗。那触目惊心的伤口和丈夫灰败的脸色,让她心如刀绞。
不知过了多久,陈默的眼睫颤动了几下,极其缓慢地睁开了眼睛。目光先是涣散,好一会儿才艰难地聚焦。他看到小雅红肿的双眼,看到老人平静坐在一旁的身影。世界……从未如此安静过。没有窃窃私语,没有物品的抱怨,没有墙壁里的啃噬,没有雨水嘈杂的合奏,更没有……那来自生命最深处的、冰冷而贪婪的宣告。只有小雅压抑的抽泣声,和窗外雨滴敲打遮雨棚的、单调而真实的滴答声。
一种劫后余生、近乎虚脱的疲惫感淹没了他。他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得像要裂开,声音嘶哑微弱:“……静了……终于……静了……”两行滚烫的泪水毫无征兆地涌出眼眶,沿着他冰凉的脸颊滑落。
小雅紧紧握住他的手,泣不成声。
老人看着他,眼神复杂:“那本《广知》,是‘知渊’的碎片。沾了你的生血,它便认了主,强开了你的‘通感灵窍’,让你能聆听万物之声,洞悉幽微之理。这本是上古通玄的造化,可惜……”老人摇摇头,“人心有限,如何承载得了天地万物的絮语?更兼这浊世红尘,污秽横流,知道的越多,这污秽侵染灵台就越深,终至癫狂。‘知渊’之力,对凡人而言,是蜜糖,更是穿肠毒药。今日我以古法‘断识诀’,强行封了你这灵窍。从此以后,你与常人无异。”
陈默躺在那里,老人的话如同沉重的鼓点敲在他心上。蜜糖?毒药?那些曾让他沾沾自喜的“神机妙算”,那些窥探到的隐秘,最终都化作了撕扯他灵魂的利爪,差点将他和他最珍视的人一起拖入地狱。他疲惫地闭上眼睛,巨大的后怕和一种深入骨髓的空虚感攫住了他。
小雅送老人到门口,千恩万谢,执意要塞钱。老人摆摆手,撑开了那把旧油纸伞,身影即将没入巷子迷蒙的雨幕时,脚步顿了一下,没有回头,只是留下了一句轻飘飘却又重若千钧的话:
“丫头,抽空……带他去医院,好好查查。仔细查查。”
小雅的心猛地一沉,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了。她猛地回头看向屋内沙发上依旧昏沉的丈夫,又想起他之前推开自己时那惊骇欲绝的眼神和凄厉的惨嚎……一个可怕的念头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紧了她的心脏,让她几乎无法呼吸。她死死捂住嘴,才没让自己尖叫出声。
日子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笨拙地拨回了原来的轨道。陈默额头上的伤口结了痂,变成一道浅粉色的印记。他重新回到了拥挤的地铁、枯燥的格子间、永远处理不完的数据报表里。那曾经唾手可得的神奇“知识”消失了,如同从未存在过。生活回归了它最本真、也最平庸的样貌——柴米油盐,工作账单,偶尔的争吵,更多的平淡。只是有时,在极深的夜里,他会突然惊醒,下意识地屏住呼吸,竖起耳朵,在万籁俱寂中紧张地捕捉着什么。直到确认只有窗外偶尔驶过的车声,或是小雅在睡梦中均匀的呼吸声,他才会长长地、无声地吁出一口气,重新躺下,却再也难以入眠。那深入骨髓的恐惧,如同地底的暗河,无声地流淌。
小雅强压着心头的巨石,拉着陈默跑遍了市里最好的几家医院,做了最全面的体检。每一次等待结果,对她而言都如同在刀尖上跳舞。报告终于出来了,厚厚的一叠。医生指着影像片子,语气平和:“陈先生,各项指标都挺正常。你看这里,这里,都很清晰,没有异常占位。就是有点亚健康状态,注意休息,规律饮食就好。”
“真的……都没问题?”小雅不放心地追问,声音有些发颤。
“放心,”医生肯定地点点头,“确实没问题。”
走出医院大门,冬日难得的阳光有些晃眼。小雅紧紧挽着陈默的胳膊,仿佛怕他消失一般,脸上带着一种失而复得的、近乎虚脱的庆幸笑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太好了!太好了!吓死我了!我就说嘛,肯定是那阵子太累,精神紧张闹的!以后可不许再那样了!”
陈默点点头,握紧了小雅的手,感受着她掌心真实的温度和微微的颤抖。他抬头看着湛蓝的天空,阳光刺得他眯起了眼。医生的话清晰在耳,小雅的喜悦也如此真切。可内心深处,那个雨夜直接烙印在他意识深处的、冰冷宣告着【……扩散……占领……她终将属于我们……】的诡异低语,却如同永不愈合的伤口,始终盘踞在记忆最阴暗的角落,散发着幽幽的寒气。是那失控的能力带来的疯狂幻觉?还是……某种超越了现代医学影像所能捕捉的、更幽微、更蛰伏的“真实”?他不知道。他只知道,有些“知道”,一旦烙印在灵魂里,就再也无法像翻书一样轻易抹去。
几个月后的一个周末,陈默独自去超市采购。经过那条曾经避雨而遇见旧书摊的窄巷时,他鬼使神差地又拐了进去。巷子依旧安静,尽头却空荡荡的,那个沉默如雕像的旧书摊老头和他蒙尘的书摊,早已不知所踪,仿佛从未存在过。只有巷口墙壁上,不知被哪个顽童还是醉汉,用粉笔歪歪扭扭地画了一个极其简陋的图案——一个不规则的圆圈,里面潦草地涂了几个扭曲的墨点,像一只空洞而冷漠的眼睛,又像一扇通往未知深渊的、紧闭的门。
陈默的脚步顿住了。他站在那幼稚拙劣的涂鸦前,阳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一种难以言喻的悸动和寒意,毫无征兆地再次攫住了他。四周安静极了,只有远处模糊的市声。然而,就在这绝对的寂静里,他仿佛又听到了什么——不是声音,而是一种极其微弱、如同错觉般的……“注视感”。冰冷、漠然、来自万物深处,又或者,来自那本早已消失、名为《广知》的深渊本身。
他猛地打了个寒颤,拎着购物袋的手指骤然收紧,塑料袋发出刺耳的哗啦声。他几乎是逃也似的,转身快步离开了那条寂静的窄巷,脚步越来越快,仿佛身后有什么无形的东西在追赶。阳光依旧明亮地照着城市的街道,人来人往,车水马龙,平凡得没有一丝波澜。只有陈默自己知道,那扇被强行关闭的“门”后,那万物低语的深渊,从未真正远离。它只是潜伏着,在寂静的表象之下,在记忆的幽暗角落,在某个无人知晓的涂鸦背后,永恒地等待着下一次被“听见”的可能。这庞大喧嚣的世界,此刻在他眼中,竟透出一种令人窒息的、深不可测的静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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