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2章 黄泉舟渡引魂使 忘川河上孽镜悬

　　鬼门关在身后缓缓闭合，将那无穷无尽的阴兵与幽骷将军隔绝在外。

　　悟空只身踏入关内，眼前景象豁然一变。

　　不再是灰蒙蒙的虚无，而是一片更加深邃、更加死寂的天地。

　　天空是永恒的昏黄色，无日无月，唯有不知从何而来的微弱幽光，勉强照亮前路。

　　脚下是一条蜿蜒曲折的土路，路旁开着大片大片妖异猩红的彼岸花，空气中弥漫着浓郁得化不开的花香与一种更深沉的、亡魂特有的腐朽气息。

　　更远处，传来滔滔水声，沉闷如万鬼呜咽。

　　一条浑浊不堪、色泽暗黄、宽不见岸的大河横亘在前，河水翻滚间，不时浮现出扭曲痛苦的人脸与苍白的手臂，挣扎着想要抓住什么，却又迅速被浊浪吞没。

　　忘川河！

　　河畔，零星散落着一些目光呆滞、身形虚幻的新死之魂，正被无形的力量牵引着，麻木地走向河水深处。

　　一旦踏入，便再无声息。

　　悟空只觉周身一紧。

　　踏入此地后，周天星斗大阵的感应变得极其微弱，几乎断绝。

　　东皇钟印记也沉寂下去，唯有自身磅礴气血与九转玄功的力量在支撑，抵抗着无处不在、无孔不入的极阴死气的侵蚀。

　　这股阴气比关外浓郁十倍不止，丝丝缕缕，如同冰冷的毒蛇，试图钻入他的毛孔，冻结他的血液，湮灭他的生机。

　　他不得不持续运转玄功，体表泛起淡淡的琉璃金光，将阴气阻隔在外，但这无疑是一种持续的法力消耗。

　　他扛着金箍棒，沿河而行，火眼金睛警惕地扫视四周。

　　此地法则压制极强，他的神念难以延伸太远。

　　行了约莫一炷香时间，前方河畔出现一个简陋的渡口。

　　渡口以枯木搭建，旁边立着一块斑驳的石碑，上书“迷津渡”三字。

　　渡口边，系着一叶扁舟。

　　舟身漆黑，不知是何材质打造，看上去破旧不堪，仿佛下一秒就会散架。

　　一个身披厚重黑袍、头戴兜帽的身影，正佝偻着身子坐在船头，手持一根竹篙，一动不动，如同雕塑。

　　“摆渡人？”

　　悟空心中一动，走上前去。

　　那黑袍身影似乎这才察觉有人靠近，缓缓抬起头。

　　兜帽下并非人脸，而是一片不断旋转的浓郁黑雾，唯有两个空洞的位置，隐约有幽光闪烁。

　　“渡河？”

　　声音从黑雾中传出，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不带任何情绪。

　　“正是。去对岸。”

　　悟空点头，暗中戒备。

　　他感应不到这摆渡人的具体境界，仿佛与这片幽冥天地融为一体，深不可测。

　　“上来。”

　　摆渡人用竹篙点了点船板。

　　悟空纵身跃上小舟。舟身微微一沉，却出乎意料地平稳。

　　摆渡人不再言语，竹篙在岸边轻轻一点。

　　小舟无声无息地滑入浑浊的忘川河中，向着茫茫河心驶去。

　　河水触碰到小舟边缘，发出“滋滋”的腐蚀声响，却无法侵蚀那看似破旧的船体。

　　但悟空能清晰地感觉到，越往河心，那股侵蚀生机的阴寒死气就越发浓重，甚至开始干扰他的神智，无数纷杂的低语、哭泣、哀嚎即刻在脑海中响起，诱人沉沦。

　　他屏气凝神，紧守心神，玄功金光又明亮了几分。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前方昏黄的天空中，毫无征兆地浮现出巨大无比的轮廓。

　　那似乎是一面悬于忘川河上的巨大青铜古镜，镜框雕刻着无数繁复诡谲的符文与魔神图案，镜面却浑浊不清，倒映着下方翻滚的河水与小舟。

　　孽镜台！

　　悟空心中警铃大作。

　　只见那巨大的孽镜镜面忽然波动起来，如同投入石子的湖面。

　　下一刻，一道灰蒙蒙、看似柔和的光柱自镜面倾泻而下，瞬间将整叶小舟笼罩在内！

　　这光并不刺眼，却带着一种直透灵魂深处的诡异力量。

　　悟空被那光芒一照，只觉得周身一暖，竟生出一种懒洋洋、想要放下一切戒备的舒适感。

　　同时，眼前的景象开始扭曲、变幻。

　　“悟空…我徒儿…”

　　一个慈祥而熟悉的声音响起。

　　悟空猛地抬头，只见前方船头，不知何时竟端坐着一位须发皆白、面容慈和的老者，正是他的授业恩师——菩提祖师！

　　“师…师父？”

　　悟空心神剧震，几乎失声。

　　眼前幻象真实无比，甚至连气息都一般无二。

　　一股强烈的孺慕之情与委屈瞬间涌上心头，让他眼眶发热，几乎要放下金箍棒，扑上前去叩拜。

　　但就在这一刹那，他眉心猛地一痛！

　　是火眼金睛在自行运转，灼热的刺痛感让他瞬间清醒了一丝。

　　“不对！师父早已超然物外，怎会在此？”

　　这个念头如同冷水浇头。

　　然而那“菩提祖师”笑容愈发慈爱，周身开始散发出一种大道亲和的气息，令人不自觉想要亲近、信服：“痴儿，苦海无边，回头是岸。放下执着，方得自在。你看这镜中…”

　　悟空下意识地顺着“他”所指，看向那巨大的孽镜。

　　这一看，顿时让他头皮发麻！

　　镜中映照出的，并非他现在的模样，而是一头咆哮星宇、捶胸顿足、暴戾滔天的混沌巨猿！

　　巨猿脚下，是破碎的星辰与崩塌的天庭，万千神魔尸骸堆积成山！

　　而那巨猿的双目，正是两颗燃烧着毁灭火焰的太阳！

　　“这便是你的本来面目，你的未来！”

　　‘菩提祖师’的声音变得缥缈而威严，带着蛊惑人心的力量，“杀戮、毁灭、暴虐…是你无法摆脱的宿命。归来吧，放下抵抗，融入忘川，方得永恒宁静…”

　　伴随着他的话语，那镜中巨猿仿佛活了过来，朝着悟空发出震慑寰宇的咆哮，那咆哮声中竟带着无尽的痛苦与疯狂。

　　与此同时，船四周的忘川河水轰然沸腾！

　　无数被镜光吸引而来的怨魂，仿佛受到了那镜中巨猿暴戾气息的刺激，变得疯狂无比，它们挣扎着爬出河水，化作一道道狰狞扭曲的黑色鬼影，发出刺耳的尖啸，如同潮水般从四面八方扑向小舟！

　　这些怨魂单个力量不算太强，但数量实在太多，而且它们完全被镜光操控，悍不畏死，带着最纯粹的、对生者气息的憎恨与毁灭欲望。

　　“滚开！”

　　悟空暴喝一声，从最初的震撼与蛊惑中彻底挣脱。他虽心惊于镜中景象，但道心坚定，岂会因此迷失？

　　九转玄功全力爆发，璀璨的金光如同小太阳般自他体内迸发，至阳至刚的气息将扑到近前的怨魂瞬间灼烧成道道青烟。

　　他抡起金箍棒，舞得密不透风。

　　棒风刚猛无俦，携带着破碎山河的力量，每一次横扫都将大片怨魂打成齑粉。

　　然而，怨魂无穷无尽，被打散后，其怨戾之气又被孽镜吸收，使得镜光更盛，幻象更强。

　　那“菩提祖师”的幻影依旧端坐船头，口中梵唱不止，字字句句直叩心神，试图瓦解他的战意。

　　更麻烦的是，脚下的忘川河水开始剧烈翻涌，掀起滔天浊浪，疯狂冲击着小舟。

　　那摆渡人依旧如同雕塑，对周围一切视若无睹，只是稳稳地撑着篙。

　　悟空陷入前所未有的被动。他需要同时：

　　1. 运转玄功抵抗阴气侵蚀与镜光惑神。

　　2. 挥动金箍棒物理超度源源不断的怨魂浪潮。

　　3. 紧守心神，对抗“菩提祖师”直击道心的言语蛊惑与孽镜映照出的“未来”冲击。

　　4. 还要分心稳住身形，避免被忘川巨浪掀翻落水。

　　法力如同开闸洪水般倾泻消耗。

　　短短几个呼吸间，他已感到手臂微酸，呼吸粗重了几分。

　　那些怨魂的攻击中蕴含着精纯的怨力，每一次碰撞都会有一部分怨力穿透金光，侵蚀他的肉身，虽被气血迅速磨灭，却也在持续积累。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悟空心念电转，火眼金睛催发到极致，试图看破这孽镜台的虚实。

　　就在他分神探查的瞬间，一道极其隐蔽、几乎完全融入镜光的灰暗射线，悄无声息地混在漫天怨魂中，骤然加速，穿透了棒影缝隙，直射悟空眉心！

　　这一击阴毒无比，瞄准的正是他元神所在，其中蕴含的寂灭之力，让悟空瞬间寒毛倒竖！

　　躲不开！速度太快，角度太刁钻！

　　危急关头，悟空猛地偏头，那灰暗射线擦着他的额角掠过。

　　嗤！

　　一缕焦糊味升起。

　　悟空额角被擦中的地方，琉璃金身竟被腐蚀出一个小坑，一缕黑气如同活物般试图往颅内钻去，带来针扎般的剧痛！

　　“哼！”

　　悟空闷哼一声，磅礴气血瞬间将那缕黑气冲散，但神魂依旧传来一阵轻微的眩晕感。受伤了！

　　虽然只是皮肉伤，但证明对方的攻击能破开他的防御！

　　而更让他心惊的是，在火眼金睛的视野中，那孽镜台的核心深处，隐藏着一丝极其隐晦、与周围幽冥法则格格不入的冰冷邪气！

　　这邪气如同蛛网般蔓延，似乎在操控着孽镜的力量！

　　“这镜子被人动了手脚！”

　　悟空瞬间明悟，惊怒交加，“有人在借幽冥之地算计俺老孙！”

　　他猛地扭头，看向船头那始终沉默的摆渡人，大吼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摆渡人撑篙的动作微微一顿，兜帽下的黑雾似乎波动了一下，那沙哑的声音终于再次响起，却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

　　“莫看镜，莫听水声，莫问前尘…”

　　话音未落，那巨大的孽镜似乎被悟空的话激怒，镜面光华大放，更多的怨魂被催化，更加恐怖的幻象开始生成…

　　悟空瞳孔收缩，心知真正的危机，现在才刚开始。

　　他握紧金箍棒，目光死死盯住那镜中邪气的源头，体内战血，彻底沸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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