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0章 厨神（28）

　　临江府出身，靠着祖荫和钻营，在京兆府捞了个五品闲职，管着些仓廪采买、街市厘税的琐碎事务。

　　油水不大，但胜在位置微妙，能接触到一些宫里采办和内务府的边缘人物。

　　去年陆行舟提前入京打点，没少往金府送银子，两人称兄道弟，颇为热络。

　　陆行舟眼中闪过一丝孤注一掷的狠戾，再无犹豫。

　　他快步走到内室，从一口沉重的樟木箱底层，摸出一个用油布裹得严严实实的小包袱。

　　解开油布，里面是厚厚一叠崭新的、散发着油墨清香的银票。

　　他数出二十张面额一百两的，想了想，又咬牙添了五张。

　　两千五百两，这是他此次进京所带现银的近半。

　　肉痛如同刀割，但想到尚食之位带来的泼天权势和财富，这点付出又算得了什么？

　　他将银票仔细收进一个不起眼的蓝布褡裢里，换了身半新不旧、显得低调朴素的杭绸直裰，戴上顶普通的瓜皮小帽。

　　吩咐心腹看好门户，便悄无声息地出了门，直奔金建章位于城西的宅邸。

　　金府的门房显然认得这位出手阔绰的陆老板，没多盘问，便引着他穿过两进庭院，来到一处花木扶疏的偏厅。

　　金建章正歪在铺着锦垫的酸枝木躺椅上，端着个紫砂小壶嘬茶。

　　他四十出头，面皮白净，留着两撇精心修剪的八字胡，一身酱色团花绸袍，透着股小吏特有的精明油滑。

　　“哟！陆老板，你最近不是忙着参加厨神争霸赛吗？”

　　“今日怎有空到我这蜗居来？”

　　金建章放下茶壶，脸上堆起职业化的热情笑容，眼神却飞快地在陆行舟略显凝重的脸上和那个不起眼的褡裢上扫了一圈。

　　陆行舟强压下心中焦躁，挤出几分苦笑，拱了拱手：

　　“金大人，叨扰了。”

　　“实不相瞒，老弟我遇上大麻烦了，非得您这尊真神出手相助不可啊！”

　　他刻意将姿态放得极低。

　　金建章听后一愣，坐直了身子，眼中精光闪动：

　　“哦？陆老弟但说无妨。”

　　“你我同乡，在这京城地界，能帮上忙的，哥哥我绝不推辞！”

　　陆行舟凑近一步，压低声音，将厨神争霸决赛在即、对手方华清实力强劲、自己胜算堪忧的处境说了一遍。

　　最后，他终于道明来意：

　　“金大人，此番决赛的五位供奉之首，乃是御膳房元老赵供奉。”

　　“若能得赵老一句话，老弟便多一分胜算。”

　　“听闻…金大人与内务府几位公公相熟，不知可否…代为引荐一二？”

　　他一边说着，一边从怀里掏出五张一百两的银票递了过去。

　　“哈哈哈！”金建章脸上的笑容瞬间变得无比真诚热络，一把抓住银票，迅速塞进自己宽大的袍袖里，动作快得像练过千百遍：

　　“陆老弟见外了，你我兄弟，何须如此？”

　　“不就是引荐赵老供奉嘛？小事一桩，包在哥哥身上。”

　　“赵老为人最是念旧，也最欣赏有真才实学的后辈，老弟你手艺精湛，又有报效朝廷之心，赵老定会青眼有加。”

　　“你且回去等信儿，最迟明日，必有佳音！”

　　陆行舟心中一块巨石落地，连忙起身，对着金建章深深一揖：

　　“金大人再造之恩，陆某没齿难忘。”

　　“他日若有寸进，必当厚报！”

　　……

　　翌日傍晚，暮色四合。

　　一辆不起眼的青篷马车，在金建章的亲自引领下，悄无声息地驶入一条幽深静谧、古槐森森的胡同，停在了一处门脸不大、却透着沉沉古意的宅院侧门。

　　门无声开启，一个须发皆白、穿着整洁青布棉袍的老仆，将他们引入宅内。

　　院内花木扶疏，陈设古朴，透着一股远离尘嚣的沉静。

　　花厅内，烛火通明。

　　赵供奉已换下白日里在御膳房的石青色袍服，穿着一身家常的深褐色福字纹缎面夹袄，正捧着一卷泛黄的古食谱看得入神。

　　他须发皆白，面容清癯，法令纹深如刀刻，唯有一双眼睛，依旧锐利沉静，仿佛能洞穿一切浮华。

　　“赵老，晚辈金建章，叨扰您老清修了。”

　　金建章一改平日的油滑，神态语气恭敬无比，甚至带着一丝谄媚，他侧身引荐：

　　“这位是临江府来的名厨陆行舟陆老板，此次厨神争霸已入决赛，对您老的品鉴之道仰慕已久，特来拜会求教。”

　　陆行舟连忙上前，撩起袍角就要下跪行大礼：

　　“草民陆行舟，叩见赵老供奉。”

　　“久闻赵老乃食中圣手，品鉴如神，今日如蒙垂怜赐教，草民愿衔草结环。”

　　赵供奉眼皮微抬，目光在陆行舟身上淡淡一扫，如同掠过一件寻常器物，手中书卷并未放下，只随意地摆了摆手：

　　“罢了，不必行此大礼。”

　　“坐吧。”

　　“厨神争霸，各凭本事。”

　　“老夫不过尝个味道，说不上指教。”

　　语气平淡，带着一股久居上位者惯有的疏离。

　　陆行舟心头一紧，不敢再坐，躬身垂手，姿态放得极低：

　　“赵老虚怀若谷，令晚辈敬仰。”

　　“只是…只是此次决赛，关乎草民毕生心血，更关乎能否为陛下、为宫廷效力。”

　　“草民对手…方华清，其父方立兴去年过世，他不守孝，却来参加比试，可见是个没有孝心的。”

　　“同为临江人，草民了解此人心机更是深沉，做事不择手段。”

　　“草民实在忧心，若让此等人窃据尚食之位，恐非宫廷之福，亦非天下之幸啊！”

　　他一边说着，一边从怀中取出一个早已备好的、用明黄锦缎包裹的扁平小匣。

　　他双手捧着，极其恭敬地举过头顶，膝盖一弯，再次跪倒在地，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惶恐与恳切：

　　“这两千两银子，乃草民一点微末心意，万望赵老垂怜，在决赛之时，稍加留意那方华清之菜…”

　　“莫让那等可能包藏祸心、取巧诡诈之徒，蒙蔽了圣听，玷污了这厨神金刀！”

　　“若得赵老庇护，草民…草民愿肝脑涂地，报答大恩！”

　　锦缎包裹的小匣子，在烛光下泛着柔润的光泽，里面是什么，不言而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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