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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4章 原来…是在告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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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人闭着眼,听见水声,听见风声。

  也听见自己心里那股越来越清晰的、却还说不出口的暗潮…...

  月色沉沉如霜,湖上薄雾轻轻浮起。

  小船从雾里穿行,十个背影被夜色拉得细长,像一串在命运河道上漂行的影子,悄无声息地没入茫茫黑暗。

  他们知道,这一页已翻过去。

  但他们更加清晰窥见了另一页的宿命——

  那一行朱砂小字,那一句“守此一隅”,那一颗颗入腹的丹药...

  都在他们体内、在他们来年、在他们未来的某一天, 悄悄埋下了回响…...

  远山寂寂,唯有星子在天幕上明明灭灭,注视着这场未完的征程。

  水声不紧不慢,像在替所有未说出口的东西,先行叹息。

  …...

  …...

  夜深。

  推开朱红大门,门轴吱吱轻响,像是久别重逢的低语。

  几人踩着晚风与残余的倦意,回到长乘院落。

  院里灯笼早熄,唯有月光像清霜铺地。

  中央池塘清波荡漾,如镜嵌在青石间,水面轻轻起伏,倒映着假山嶙峋的剪影。

  锦鲤在水底慢悠悠游着,偶尔摆尾,水纹荡开一圈圈细圆,仿佛连夜色也被它们拨得更静。

  山石间点缀的翠竹在风里沙沙低吟,枝叶相互摩挲,像是一场无声的安慰。

  檐下悬挂的六角宫灯在晚风中轻轻摇曳,灯影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斑,随着灯笼的摆动而变幻着形状。

  回到这方熟悉的天地,迟慕声与陆沐炎不约而同地长舒一口气。

  连日紧绷的神经终于得以放松…...

  七日九死一生的疲惫就像潮水,趁他们踏进院门的那一刻狠狠压下来。

  实在太困太累,几人只是简单道别后便各自返回院落,几乎是沾枕即眠。

  尤其是风无讳,在归来的船舱里就已沉沉睡去,下船那会儿,全靠绳直搀扶才能勉强站立,强撑着惺忪睡眼,说了句“回头见”,便倒头往绳直肩膀栽去。

  …….

  院落更静了。

  长乘小院像一盏被风吹灭的灯,连呼吸都放轻了。

  竹影斑驳,水声微凉,夜色沉沉地压在瓦面上,连虫鸣都像怕惊扰谁似的,断断续续。

  主院里一间间厢房的窗子渐次暗下去。

  屋里的人,仿佛一碰到床榻便陷进梦里,连翻身都没力气。

  南侧小院里,陆沐炎早已睡着。

  她侧着身,墨发松散铺在枕边,几缕落在脸颊上,被月光镀出柔软的边缘。

  眉心那点薄汗已干,唇角微微张着,像终于卸下满身火意。

  窗外月光轻柔洒在地板上,应着泉水声,听着像一首很慢很慢的歌。

  而主院另一侧,长乘房内仍亮着一盏灯。

  小宽端端正正站在案前,肩背挺得像山。

  寸头上的汗还没散尽,胸口的气息稳,却带着些许压抑的困顿。

  他一边给长乘汇报这几日的工作,一边说着自己修为上的卡滞。

  长乘坐在一旁,白衣如雪,灯火映得他面孔更显温雅沉稳。

  每当小宽说到某处气机凝滞时,他便轻轻抬手,指尖点向某个穴位,手法不重,却精准得像落针。

  “此处不必硬攻,气由膻中转,再落足三阴。”

  长乘声音低而缓,在夜里,为另一人徐徐铺出一条路...

  小宽按示运炁。

  他粗壮的手臂上青筋微跳,震炁在体内咚咚回响,终于在长乘指点下顺了一线。

  院中寂静,灯火下,师徒一静一动。

  烛光将两人的身影投在墙上,随着烛火轻轻摇曳…...

  …...

  偏偏在这安宁里,迟慕声的屋里却透着另一层不安。

  迟慕声睡着了,可眉头微微蹙起,像被什么无形的钩子牵着。

  他翻了个身,额间已沁出冷汗,嘴里断断续续喃喃:“……你们是谁?……等等,等等……”

  那声音轻得很,却带着掩不住的痛苦,像在梦里追着什么…...

  然而…...

  夜色浓重如墨。

  一道黑影以极轻却急促的步伐,掠过诸多院落屋脊!

  他飞檐走壁,衣摆掠过树影,像一道压低了身形的黑风,偏偏步伐里透着几分急促,却又必须藏得严谨,俨然透着一股急不可耐。

  步子极轻,落地无声!

  黑影如夜枭般,悄无声息地落入长乘院中,竟是直奔迟慕声的院落而去,右手已经按上了门扉!

  忽然!

  一双骨节分明的大手从白底金袍中探出,如铁钳般死死按住来人肩膀!

  “胡闹!”

  启明院长怒目圆睁,声音低沉而严厉,在寂静的夜空中格外清晰:“玄极六微九死一生,刚刚归来,再怎么急,也得等上几日!”

  那黑衣人从喉间压出一声沙哑的低吼:“院长!”

  竟是王闯!

  月光照亮他满鬓斑白,原本浓密的头发如今已是灰白相间,浑浊的老眼里布满血丝,写满了焦躁与不安!

  王闯掺杂银丝的络腮胡因激动而微微颤抖,在月光下闪着凄凉的光:“来不及了…来不及了!!”

  他反手抓住院长的手臂,力道大得指节发白,青筋暴起:“什么时候!?必须给我一个准确的答复,什么时候!?”

  启明院长咬紧牙关,额角青筋跳动:“明日!明日例会!例会一过,便可安排动身!”

  王闯急得跺脚,佝偻的身子在月光下显得格外苍老:“后日动身?!”

  院长眉头紧锁,声音带着压抑的怒意:“…王闯!院内六宫正在寻找类族信息,千年来,类族任何迹象早已消失,如今再找,贸贸然谈何容易!若信息有误或者信息不全,其中周折反转,反而更耽误事儿!”

  王闯眼眶一缩,像被戳到痛处,咬牙:“类族、类族…又是类族!”

  他焦躁地来回踱步,脚步踉跄,佝偻的身影在月光下拉出长长的影子:“类族资料是吧?我去找!找来了能不能立刻动身!?”

  启明院长胸腔一紧,终于吐出一句:“哪怕只是一丝类族信息,得到后便可立刻出发!”

  王闯猛地甩手,转身就走,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老兽:“行,这可是您说的!”

  启明在后急急跟上他的步子,白袍在月光下泛着清冷的光:“我找了,谁都找了,哪有这么容易,你别多生事端!”

  二人一黑一白,急急消失在夜色中,只余下满地清辉…...

  …...

  身后,树梢的鸟儿受惊,扑棱着翅膀飞起,影子掠过月光,又悄无声息消失回夜里。

  而长乘院落中,少挚悠悠然压一口茶,未言。

  茶气在他唇齿间散开,温润缓慢,将眼底的那点深邃,勾勒了然…...

  长乘房中,他看着面前正在练功的小宽,缓缓抬头,看向天际一轮蛾眉月,轻轻叹了口气…...

  …...

  窗棂雕花细致如诗,风过时投下斜斜的影子。

  一半落在青石上,一半落进屋里,把那些因果纠葛也折成了格子,重叠明灭…...

  …...

  此刻,迟慕声房内——

  少年额间渗出细密的冷汗,浸湿了额前的碎发,显然正被噩梦纠缠。

  他无意识地扭动着身体,唇间溢出痛苦的呻吟:“…别…别走……”

  梦境里,是一片阴暗、潮湿、充满迷雾的森林。

  树木高到看不见顶,枝叶交错盘结,像一张永远走不出的网。

  雾从地面缓缓升起,贴着脚踝、膝弯、腰腹往上缠,越往前越浓。

  空气里有种腐叶与湿土的冷味,像死去很久的雨。

  迷雾里仿佛有几个人的背影,在向他招手…...

  他们站得不远,却永远隔着一层朦胧,看不真切。

  迟慕声想追,脚下却像陷在泥里,每一步都沉重。

  那些人虽做着招手的动作,身影却在不断后退,始终保持着若即若离的距离。

  原来…...是在告别?

  这个念头,像针一样扎进他心口。

  迟慕声心口传来阵阵刺痛,如同被利刃贯穿,一下、一下、跳得发狠。

  他拼了命地跑着,追逐,想看清那几个人的身影…...

  哪怕……哪怕让我看清楚他们的样子啊?

  隐隐约约间,几个人的最前方,仿佛有一个小女孩儿,正随几个人一起走。

  女孩儿很小,背影瘦弱。

  她盘着头发,一根筷子横叉着,像是随手扎的,怯懦地抓着其中一个人的衣袖,跟着几人走。

  雾把她的轮廓吞吞吐吐,只剩那一点点摇晃的背影。

  迟慕声紧盯着那小女孩儿,心口那种莫名的酸胀像是被谁拧了一把。

  他放声大喊,声音在迷雾中回荡:“等等!等等…!”

  闻言,小女孩儿仿佛全身一僵,停住。

  她慢慢转过身。

  迷雾里忽地透出一双红着眼框的眼睛,湿润得像刚哭过。

  她盯着迟慕声,深深的看,眼神里有怯、有疼、还有一种他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迟慕声蹙紧眉头,心脏剧烈跳动:“…这个小女孩儿,长得好像…”

  那“好像”两个字刚冒出来,他自己都不知道,好像是谁?

  ——只觉得心一下子软得稀里哗啦,像一种愧疚,早该明了却根本来不及保护的人…...

  他的心里生出一股很重很重的心疼。

  可小女孩儿只是看了他一眼,像是要把那一眼,当作最后的记号。

  然后她转过头,一言不发,随着那些人渐行渐远,最终消失在浓雾深处。

  迟慕声心口痛得像被撕开,喉咙里挤出近乎破音的哀求:“别,别走…别走…!”

  ……

  “别走!!!”

  迟慕声蓦然睁眼!

  清晨的阳光从窗棂里斜斜照进来,一格一格落在床沿与地上,亮得有些刺。

  他额头冷汗浸透,发丝贴在鬓侧,眼睛瞪得极大,眼白里密密的血丝像蛛网一样绷着。

  两行清泪,早已不知何时滚下来,湿了下颌,在晨曦中闪着微光。

  “呼…呼…呼…”

  “呼……”

  他大口喘着粗气儿,像刚从水里挣出来。

  胸腔还在发痛,心跳又重又乱,坐在床边,迟慕声茫然而心痛无措地看着周围熟悉的屋子,过了好一阵才慢慢缓过来…...

  他抬手摸了摸脸,指尖湿凉。

  梦里那股“错过”的疼还在骨头里,一丝一丝,令指尖发颤…...

  “慕声,咱得去乾宫开会,起!床!了!!”

  门外,陆沐炎的声音清清亮亮传来,像一把斩断梦雾的刀。

  迟慕声舔了舔干涸的唇角,揉揉眼睛,起身,下床,准备穿衣服。

  …...

  清晨,艳阳正好。

  院落里阳光铺满青石与竹影,草木葱茏,露珠在叶片上闪闪发光。

  花草树木在风里抖着新鲜的叶片,空气里是清泉与竹香的味道。

  让人恍惚以为,此前的七日只是一个长梦。

  众人齐聚院中。

  少挚站在池塘旁,肩头伏着化蛇。

  那肥鸟圆润胖乎,黑不溜秋的眼珠子滴溜溜转着,像在算计谁的早饭。

  它绕着少挚飞来飞去,时不时蹭蹭少挚,尾羽那点猩红在阳光下格外醒目,欢快得很。

  少挚浅笑,指尖轻抚化蛇的羽毛:“这七日,多谢小宽师兄,化蛇好似胖了。”

  小宽魁伟的身躯微微颔首,眉宇间掠过一丝讶异:“我也着实没想到,化蛇很有灵性,完全听得懂人话,是少挚师弟教导有方。”

  一旁,陆沐炎望着柱子后那只弓背预备偷袭的橘猫,忍俊不禁:“…可怜的狗剩,这七天发生了什么,看它对化蛇这一副不共戴天的架势,哈哈!”

  小宽以拳抵唇,轻咳一声:“…咳。”

  未等他说完,狗剩后腿猛地发力,肥胖的身躯竟异常敏捷地跃起,直扑化蛇!

  化蛇在半空中一个旋转,身形圆滚却灵巧得离谱,羽翼轻振,飞至狗剩屁股后

  ——对着它的臀部就是一啄!

  狗剩:“喵——啊——!!”

  那一声嚎得震天响,尾巴炸成一朵橘花,蹦着退了三步!

  “哈哈...!”

  “哈哈哈哈!”

  几人都笑出声来。

  在众人的笑语声中,迟慕声推门而出,已然恢复平日模样。

  只是眼底还带着一丝未散的红晕,又带着那股天生爽朗的劲儿,冲众人挥手打招呼。

  与此同时。

  院内六宫,皆动身——前往乾宫开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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