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8章 不用做的太完美

　　二人走进船舱，木地板随着海浪的起伏轻轻晃动，发出低低的吱呀声。

　　苏彬一边抬手擦去额角的细汗，一边在心里思索着，与其劝吴言祖别再去记录那些文字，不如让他用自己的方式把心里的感受留住。

　　吴言祖微微蹙眉，声音有些犹豫：“这样的意义是什么呢？我有点没太明白。”

　　“意义就在于换位。”

　　苏彬顿了顿，抬眼看向他：“你试着想，如果你想让观众也有和你一样的反应，那你该怎么去表演？把自己换个位置，有时候问题就能看得更清楚。”

　　吴言祖怔了几秒，随即露出一个有些意外的笑容。

　　“你这人...年纪比我小这么多，讲话却总让人觉得像个看透世事的老人家。”

　　苏彬笑了笑，眼神清澈：“其实...不用，谢谢。”

　　他伸手谢绝了场务递来的香烟，转而继续道，“很多人都问我，怎么才能把戏演好，我真的没法回答，演戏这种东西，说白了就是活着的另一种方式。”

　　“你不用逼自己做的太完美，言祖哥，你的戏已经很好了。”

　　吴言祖被他说得愣了几秒，随后忍不住笑出声来：“真有意思，如果真有能测心理年龄的机器，我倒想看看你的结果...我怀疑你至少得七十多。”

　　苏彬也笑了，没再说什么，眼神停在他的笔记本上：“少记，多想象。”

　　...

　　又是一个月过去。

　　泰国北部的山间，傍晚的空气潮湿得像被水汽包裹，蝉声此起彼伏，潮热让人几乎喘不过气。

　　苏彬抬手扯了扯领口，眉间的汗顺着鬓角滑落。

　　“这哪像十月份的天气。”他一边嘟囔，一边抬眼望着被夕阳烤得通红的山头。

　　他侧头问道：“尔导，这场戏拍完还得留几天？”

　　“快了，顶多三天。”尔冬生拿着分镜表，头也没抬的答着。

　　“行吧，我听您安排。”

　　苏彬苦笑一声，手指轻敲着大腿，整个人显得又热又烦。

　　尔冬生看了他一眼，忍不住笑：“坚持一下，这戏必须要实地取景，棚里拍不出这感觉。”

　　“理解。”

　　苏彬深吸一口气，随即转身去拿放在一旁的手机。

　　“平安，一切顺利。”

　　“收到。”

　　看到李依桐的回复后，他才安心的将手机收起。

　　自从得知他要来东南亚实地拍摄，李依桐几乎无时无刻不在担忧。

　　毕竟东南亚那地方的各类传闻实在是太深入人心，她怕苏彬遇上什么突发状况，再威胁到生命安全。

　　于是他们说好，无论多忙，苏彬每天都要早中晚报三次平安。

　　...

　　夜色彻底暗了下来，。

　　营地的灯光昏暗，几盏探照灯被临时架在铁架上，照亮用枝杈与防雨布搭成的简易雨棚。

　　周围聚着一群肤色黝黑的群演，他们身穿迷彩、肩背假枪，在灯光下竟真有几分当地武装的气息。

　　尔冬生手里拿着剧本，皱着眉快速给这些人讲戏，声音急促。

　　一旁，苏彬和吴言祖面对面坐着，两人的额头都渗着细汗，化妆师忙着用纸巾一点点擦拭。

　　“言祖哥，今天这场戏，压力不大吧？”

　　苏彬语气轻松，嘴角带着安抚的笑。

　　吴言祖苦笑着摇头：“怎么可能不大？这可是你质问我是不是卧底的重头戏...你眼神一狠，我这心就开始打鼓。”

　　“放心吧。”苏彬冲他比了个大拇指，嗓音低哑却带着一种笃定，“这种爆发情绪的戏，反倒比那些文戏要容易。就放开演。”

　　就在这时，场务的喊声穿过喇叭传来：“所有人注意，检查设备，马上准备开拍！”

　　现场灯光调度、收音师、摄影组同时就位，空气里四处弥漫着紧张感。

　　苏彬深吸一口气，眼神一点点冷下来，而对面的吴言祖，已经被工作人员用黑布条蒙上了眼睛。

　　一分多钟过去。

　　“门徒，第七十四场，泰国对峙，三、二、一...Action！”

　　话音落下，所有灯光瞬间汇聚到两人身上。

　　身后的两个雇佣兵猛地扯掉蒙在吴言祖眼上的布条，刺目的光线让他本能的眯起眼，抬手去挡。

　　“你是警察插在我这里的针吧。”

　　苏彬岔开双腿坐着，身体微微前倾，尾音冰冷。

　　他低笑一声，缓缓道：“曾经有个行家，看中了一个后生仔，收他做门徒，那小子聪明、细心，干得干净利落。”

　　“可惜...几年后百密一疏，被人发现，他是卧底。”

　　苏彬双肘撑在膝盖上，身体向前一探，他右手一挥，一名雇佣兵立刻将道具枪递到他手中。

　　“咔嗒！”

　　清脆的上膛声在夜里显得格外刺耳。

　　黝黑的枪口，冷冷对准了吴言祖的眉心。

　　“你为什么要出卖我？！”

　　苏彬的声音骤然拔高，混着低沉的怒气，震得人心头一紧。

　　吴言祖的呼吸顿时乱了，额头上的汗水一颗颗滑落，顺着鬓角流至下巴。

　　“你到底是不是针！”

　　苏彬再次咆哮，音量比刚才更高，整个人仿佛真的成了一个愤怒的毒枭。

　　吴言祖僵在椅子上，眼神闪烁，呼吸紊乱。

　　几次呼吸后，他终于开口，声音带着颤抖，又透着委屈：“我为你干了这么多年，你现在怀疑我是针？”

　　这一刻空气几乎凝固，连远处的虫鸣都似乎消失了。

　　监视器前，尔冬生不自觉的屏住呼吸，低声道了一句：“好...镜头向前推，继续拍！”

　　他屏住了呼吸，双手紧扣在一起，指关节泛着白，这场戏可是他自开机以来最期待的一幕。

　　“我凭什么不怀疑啊！”

　　苏彬猛地从椅子上暴起，他抬手将枪口死死顶在吴言祖的额头上。

　　“我给你的货，从来没有在市面上出现过。东西呢？你自己吃了吗？！”

　　那股狠劲在空气里炸开，他的眼睛瞪得浑圆，青筋在太阳穴一根根绷起。

　　“我跟你说，你不跟我说清楚，我就一枪崩了你！”

　　吴言祖眼角一跳，突然间，他也整个人从椅子上猛地站起，一把将身后的椅子甩到一边。

　　“你现在谁都不相信！我说什么都没用了！”

　　话音未落，他抬手一巴掌拍在那支顶在他额头的手枪上，怒吼着：“怎么不开枪啊！”

　　“都开枪啊！”

　　“开枪啊！”

　　周围的雇佣兵见他情绪激动，纷纷举起枪，金属上膛声此起彼伏。

　　苏彬神色微变，他脸上的怒气在骤然间凝住，连声道：“都别开枪！”

　　他上前一步，手臂再度抬起，枪口贴着吴言祖的下巴。

　　“你至少要给我一个交代。”

　　苏彬的嗓音已经完全哑了，但那股愤怒却丝毫不减，甚至更强烈了几分。

　　吴言祖咬牙，颤声道：“那批货去了东宁啊！”

　　“东宁哪里！”

　　苏彬上前一步，继续追问。

　　吴言祖被吓得一抖，唇齿间的气息乱成一团，台词卡在喉咙里，半晌没吐出来。

　　苏彬眼神一变，迅速捕捉到他的犹豫，嗓音一沉，顺势加了一句：“哪里，说话！”

　　尔冬生在监视器后整个人都往前倾，几乎要贴到屏幕上去。

　　他看着这一幕，大脑几乎一片空拍这救场太漂亮了。

　　短短四个字，却精准到极致，不仅顺畅的衔接住吴言祖的停顿，更在气势上完成了延续。

　　苏彬能够做出这样的反应，无疑是对角色理解极深。

　　“兴隆！”

　　吴言祖的声音带着不甘与怒气，苏彬听到地名，神情一敛，手中的枪口缓缓移开。

　　他退后半步，右手依旧持枪对准吴言祖的胸口，左手一摊，冷声吩咐：“电话给我。”

　　身后的人立刻反应，几秒后，一部卫星电话被递到他掌心。

　　苏彬接过，边拨号，边低着头冷笑。

　　灯光照在他侧脸上，脸上的肌肉的不停抽搐着，就在拨号的同时，他眼神一凛，胳膊再次抬起，黑洞洞的枪口，重新对准了吴言祖的头。

　　“喂？老高吗？”

　　苏彬的声音重新变得平稳，仿佛刚才那种压迫的狠劲从未存在过。

　　“没什么，就是有件事想问你，前段时间是不是有人跑货到你那边？”

　　他说着，右手的食指却已经放在了扳机上，仿佛只要电话对面的人否认，他便准备开枪。

　　镜头另一侧，吴言祖的胸口剧烈起伏，仿佛整个人被汗水浸透。

　　他死死的盯着苏彬，瞳孔细微颤动，连呼吸都带着颤音，此刻的他真的像极了一个被逼至绝境、只差一步就要暴露身份的卧底。

　　“所以说，是有咯？！”

　　苏彬语调一扬，嘴角微微勾起。

　　下一秒，他缓缓放下抬起的右臂，剑拔弩张的紧张感顿时消散。

　　“嗯，好，没什么事，你帮我问候你妈，就这样。”

　　苏彬挂断电话，随手将枪往桌上一扔。

　　随后，他转身朝着还愣在原地的吴言祖笑了笑，神情恢复成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好了，没事了，吃饭吧！”

　　他朝周围一挥手，几个雇佣兵立刻放下枪，神色从警戒转为放松。

　　苏彬大大咧咧的往椅子上一坐，拿起一个餐盘，舀起锅里的咖喱。

　　“过来坐了，吃东西。”

　　见吴言祖还一动不动，他又笑着补了一句：“好了，别像个小孩子一样。”

　　吴言祖的身体仿佛突然失去了力气，脚步虚浮的挪了几步，一屁股坐在椅子上。

　　但整个人依旧侧着身，显然仍在为刚才的怀疑憋着气。

　　苏彬将餐盘推到他面前，语气轻松得像什么都没发生过：“试探你而已，就像我说过的，一定要谨慎，谨慎，再谨慎。”

　　说完，他自己又挖了一勺咖喱，随口一笑：“算你有本事，货卖得比我都贵，到底是什么样的买家？”

　　吴言祖抬眼看他，唇角微动，却依旧沉默。

　　“怎么，还怕我抢你生意啊？”

　　苏彬笑得漫不经心，像是真在调侃，又像仍未完全放下警惕。

　　他舀了一口咖喱送进口中，微微眯眼，笑着评价：“味道正，尝尝。”

　　就在这时。

　　“卡！”

　　尔冬生的声音从监视器后传来，带着克制不住的惊喜：“实在是超乎想象！这么长的戏，还是一条过！”

　　现场顿时爆发出一阵掌声与欢呼，有人松了口气，有人激动的擦汗。

　　灯光重新亮起，所有人都从戏里的情绪中抽离出来。

　　吴言祖长长呼出一口气，额头上全是细汗，他转头看向苏彬，神情中充满着余悸：“多谢，刚才要不是你帮我接上一句，恐怕就要重拍了。”

　　苏彬靠在椅背上，伸手接过毛巾，随意擦了擦脸上的汗水，语气淡然：“重拍也没什么，刚才言祖哥你的反应是下意识的，那种慌乱反倒自然。”

　　“你会这么想，是因为你还没见过尔导发火。”吴言祖摇头苦笑，“我和组里别的演员对戏的时候，但凡有人敢没接上台词，尔导立刻就会劈头盖脸一顿骂。”

　　苏彬挑了挑眉，笑意轻快：“见识过，我和他录过节目嘛，不过言祖哥，我感觉你最近和我对戏是越来越自然了...怎么样，我讲的方法还是有效用吧？”

　　吴言祖看着他，笑着点头：“当然。”

　　“这部戏马上就要拍完了，到时候等你回了内地，可不要就这样忘了我，我们多联系嘛。”

　　苏彬嘿嘿一笑：“那是当然，来了香港我是客人，等你去了内地，来了京城，我好好招待你。”

　　二人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着，完全是一副老友般的模样。

　　“苏彬，你来。”

　　听到尔冬生的声音，苏彬从椅子上起身，走到一排排监视器后。

　　“怎么了尔导？”

　　尔冬生双手交叉放在大腿上，脸上满是探究的神色：“能不能和我讲讲，你对角色是怎么样理解的。”

　　“啊！？”

　　苏彬一愣：“尔导，你问这个干什么？你不会也要抢我们演员的饭碗吧。”

　　本来是一句玩笑话，但苏彬发现自己这句话说出口之后，尔冬生却面露了一种...被看穿了的神色。

　　“是真的啊？”

　　尔冬生点点头：“看你演的这么过瘾，我想客串一个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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