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3章 碑前酒，泪满襟，谁懂齐天旧时狂？

　　太白金星长叹一声，佝偻的身躯在山风中微微摇晃，

　　他侧过身，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大圣，到了。”

　　“这里，便是天庭百年来，所有为守护这方天地而陨落的英魂归处，玉碑林。”

　　孙悟空的脚步，在踏上第一级石阶时便停住了。

　　他的目光越过太白金星，直直射向那片林立的玉碑。

　　每一块碑都洁白无瑕，在云雾缭绕间散发着柔和的光晕，庄严肃穆。

　　他没有立刻走进去，只是站在那里，身形如同一尊被风化的石像。

　　太白金星没有催促，只是静静地陪着。

　　他知道，有些路，终究要他自己走。

　　不知过了多久，孙悟空终于动了。

　　他一步一步，走得极慢，极沉。

　　他没有去看那些陌生的名字，金瞳仿佛在无尽的碑文中搜寻着什么。

　　终于，他的脚步在一片空地前戛然而止。

　　那里，并排立着两座崭新的镇国神将碑。

　　左边一座，碑文龙飞凤舞，刻着：镇国神将，净坛使者，猪悟能。

　　右边一座，笔锋沉稳有力，刻着：镇国神将，金身罗汉，沙悟净。

　　孙悟空的身躯剧烈地颤抖起来。

　　他伸出手，指尖悬在冰冷的碑面之上，却迟迟不敢触碰。

　　那只曾搅动三界风云的手，此刻抖得不成样子。

　　“呆子……沙师弟……”

　　一声呢喃，轻得几乎要被风吹散。

　　他终于还是摸了上去，从“猪”字的一撇，缓缓滑到“能”字的最后一捺。

　　然后，又移到另一块碑上，指尖描摹着“沙悟净”三个字。

　　冰冷的触感，仿佛带着死亡的温度，瞬间击穿了他百年来自欺欺人的坚硬外壳。

　　“噗通”一声，孙悟空双膝重重跪倒在地。

　　他低下头，那颗桀骜不驯、从未向谁真正低过的头颅，深深地埋了下去。

　　肩膀开始剧烈地耸动，压抑的、仿佛野兽受伤般的呜咽声从喉咙深处挤出。

　　一滴滚烫的泪水砸在青石板上，瞬间碎裂，紧接着，便是断了线的珠子，再也无法抑制。

　　“俺老孙……来晚了……”

　　他猛地抬起头，脸上已是泪水纵横。

　　他从耳中掏出金箍棒，朝地上一顿，一坛坛美酒凭空出现。

　　他抓起一坛，粗暴地拍开泥封，一半洒在两座碑前，酒水浸湿了泥土，散发出浓烈的醇香。

　　“呆子！你不是最爱喝酒吗！喝啊！怎么不喝了！”

　　“沙师弟！你不是总说担子重吗！现在卸下来了，怎么不笑一个给师兄看看！”

　　他将剩下半坛酒仰头灌下，辛辣的酒液呛得他剧烈咳嗽，眼泪流得更凶。

　　他扔掉酒坛，又抓起一坛，重复着之前的动作，一半祭拜，一半自饮。

　　“哈哈哈哈……你们这两个傻子！傻子！”

　　他笑着，笑声却比哭声还要凄厉。

　　他一边笑，一边流泪，整个人状若疯魔，癫狂之中，是倾尽四海也无法洗刷的无尽苍凉。

　　那孤寂的身影在碑林中跌跌撞撞，笑声与哭声混杂在一起，在山巅之上久久回荡。

　　远处的云层后，林七夜和吴痕默默地注视着这一切。

　　“他……终于还是把这道坎迈过去了。”林七夜轻声说，语气中带着一丝欣慰。

　　“不。”吴痕的声音冷静得近乎冷酷，

　　“你听那笑声，不对劲。”

　　林七夜一愣，仔细去听，

　　果然发现孙悟空的笑声里没有半分释怀，反而充满了挣脱束缚的狂喜与暴戾。

　　“这不像是解脱，”吴痕眯起眼睛，镜片反射着冰冷的光，

　　“这更像是……挣脱了枷锁。”

　　“一道名为‘佛’的枷锁。”

　　话音落下，林七夜的心猛地一沉。

　　那笑声仿佛有了实质，化作无形的压力，让周围的空气都变得沉重起来，压得人喘不过气。

　　凌霄殿外，云海之巅。

　　元始天尊与百里胖胖的身影凭空出现，

　　他们的目光同样投向了玉碑林的方向，那穿透云层的笑声清晰可闻。

　　“看来，时机到了。”百里胖胖难得收起了玩世不恭的表情，神情凝重。

　　元始天尊面无表情，声音淡漠如万古玄冰：“心锁已开，佛性尽褪。”

　　“是时候，让他去取回那件东西了。”

　　随着他话音落下，整个三十三重天，乃至整个人间界，所有的声音都在这一瞬间消失了。

　　风声、云动声、仙人的呼吸声……万籁俱寂，仿佛整个世界都被按下了暂停键。

　　一场席卷三界的风暴，正在这极致的寂静中，悄然拉开序幕。

　　黄昏时分，夕阳将庭院染成一片暖金色。

　　当孙悟空的身影出现在院门口时，所有的宁静瞬间被打破。

　　吉尔伽美什正靠在王座上闭目养神，此刻猛地睁开双眼，猩红的瞳孔中爆发出惊人的战意。

　　他能感觉到，眼前的猴子，已经和离开前完全不同了。

　　那股几乎要冲破天际的狂暴气息，让他浑身的血液都开始沸腾。

　　“猴子，你……”

　　林七夜和吴痕也从房间里冲了出来，当他们看到孙悟空时，都是一惊。

　　林七夜的眼中，一行清晰的数据浮现在孙悟空头顶：

　　【治疗进度：88%】

　　“太好了！就差一点了！”林七夜心中刚燃起一丝希望。

　　然而，当他的目光与孙悟空那双金瞳对上的刹那，这丝希望瞬间被冻结、碾碎。

　　孙悟空也在看着他，嘴角勾起一抹熟悉的、张扬的笑意。

　　但这笑容里，却再也没有了往日的温暖与平和。

　　那双金瞳里，哪还有半分慈悲与祥和？

　　满满的，都是纯粹到极致的桀骜，是焚尽九天的滔天战意！

　　那不是斗战胜佛。

　　那是——齐天大圣。

　　林七夜浑身一僵，一个可怕的念头在他脑海中轰然炸响。

　　他们治好的，或许根本不是孙悟空的“病”，而是压制他本性的……封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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