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8章 再遇

　　月光，这破败圣殿废墟唯一的慷慨施舍者，将断壁残垣镀上一层流动的液态银辉。

　　温暖与宁静仿佛一个易碎的梦，乌能清晰地感受到『骑士圣殿』那份万年危言所换来的不可言说的历史沉淀分量，如同壁垒般隔绝了外界的寒冷与窥探。

　　然而，这份安宁却像投入心湖的石子，只在他疲惫的灵魂表面漾开浅浅的涟漪，一股难以言喻的危机感沉重地拖拽着他。

　　乌缓缓起身，想要出去走走。

　　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对光近乎本能的渴求在驱使着他。

　　他慢慢走出了出去，月光洒在他的身上如同一层薄薄的帘纱，圣洁不可言语。

　　虽然他看不到，但是他能感觉得到。

　　那清冷的光辉不仅抚慰着他的感官，更像是一种无声的呼唤，牵引着他体内某种蛰

　　小心翼翼地，几乎是屏住了呼吸，乌调动起那微不足道却精准无比的精神力，如同一缕最纤细的蛛丝，轻柔地缠绕上克伊特环抱着他的手臂肌肉。

　　他的身体以一种难以察觉的幅度和速度，如同虚无缥缈的月光。

　　他的脚尖无声地触碰到冰冷粗糙的地面碎石。

　　乌像一缕真正的月光幽灵，贴着巨大断柱的阴影，无声无息地滑入更深的废墟之中。

　　他将所有的心神都凝聚在脚下，凝聚在对刚刚出来时一起带上的『潘多拉之书』上。

　　穿过坍塌的走廊，绕过半埋在地下的巨大创世神像头颅。

　　乌熟练地避开地上散落的瓦砾，径直走到角落。

　　无需视觉，精神力如同精准的探针，轻易地从一堆废弃绷带和空药罐下，勾出了那本沉重、冰凉、封面触感如同某种奇异生物皮革的书册。

　　『潘多拉之书』。

　　书页无风自动，在他怀中极其轻微地嗡鸣了一下，仿佛一个被唤醒的、带着点起床气的意识。

　　“亲爱的…夜游可不是好习惯，尤其是在你身体像块快要散架的朽木的时候。(ー ー゛)”

　　一个呆萌、带着起床气、又混合着奇异回响的声音直接在乌的脑海中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和更多的不赞同。

　　乌没有回答，只是将书抱得更紧了一些，转身，再次融入废墟的阴影与月光的间隙中。

　　他抱着书，像抱着一个冰冷的秘密，朝着圣殿废墟外围，朝着更广阔、更荒凉、也更接近无垠星空的方向走去。

　　月光慷慨地洒落在他身上，白金色的发丝流淌着银辉，缠着绷带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种近乎殉道者的平静。

　　直到远离了所有可能被感知的气息范围，直到脚下是柔软的、带着夜露的荒草，头顶是璀璨得令人心悸的浩瀚星河，乌才停下脚步。

　　他找了一块相对平整、被月光彻底笼罩的巨石坐下，将『潘多拉之书』平放在膝上。

　　“……吵醒你了吗？抱歉。”他的声音很轻，如同夜风拂过草叶。

　　『潘多拉之书』听着乌的道歉，不由的愣了一下，随后用无所谓的语气说道：

　　“嗯，其实我并没有睡眠的概念，我只是热衷于在这段时间放空思想，专注于吸收能量罢了，我刚刚想了想，还是家人重要? *???* ?”

　　乌沉默许久，随后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认真：

　　“我可以问你个问题吗？”

　　书页再次发出轻微的嗡鸣，封面中央那个扭曲的、仿佛由无数痛苦灵魂构成的暗纹似乎流动了一下。

　　书的声音带着点无所谓：“你想知道什么？我知道的都会告诉你哒！”

　　乌微微仰起“脸”，让月光毫无保留地洒落在他缠着绷带的双眼位置。

　　他沉默了几秒，组织着语言，问出了那个盘旋在他心头、如同救命稻草般的问题：

　　“如果…如果我从现在开始，绝对不再使用除了‘火’之外的任何『远古之力』…我的身体，能维持现状吗？

　　甚至…在这种状态下，我还能不能…逐步提升对‘火’的理解和掌控？” 他的声音带着远超他这个年纪的深思熟虑。

　　『潘多拉之书』陷入了短暂的沉默。书页不再翻动，封面上的暗纹也停止了流动，仿佛在调动它那漫长却因被供奉而显得相对“单纯”的记忆库进行着复杂的演算。

　　月光下，它古老的皮革封面反射着幽冷的光。

　　“有意思的问题…”书的声音再次响起，少了些戏谑，多了几分凝重和…一丝惊讶。

　　“让我想想…诅咒的本质，是污染，是侵蚀，是像跗骨之蛆一样啃噬你的生命本源和灵魂根基。

　　而你体内那些五花八门的『远古之力』，就像…嗯…一堆被强行塞进同一个熔炉、属性迥异且极不稳定的燃料。”

　　书页轻轻翻动了一页，发出沙沙声。

　　“每一次使用非‘火’的力量，就像往这个本就不稳定的熔炉里投入一块无法预测的、甚至可能是剧毒的燃料……

　　其实话也不是这么说，单一使用的话，还是不会有什么大问题的，但如果两个一起使用的话……

　　它们相互冲突、排斥、爆炸…产生的破坏性能量乱流，想必你也体会过了吧？”

　　它停顿了一下，似乎在观察乌的反应。

　　乌放在书页上的手指微微蜷缩。

　　“但是，”

　　书的语气陡然一转，带上了一种坚定的肯定：

　　“如果你想要达到你想要的结果。”

　　书的封面的暗纹闪烁起微光。

　　“纯粹……绝对的纯粹，至少在这段时间里，你只能使用这一种『远古之力』”

　　“没有冲突，没有排斥，没有额外的能量乱流去摧毁你的身体。”

　　书的语速加快，理性且简洁的说道：

　　“这样的话，你的身体和灵魂所承受的负担，将降到最低。

　　不再是雪上加霜，而是…而是专注于对抗，吞噬诅咒，净化本身。

　　就像…把四处漏水、即将沉没的破船，修补成只剩下一个主要漏洞的船，然后集中所有力量去堵住那个最大的漏洞！

　　虽然船依旧在进水，但至少有了喘息和修补的可能。”

　　他面无表情的“望”向天空。

　　放在书页上的手指，无意识地抓紧了那冰凉的封面边缘。

　　“你想的方法是可行的。”

　　『潘多拉之书』肯定地回答，斩钉截铁。

　　“停止使用其他力量，只专注于这‘火’。

　　理论上，你的身体状态至少可以稳定下来，不会再因力量冲突而急剧恶化！

　　甚至…”书的语气又带上了一丝探索的意味。

　　“…如果你对这‘火’的理解足够深刻，掌控足够精妙，让它更高效地焚烧灵魂污垢，更温和地锤炼你的生命本源…那么，在对抗诅咒侵蚀的同时，你的灵魂本质，确实有可能…极其缓慢地…被淬炼得更加坚韧、更加纯粹。

　　就像在剧毒淤泥中艰难生长的莲花，虽然环境恶劣，但它的根茎，却可能比温室中的花朵更加坚实。

　　但是亲爱的，你要知道一件事哦，你的灵魂越强大，代表你的身体，朝着崩溃的边缘越进一步……?_?”

　　『潘多拉之书』的话语，如同一盆冷水当头浇下。

　　“用你们人类的话语来解释的话，这只是让你从立刻死亡变成慢性死亡……”

　　夜风吹过荒草，发出萧瑟的呜咽。

　　“我知道……”乌平静的接受着，随后又开口继续说道：“『远古之力』从获得第1个的时候，我就已经知道，他是会按照使用者的需求以及渴望去进化衍生能力……”

　　『潘多拉之书』再次沉默，书页无意识地快速翻动着，仿佛它那古老的“思维”正在高速运转，搜索着它那由精灵传说和碎片知识构成的数据库。

　　最终，书页的翻动停了下来。

　　书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严肃和不确定，仿佛在陈述一个连它自己都觉得疯狂的猜想。

　　“理论上是可行的……”

　　“家人你想让你的让你的‘火’…能够施加于他人身上？”

　　乌晃动着小脚，缓缓点了点头：

　　“我在得到的那一刻，他便确立了规则，但规则，对我而言…是可以被理解和改变的。”

　　『潘多拉之书』思索了一下，认可了他的话语：

　　“它现在被限制于‘自身’的规则，或许只是因为你下意识的对它的理解、对它的掌控，以及当时获得的环境所导致的。

　　确实有二次成长的可能性……”

　　“但是，规则的改变是需要权能的，比他高的多的权能…

　　如果满足这一切条件的话……”

　　“权柄……我是神使……”

　　“？”

　　“我拥有夫人赐予的权柄……”

　　“？”

　　乌静静的“望”着，呆若木鸡的『潘多拉之书』，没有理会，没反应过来的状态，继续说道：“那么我现在缺少的就是……”

　　“实验！”『潘多拉之书』毫不犹豫地吐出这个词，冰冷而残酷。

　　“需要对象！需要真实的、被‘污秽’（比如诅咒、比如灵魂创伤、比如某种邪恶能量侵蚀）缠绕的个体！

　　你需要用你的‘火’去尝试接触、去理解那些‘污秽’的性质，去摸索你的火焰如何与异体的灵魂共鸣，如何在焚烧污秽的同时不伤害宿主本身！

　　你需要大量的、反复的实践，在失败和可能的…毁灭性后果中，一点点修正你的理解，调整你的力量输出。”

　　实验体…对象…

　　这个词像一块沉重的寒冰，砸在乌的心上。他下意识地抱紧了双臂，仿佛感到了刺骨的寒意。

　　去哪里找被诅咒的人？去哪里找愿意让他实行“火刑”的对象？

　　他现在…连这颗星球都离不开！他只是一个被困在圣殿废墟、自身难保的囚徒！

　　“实验体…”乌喃喃自语，声音轻得像要被风吹散。

　　他无力地抬起头，缠着绷带的双眼“望”向那浩瀚无垠的星空，仿佛在质问命运，又仿佛在寻求渺茫的启示。

　　“不行忽悠一下骑士圣殿的人给我烧烧？”

　　（骑士圣殿的众人：阿啾！）

　　璀璨的银河横贯天际，冰冷的星辰无声闪烁，亘古不变，冷漠地俯瞰着尘世的挣扎。

　　就在这绝望的仰望中，异变陡生！

　　夜空中，一个极其微小的、与星光截然不同的黑点，突兀地出现在乌“视线”感知的边缘。

　　它并非静止，而是在以一种惊人的速度…坠落！笔直地，朝着他所站立的这片荒草地砸落下来！

　　那速度太快了！带着一种陨星天降般的压迫感！

　　乌的精神感知瞬间捕捉到了这个不速之客，一股强烈的、本能的让他想要朝旁边躲开。

　　然而，就在他即将动作的前一刹那，一股极其微弱、却又无比清晰的“感觉”，如同最纤细的琴弦被拨动，瞬间穿透了他的灵魂！

　　熟悉！

　　一种源自血脉深处、源自灵魂同源的…熟悉感！

　　这股感觉微弱却不容忽视，带着一种奇异的、难以言喻的亲近，瞬间冲淡了那致命的危机感。

　　它像黑暗中伸出的一只手，轻轻按住了乌想要逃离的脚步。

　　他僵住了。身体违背了求生的本能，钉在原地。

　　缠着绷带的“视线”，死死地“锁定”了那个越来越近、越来越大的黑色小点。

　　电光火石之间，那黑色的坠落物已近在咫尺！乌甚至能“听”到它撕裂空气发出的微弱尖啸！

　　他来不及再做任何思考，只是凭借着那股莫名的熟悉感，下意识地抬起了头，将自己的脸…迎了上去！

　　“噗——”

　　一声极其轻微、如同熟透果实落地的闷响。

　　没有预想中的剧痛和冲击。只有一股…难以形容的、极致的柔软触感，带着一点凉意，轻柔地、甚至有些“小心翼翼”地砸在了他缠着绷带的双眼和鼻梁之间的位置。

　　那感觉…就像是…一团被阳光晒得暖烘烘、又带着夜露微凉的…顶级天鹅绒？或者是最蓬松的蒲公英绒球？

　　冲击力微乎其微，仿佛那东西在接触到他皮肤的瞬间，就卸掉了所有的下坠力道。它只是轻轻地“贴”了一下，然后顺着乌的脸颊滑落，掉在他脚边的草地上，还因为惯性骨碌碌地滚了两圈，才停了下来。

　　乌呆住了。

　　他保持着抬头的姿势，大脑迅速搜索这股感觉的对象。

　　『潘多拉之书』在乌的膝盖上猛地一震，书页哗啦一声自行展开，封面中央的暗纹爆发出前所未有的、近乎刺目的幽光！

　　一个震惊到失真的声音直接在乌脑中炸响：

　　“这什么东西？！好恐怖好恐怖，家人快逃？！！！”

　　书的声音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骇然，仿佛看到了最颠覆认知的景象。

　　眼前的东西是它5000多年的阅历，所感受过的最大不详的东西，那股无底粘稠黑暗的不可名状，令人毛骨悚然的感觉，令人头皮发麻，这…这种东西怎么会存在？！

　　乌也被书的声音惊醒。他缓缓低下头，“望”向脚边那个小小的入侵者。

　　月光下，那团东西终于显露出了真容。

　　它只有乌的拳头大小，通体漆黑。

　　但那黑并非墨染，也非深渊，更像是一种…吸收了所有光线、却又在内部蕴藏着某种流动暗芒的奇特物质构成的柔软球体。

　　此刻，它似乎因为刚才的撞击和滚动有点晕乎乎的，正软趴趴地瘫在草丛里，微微地、有节奏地…起伏着？像是在…呼吸？

　　似乎是察觉到了乌的“注视”，那团黑色的、柔软的小东西猛地抖动了一下！

　　紧接着，它那光滑的表面一阵奇异的蠕动，如同橡皮泥般塑形…几秒钟后，一张极其简单的“脸”出现在了球体的正面！

　　两个小小的、由更深的黑色旋涡构成的圆点，是“眼睛”。

　　下面是一条微微向下弯曲的、白色短线，是“嘴巴”。

　　“??????”

　　一个清晰无比的、带着巨大委屈和茫然的表情符号，仿佛自带音效般浮现在乌的感知里！

　　同时，一个软糯得不可思议、带着颤音和十足惊吓的细小叫声，直接在他脑海中响起：

　　“啾！O△O”

　　乌：“……”

　　『潘多拉之书』：“……！！！”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月光，荒草，古老的魔书，缠着绷带的少年，发出“啾”黑色小团子。

　　乌愣了一下，下意识的将他抱起，狠狠的吸了一口，声音略显激动的说道：

　　“小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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