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7章 王都传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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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古涪郡的朔风,是带着冰碴的钝刀,反复刮削着营寨的木栅和将士的脸颊。

  军旗在风中绷紧如鼓皮,发出沉闷而固执的声响。

  校场上,武阳手中那杆银鳞枪化作一道游走的寒光,矫若惊龙,正操练着新编入营的士卒。

  枪尖破空之声、士卒的呼喝、兵刃的撞击,在凛冽的空气中交织成一片肃杀的乐章。

  “报——!”辕门处骤起烟尘,一骑斥候如离弦之箭射入场中,战马人立,长嘶未歇,声音已穿透寒风:“将军!王都特使!持王诏!”

  蹄声如雷,尘土蔽日。一队鲜衣怒马、甲胄鲜明的宫廷仪仗,簇拥着一辆垂着明黄流苏的华盖马车,碾过冻土,直抵辕门。

  车帘掀开,一名面白无须、身着绛紫锦袍、腰悬玉带的太监,踩着内侍慌忙伏下的脊背,款款落地。

  他手持一卷明黄帛书,环视校场肃立的铁甲军士,尖细高亢的嗓音刻意拖长了调子,刺破寒风:

  “柱国上将军武阳,接——诏——!”

  校场瞬间死寂。所有目光,如同被无形的线牵引,齐齐投向场中那玄甲银枪的身影。

  武阳收枪。沉重的枪纂顿在冻硬的土地上,发出沉闷一响,激起一小蓬尘土。

  他稳步上前,单膝触地,玄甲碰撞声清晰可闻:“末将,武阳,恭聆王命。”

  太监展开帛书,抑扬顿挫的宣读声在空旷的校场上扩散开来,字字清晰:

  “王曰:孤承大统,感念先王遗泽。昔先王有诏,委派武阳为特使,赴龙皇城贺陛下圣寿。今寿诞在迩,孤谨遵先王之命,特敕武阳为贺寿特使,携国礼贡品,即日启程!务于本月底前抵龙皇城,传达孤恭贺之意。古涪郡防务,着贾洪烈暂领。钦此!”

  “末将,接诏。”武阳声音沉静无波,双手高举,接过那卷沉甸甸、触手冰凉的锦缎帛书。

  指尖传来的寒意,仿佛直透心底。

  一丝极淡、几乎难以察觉的苦笑,在他嘴角一闪即逝。兜兜转转,这烫手的差事,终究还是落回了自己肩上。

  “将军,大王体恤,”太监堆起圆滑的笑容,侧身指向后方那由宫廷禁卫严密看守的长长车队,“所需贡仪贺礼,皆已齐备,烦请将军过目。”

  武阳目光扫过。数十辆巨大的辎车,覆盖着厚实的防雨油布。几名禁卫在太监示意下,小心掀开其中几辆的车帘一角。

  刹那间,璀璨的光芒几乎刺目:整块无瑕羊脂白玉精雕细琢的“蟠龙献瑞”山子,在幽暗中流淌着温润的光泽;一株高达丈余、通体殷红如血的深海珊瑚树,枝杈虬结,宛如凝固的火焰;成匹的蜀地天蚕云锦,在微光下呈现出变幻莫测的瑰丽色彩,仿佛将天际云霞织入其中……件件珍品,价值连城,奢华之气扑面而来。

  “果真是献给陛下的手笔。”武阳语气平淡,听不出情绪。

  这极致的奢华,既是刘煜对乾元皇帝至高权威的敬畏与谄媚,更是抛向他武阳的一道试金石——离开经营日久的古涪根基,交出手中的实际兵权,看他如何应对这突如其来的“荣宠”。

  太监察言观色,脸上笑意更盛,话语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催促:“大王殷殷期盼将军早日启程,莫要误了乾元天子圣寿的吉期。请将军即刻点选得力护卫,随咱家启程吧。”

  武阳颔首,不再多言。他转身,面向校场上肃立如林的军阵。

  目光如冷电,缓缓扫过一张张或年轻锐气、或沧桑坚毅的脸庞。寒风卷过,旌旗猎猎。

  “钱勇!”

  “末将在!”一声炸雷般的回应。钱勇如铁塔般跨步出列,玄色甲叶碰撞,发出沉重的铿锵之声。

  “点选骁骑五百!轻装快马!随本将护卫特使贡队,赴龙皇城!”

  “得令!”钱勇毫不迟疑,抱拳领命,转身疾步奔向队列,声如洪钟开始点兵:“第一营!第三哨!出列!备马!”

  卫钟按刀上前一步,靠近武阳,声音压得极低,带着难以掩饰的忧虑:“主公,此去龙城,千里迢迢,关山险阻。那贾洪烈,末将闻之,乃谢飞心腹门生,惯会纸上谈兵,性情骄矜……”

  武阳抬起手,一个简单的手势便止住了卫钟后续的话。他

  的眼神锐利如淬火刀锋,直刺卫钟眼底:“守好营盘,盯紧北面!烽燧十二时辰不可离人!玄秦但有异动,无论大小,烽火为号!狼烟一起,全军戒备!”

  卫钟胸膛一挺,抱拳低吼:“末将明白!人在营在!寸土不失!”

  不多时,五百精骑已列队于辕门之外。

  人人顶盔掼甲,背负强弓劲弩,腰悬长刀,一人控着两匹神骏战马。

  沉默如山,肃杀之气凝而不发,唯有战马偶尔不耐地打着响鼻,喷出团团白气。

  钱勇控马立于队首,眼神如鹰隼。

  武阳翻身上马,乌云踏雪感受到主人的意志,昂首发出一声穿云裂石的长嘶。

  他最后深深看了一眼古涪郡连绵的营垒,看了一眼远处黑沉沉如巨兽蛰伏的北方群山,猛地一挥手:

  “出发!”

  华盖马车在前引路,满载着珠光宝气的贡品辎车居中,发出沉重的吱呀声。

  五百玄甲精骑如两扇巨大的钢铁羽翼骤然展开,护卫在车队左右两翼。

  沉重的车轮碾过冻土,密集的马蹄声汇成一片沉闷滚动的雷音。长长的队伍如同一条蜿蜒的玄色巨蟒,缓缓离开古涪军营寨,扬起漫天黄尘,向着东南方莽莽苍苍、云雾缭绕的群山,一头扎了进去,消失在蜿蜒曲折的蜀道之中。

  寒风卷起枯草与沙砾,扑打着辕门。

  卫钟的身影如同铁铸的雕像,久久伫立,直到那漫天烟尘彻底消散于视野尽头。

  队伍艰难穿行在“鬼见愁”险峻的山脊。一侧是刀削斧劈般的千仞绝壁,怪石嶙峋;另一侧是深不见底、云雾翻涌的幽深峡谷,罡风呼啸。

  狭窄的栈道仅容一车勉强通过,车轮时常卡在突兀的嶙峋石缝中,需数十军士喊着号子,肩扛手推,方能挪动半分。

  凛冽的山风如冰刀,穿透甲胄缝隙,割裂着飘扬的旌旗,发出呜咽般的声响。

  钱勇控马紧跟在武阳身侧,眉头拧成一个疙瘩,望着前方望不到头的险路,低声咒骂:“他娘的,这鬼地方!主公,这差事从头到尾就透着邪性!早不来晚不来,偏偏玄秦在北边磨刀霍霍、随时可能扑过来的节骨眼上,把您从古涪调开!那贾洪烈算个什么东西?末将打听过,纯粹是谢飞门下一条只会摇尾巴的狗,兵书都没读通几本!把古涪要塞交到他手里……”

  他狠狠啐了一口浓痰,被狂风瞬间卷走,“刘煜这小王八蛋,分明是调虎离山,挖您的根基!”

  武阳控着躁动的乌云踏雪,目光沉静地掠过脚下深谷中奔腾翻涌、仿佛择人而噬的云海,声音在呼啸的风中依旧平稳无波:“雷霆雨露,俱是王命。守土御敌,乃军人之天职,不因主将是否亲临而移易。卫钟坐镇,我信他。”

  他顿了顿,目光投向东南方群山之后隐约的方向,眼中掠过一丝深邃难测的光芒:“至于龙皇城……那天下之枢,未必就不是另一处看不见刀光,却更要命的战场。”

  钱勇一怔,疑惑地看向武阳刚毅的侧脸:“将军的意思是……?”

  “乾元天子脚下,万国来朝。”武阳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如同冰层下的暗流,“诸侯使者云集,鱼龙混杂。魑魅魍魉,牛鬼蛇神,皆聚于此。去听听风,看看路,或许比困守古涪一隅,更能看清这天下大势的脉络。”

  钱勇眼中疑虑稍减,似有所悟,但望向北方阴沉天际的目光,忧虑依旧深重。

  入夜,队伍宿于山坳中一处破败的驿站。驿站年久失修,屋舍低矮昏暗,仅容特使、太监及少数军官勉强入内。大部分军士只能裹着毡毯,在寒风凛冽、四面透风的残破院墙下席地扎营,围着篝火取暖。

  隔壁房间,太监尖细刻薄的抱怨声穿透薄薄的木板壁,清晰传来:

  “……这穷山恶水!刁民之地!连口能下咽的热汤都像是刷锅的泔水!这些贡品要是磕了碰了,少了一星半点,杂家脖子上这几个脑袋,够那阎王爷砍几回的?嗯?”

  随行的小太监唯唯诺诺的应答声细如蚊蚋。

  武阳与钱勇挤在隔壁一间更小的屋子里,就着跳动的油灯昏黄光芒,沉默地啃着冰冷的硬面饼,喝着瓦罐里同样冰冷的山泉水。

  “呸!什么玩意儿!”钱勇狠狠咬了一口硬得像石头的面饼,低声咒骂,唾沫星子混着饼渣。

  “那没卵子的阉货躲在屋里喝热汤吃白面!兄弟们替他守着那些破箱子,喝西北风啃冻石头!什么世道!”

  武阳沉默地咀嚼着干硬的食物,眼神在昏黄跳跃的灯焰映照下,明灭不定,深如寒潭。

  突然!

  “有贼人——!”

  “护住贡车!”

  凄厉的警哨声和惊恐的嘶喊如同冷水泼入滚油,瞬间打破了寒夜的死寂!紧接着便是刺耳的金铁交鸣和沉重的撞击声!

  武阳与钱勇如同蓄势已久的猎豹,几乎同时从地上弹起!钱勇一脚踹开摇摇欲坠的木门,武阳的身影更快,如一道黑色闪电,已率先破门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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