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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5章 只需恪守一条最高准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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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行宫深处灯火稀薄,光像被什么吞了似的,只够在地面上铺开一层冷冷的亮。

  殿门合拢的那瞬,风声被隔在外头,余下的只有衣料摩擦、靴底踏石的细响。

  层层叠叠,像水滴落入静潭,却又在潭底汇成更大的暗流。

  来的人不少,却看不清脸。

  烛火从高处斜照下来,只勾出一片片晃动的影子——

  坎宫的黑袍之下阴影深沉如墨;

  震宫的紫电纹在袖口一闪即灭;

  离宫的赤袍像被火光咬过边缘;

  巽宫青蓝风纹的广袖飘逸轻柔;

  艮宫的棕色山石纹饰厚朴稳重 ;

  兑宫的白纱寒亮飘逸流云镶边。

  影子交错、重叠、挤压在一起,唯独看不清任何一张具体的面容。

  只有沉默而肃杀的轮廓,在跃动的光影中默然矗立,像一群无名的山魈立在夜里。

  气息细微起伏间,仿佛所有目光都避开了殿中央那盏灯。

  院长立于上首,背后太极图半明半暗,烛火跳跃,把他眼底的疲色映得更深。

  他环视众人,眸色严峻得像一整片压下来的天幕,令人心头发紧:“…...此番任务,明面上是寻老缚遗讯、访类族求石这两条,但——”

  他顿了顿,那点停隙像锋刃轻轻划过空气,连烛芯都似乎因此抖了一下。

  “在整个任务期间,你们所有人,只需恪守一条最高准绳。”

  他微微前倾,烛光在他深刻的五官上投下坚硬的阴影,声音低沉而决绝:“玄极六微遇到任何事情,莫管。”

  “若他六人走失,超过三日……你们自行撤回,不必再寻。”

  此言一出,影子们齐齐一震!

  “什……?!”

  一声压抑的惊呼从阴影中传来,旋即被死寂彻底吞没。

  行宫里像被骤然抽空了呼吸。

  几道影子僵在原处,连衣摆晃动都停了。

  那一瞬的静,比夜更深。

  惊诧像骤起的雷,在众人胸腔里炸开,却又被殿内的寒意硬生生压回喉头。

  死寂铺开,鸦雀无声,连烛火燃烧时微小的噼啪都清晰得刺耳。

  只有一种难以置信的寒意,顺着每个人的脊椎悄然爬升。

  所有人的影子都悄悄往后缩了半寸,像被这句话推到悬崖边缘。

  一旁,王闯佝偻的身影讪讪站起。

  他嗓子发紧,面上压着担忧与不甘,声音却还是尽量放轻:“那……那我和长乘,是不是得提前……”

  院长轻轻摆手,打断了他,那动作仿佛耗尽了力气,声音里透着一丝深重的疲惫:“不必。这条准绳……本就是长乘亲口所定。”

  “……?”

  阴影之中,一个黑袍的影子轻微晃动,那模糊不清的唇角,在昏暗中仿佛扯出了一抹诡谲的笑意,声音清冽,带着某种冰冷的了然与毫不掩饰的叹服:“……不愧是我坎宫‘陆地神仙’,卦首……长乘。”

  “呵呵……”

  另一人的笑声里,听不出是赞是讽。

  笑声轻轻一转,落在殿角,又被黑暗吞没。

  紧接着,另一影子动了动,阴阳怪气的声音从震宫的方位传来,带着极尽的刻薄:“玄极六微……,咱震宫那位,果然……是填坑的‘炮灰’料子,哈哈!”

  那笑像火星溅在枯叶上,明明细碎,却令人心惊。

  这句话如同最后一根稻草,瞬间将迟慕声被孤立的处境撕裂开来,彻底暴露在众人的轻蔑与宿命的重压之下。

  可没人接口,也没人回骂。

  只有影子在灯下微微晃动,像各自咽下不同的滋味。

  众人相继作揖,退步,转身。

  靴底落地的声音重新响起,却比来时更沉,像每一步都踩在未明的命运上。

  殿门开合,冷风一线钻入,又被迅速合拢。

  …...

  …...

  几息之后,行宫里只剩烛火与院长。

  深沉夜色之中,只留下满地晃动的、逐渐平息的光斑。

  他缓缓起身,背着手,转向那扇面向庭院的高窗。

  清冷的月光如水银泻入,薄薄一层,落在他肩上,将他孤长的影子投在光洁如镜的黑白太极图地面上。

  他背着手,指尖在无人可见的阴影里,几不可察地……轻颤了一下。

  像在极力稳住什么,又像在抚摸一段早已断裂的旧线。

  他仰头望着天际那轮孤悬的、散发着惨淡青辉的月亮,艰难地,眨了眨有些酸涩发胀的眼睛。

  “老雷啊……”

  一句轻到几乎听不见的低语,带着无尽的沧桑。

  “安稳了整整四千年的易学院,变天了……”

  行宫内部空得巨大,却又满得沉重。

  满桌满案是堆积如山的卷宗、墨迹未干的调令、密密麻麻的失踪名录、各色丹药的批拨清单、外出任务的装备图谱……

  空气里仿佛还残留着各宫负责人匆匆来去时留下的、混杂着焦虑、决心与血腥气的风。

  无数脚步声、低语声、争执声,如同永不止息的潮水,日夜冲刷着这座权力的核心。

  可在这宿命交锋的一刻,所有喧嚣都退去了,褪成了遥远背景里模糊的潮音。

  只有启明院长一个人,孤身站在中央。

  如同无边夜海里,唯一还亮着的那座灯塔。

  他明明不肯熄灭,却也早已被命运的狂风吹得摇摇欲坠。

  烛光将这位苦苦支撑百年的老者的影子投得很长,拖在地面巨大的太极图的黑白之间。

  像一根细到近乎断裂的细线,一头拴着摇摇欲坠的易学院。

  另一头……拴着这片凡尘俗世万家灯火的微弱安宁。

  他抬眼望着月亮,良久无言。

  那目光,仿佛在看一条路。

  一条他必须亲手推开大门,目送着最优秀、也最年轻的孩子们走上去的路。

  一条他心知肚明,路上早已埋着无数前辈枯骨、浸透无声血泪与“冤魂”哀泣的不归路。

  这位曾以“洁净精微”立心,以守护苍生为念,于天地间如劲柏般屹立了百年风霜的启明院长——汤秉乾。

  此刻,疲惫地孤身站立,在权柄与宿命的重压下。

  默然迎接着前方那深不见底、寒意刺骨的……漫漫永夜。

  …...

  …...

  【景东县大朝山东镇哀牢山保护站之外——】

  深夜的哀牢山正道入口,仿佛一口被天地合力封住的井口。

  朝山大道在惨淡的月光下显露轮廓,千级石阶蜿蜒没入浓得化不开的雾障,宛如一条沉睡巨龙的脊骨。

  夜色压得极低,山口的雾并非静止,缓慢地流转、聚合、散开,缠绕着道旁森然列队的古松与怪柏,将通往深处的路掩映得如同半开半阖的鬼门关。

  石阶古朴,每一级都覆着滑腻的青苔与岁月剥落的碎屑,踩上去有种不踏实的虚浮感。

  两侧古木参天,枝干虬曲,重重叠叠遮住了大半天幕。

  仅有零星月光勉强挤过叶隙,在地上投下诡谲跳动的光斑。

  大道入口,一座青石碑巍然立在雾中,仿佛从山脊里生长出来。

  碑身斑驳,裂纹蜿蜒,石面上刻着遒劲大字——

  【踏山非诚,入界必折。】

  夜色一吞一吐,字迹间隐隐泛着一丝幽幽青光,仿佛活物在呼吸,透出冷肃的威压,像在用无形的手扣住每一个试图踏入者的心跳。

  偶有风,穿过林间,发出持续的、低沉的呜咽,卷来湿冷刺骨的水汽,钻进人的袖口、领缝,带来一种直达骨髓的阴寒。

  雾气厚得像布,缓缓流动。

  空气吸入鼻腔,是浓烈的腐殖质气息与某种难以言喻的、仿佛铁锈混合陈旧香灰的怪味,湿冷便一路钻入喉间、胸腔,带着泥土、腐叶和苔藓发潮的气味。

  冰冷直冲脑门,令人鼻头微微发麻。

  寒意在肺叶里轻轻一拧,耳廓暴露在寒湿空气中,很快便冻得生疼…...

  …...

  一道白色的身影,如同凝结的月光,悄无声息地自雾中、自那巍然耸立的青石碑旁显现。

  白兑一袭利落白衣,墨发高束,清丽如冰的面容上没有半分多余表情。

  她冷冽如寒星的眼眸锐利地扫视四周,略一驻足,目光在石阶、林影、碑文上缓缓扫过,审视而警觉,像在确认这片夜色里是否有什么不该存在的东西。

  旋即,白兑忽然蹲下身。

  白衣在苔痕与落叶间铺开一角,她伸手,将脚边厚厚的落叶轻轻扒拉开,指端细白,却动作干脆利落。

  指腹触到一层脆弱的粉末,指尖一捻,几缕灰烬轻轻散开,被夜风一吹就要碎掉。

  她用手指捻起一点,在鼻尖轻嗅。

  那是燃尽后的灰,混着泥土的潮气,带出一丝极淡的焦糊气味。

  不远处,雾气被人影搅动。

  晏清与萦丝相继踏出结界,衣角在寒风里一晃一晃。

  晏清一身素净的衣袍,袖口收束得极整齐,腰间别着包裹里那几支形状古怪的毛笔,指尖修长如玉,落在石阶上的步子不疾不徐,像每一步都事先斟酌过。

  他轻轻抬眼,打量四周,望向雾霭深处:“嗯…这痕迹的残留炁韵,与震宫路数吻合。应是一月前,震宫带队初次探查时留下的宿营余烬。”

  萦丝跟在他侧后一步,身着素色襦裙,盘发尾端的银针在雾中闪过微光,面容温柔,眼角却藏着凉意,外柔内毒的气场丝毫不减。

  她环顾四周,目光在【踏山非诚,入界必折】的青石碑上一顿,盯着那行字看了好一会儿,似在审视,也似在量度。

  下一刻,萦丝抬手,并指如刀,未见多大动作,几道无形锐气掠过——

  道旁,几棵碗口粗的矮树齐根而断!

  “刺啦——”

  断口处露出新鲜的木色,同时,几点火星自她袖中弹出,精准落在断口处。

  “呼——”地一声,干柴遇火,火光猛然窜起。

  周围原本只被月光勉强镀上一层惨白的林间,霎时被橙红的焰光吞没。

  树干被照得血色斑驳,石碑上的字在焰光与月光交错中忽明忽暗,像在呼吸。

  燃烧的木香、焦叶的气味混着雾气,钻进鼻腔,驱散了几分刺骨的寒意,却也让一切显得更加诡秘——

  噼啪作响的燃烧声瞬间划破了寂静,周围的阴影和雾气一下被火焰照亮,温暖与警示并存。

  兑宫配合实在默契。

  确认位置、探查周遭、点火等待众人,全无一丝多言。

  火光映照下,三人皆转身,各自走到一旁一株老松下,背靠树干,盘膝坐下。

  三人垂眸,周身气息内敛得极致,冷意反倒更加清晰。

  仿佛一柄横卧在火光边缘的雪刃,在夜色与烈焰之间静静练气。

  …...

  …….

  不多时,立在石碑旁的山雾骤然一颤。

  几道微光仿佛被从远处拉来,在碑侧结界处一闪而逝。

  光芒敛去,四道身影清晰显现——

  长乘、少挚、迟慕声、陆沐炎皆踏出了结界。

  几人已换上便于行动的便装,衣裳以深色为主,盘扣利落,褪去了学院日常的庄严繁缛,只剩干练与锋芒。

  长乘一袭玄色长衫,棉麻质地被山风一拂,衣摆微动。

  他束发在脑后,额前一缕碎发垂下,在火光和雾气里轻轻晃着,侧脸温雅,眼底却隐着算尽天机后的深沉。

  少挚棕褐色的卷发在火光下投下一圈暗金,褐眸深处像藏着漫天星辰,明亮却冷。

  陆沐炎墨发如瀑,被简洁的发带束在身后,素衣衬得肌肤更似凝脂,眼尾胭脂色淡淡一抹,在火光中像压住的焰。

  迟慕声则是一身深色便服,寸头映着火光与月光,整个人清爽干净,少年气十足。

  他们刚一过结界,山里的寒气便不再是远观,而是直接迎面扑上来。

  那股冷意带着雾气的湿、石阶的冷、林叶的潮,从脚踝一路往上爬,直接钻进骨缝。

  迟慕声打了个哆嗦,只觉汗毛一根根竖起来:“好冷!”

  话刚出口,身后就有风带着人声追了上来——

  “快,快,快来帮我!”

  声音是风无讳的,急吼吼,尾音还带着一点破风似的上扬。

  紧接着——

  “咚——!咚——”

  两声后,一大堆东西被重重往地上一放!

  下一刻,风无讳整个人从结界里踉跄着冲出来,瘦高的身形歪斜,差点被这一堆不知道包裹着什么的重物带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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