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0章 终卷·千年一等

　　人间流传一部话本，名唤《白娘子》。

　　传闻话本主角，是一位修行了千年的蛇妖。

　　她的道法入臻至化境，后得仙人点化，得以踏足凡尘俗世。

　　步入红尘后，蛇妖白娘子机缘巧合遇见一姓“许”的书生。

　　一把油纸伞牵起缘分，二人从相遇相认，到相知相伴，情愫渐浓。

　　可话本里写得明白，人与妖，终究殊途。

　　金山寺有位高僧法海，秉持“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执念，执意拆散这对有情人，对二人百般迫害。

　　后来，白娘子为救夫君，被逼无奈水漫金山。

　　然而这场水患却触怒了天庭，她最终被永镇雷峰塔下，不见天日。

　　此后，日月流转。

　　白娘子当年诞孩儿，苦读多年终得功名。他衣锦还乡后第一桩事，便是到雷峰塔前祭拜生母。

　　他思母的孝心感天动地，竟震得雷峰塔轰然倒塌，一家人终得团聚。

　　此话本，又名：《千年等一回》

　　头年——

　　冷雨簌簌落下，妖都积压的残雪总算消融了大半。

　　春庭布满芬芳，来时的花香扑鼻。可四季如春，总叫人分不清到底是何季节。

　　妖皇明怨生，将处理政务的案台，搬到了春庭，住在芳香之中。

　　得闲时，他会跪坐榻前的蒲团上，眼睛都不愿不眨地，盯着姬怀侧身。

　　在春庭当差的仆从，退下后总忍不住私下议论。

　　“陛下又跪着了！听说他是因失手害死天族神君，心中愧疚难安呢。”

　　“害，要我说啊，这种男人要不得！命都搭上了，明显克夫啊。”

　　“嘘！你可真敢说啊，怎可妄议陛下。”

　　“不是你起的头嘛？”

　　百年——

　　春庭到了盛夏时节，明怨生亲手在庭院里挖了方池塘，种满了荷花。

　　淤泥沾在手臂与腿脚上，黏糊糊地不好清洗。

　　每到夜晚，他便与一位挚友独自坐在廊下，一同赏月观塘，闲话几句。

　　这位挚友总耷拉着八条蓬松的狐尾，双手环抱着自己，脸上挂着化不开的悲戚。

　　他时不时会离开妖都，回来后又是一副灰蒙蒙的颜色。

　　两个各怀心事的人，就这般静静陪伴着，相互汲取一丝暖意。

　　“这青丘之后也敢如此随意进出妖宫，陛下真是忘了青丘叛离之事啊。”

　　“害，现下那个可不要紧。这个狐狸，也是苦命人。”

　　“怎么说？”

　　“他有个爱侣，是个凡人。你也知晓，青丘狐族最是用情至深，认定一人永世不变。他偶尔出去，便是去寻那个爱侣的转世了。只怕是每每回来，要么找不到，要么就是发现爱侣变化太大，全然没有之前的影子。”

　　“啊……那真是有些可怜。”

　　二百年——

　　逢秋的落叶，潇潇落下。秋季的爽风飞入院围，窜入人们的衣袖间，叫人打个哆嗦。

　　这年，庭院内多了颗柿子树，少将霜偶尔会来摘果子。

　　柿子性凉，吃了对身子总不好。

　　可这树上结的果子，明怨生从不肯分给旁人，只愿与霜少将一人分享。

　　有时二人捧着几颗熟透的柿子，便能絮絮叨叨聊到天昏地暗，仿佛有说不完的话。

　　“陛下这回又做什么了？”

　　“害，故人重逢，自然是回忆往事啊。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们这位妖皇，可是当年万民请愿换来的。他不是三界中人，乃是上个世界的。这个霜少将，好像是他的故人。”

　　“哦，对对对。我偶尔路过，会听到陛下说什么……郎景郎焕的。像是对双生子啊。”

　　三百年——

　　寒冬像个怯生生的孩童，轻手轻脚地叩响了春庭的门。

　　春庭的春季常驻，在几百年前，让明怨生更迭为四季轮换了。

　　这几日，院内的客人，是玉簪。

　　她偶尔会来，来时妖皇会露出喜悦，可走时，妖皇便换上更悲戚的容色。

　　炭火滋滋烤着，暖火烤久了，会将腿骨烫的发疼。

　　明怨生偶尔把自己关在姬怀的屋舍内，一跪便是十几日。

　　“天呐，你是没瞧见，陛下的膝盖都跪得青紫肿胀了。”

　　“哎，我说实在的。陛下为何要如此虔诚的跪求啊？那帝神又看不见，哪知他会如此诚心。”

　　“这你便不懂了，为自己赎罪，便不在意别人看到与否。我有认识玉簪大人的好友，他们说此人有奇能，能制造往日幻境，让你沉醉在美好之事里，再见故者。可是梦醒后，便是陛下这样了……”

　　“这样啊，难怪陛下如此糟蹋自己。”

　　四百年——

　　春笋的飘香，日日从疱室传出。辛辣的味道扑在清香的下头，勾的人直流口水。

　　明怨生亲自下厨，，一盘接一盘地试制春笋菜肴。

　　起初做的味道实在难登大雅，可练到后来，端出来的春笋已是滋味鲜美，堪称一绝。

　　在做出最满意的那盘春笋后，他特意发帖，邀请了神族的月神玉鸾前来品尝。

　　二人捧着酒，伴着其他菜肴，谈天说地。

　　不过他们彼此都是慢性子，笑声并不多。

　　“咳咳，我瓜子准备好了，你说说吧，这次又是？”

　　“瓜子分我点。”

　　“喏。”

　　“这次啊，也是故人旧事。那月神掌管三界姻缘，从前写过一部话本，名《雪宫》。听说，陛下如今这般痴迷做春笋，便是因从前曾误入过那话本故事里，亲手抓过一个偷笋的小贼呢。”

　　“啊，就这样啊。我还以为又是什么新奇事呢……”

　　五百年——

　　荷塘内开了支并蒂莲，明怨生不知它如何长得这样，却也不舍得拔。

　　偶然碰见，甚至用妖力温养着。这般下来，闹得池塘的水，都泛着晶莹剔透的白。

　　出入春庭的客人，也尤爱这朵并蒂莲。

　　说是看见了姐姐与她。

　　一只凤鸟，在里里外外来回走动，有时还抢过侍女的活儿，替姬怀梳洗。

　　时日渐久，人人都好奇此人是谁。

　　“我的天爷呀，这可是天大的消息！你可答应我，断不能往外说。”

　　“我保证！”

　　“这位经常出入的凤鸟，你知道是谁吗？”

　　“她、是凤昔大人？”

　　“错！大错特错！可不止如此简单，她是陛下的——小姨啊！”

　　“啊！？真的假的？”

　　“真的！凤昔大人还有个姐姐，名唤凤游。此人可是神君生母，曾经的天后！你说，她能不是陛下的小姨嘛。”

　　“天呐！”捂嘴版。

　　六百年——

　　明怨生开始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摆在书房内的案几，挪到了姬怀所处的屋舍。

　　他成日着了魔的守在榻前，日夜不睡，只为凝视金丝的转变。

　　约莫一年前，侍女在为姬怀梳洗时，发现了不同。

　　侍女拿不定主意，只得向上禀报。

　　得知此事后，明怨生急得起身，立马跑到屋舍一探究竟。

　　自那之后，明怨生便守在屋中，寸步不挪。

　　“又入秋了，得给陛下准备点新衣裳了，御御寒。”

　　“秋季的衣物可不够，怕是连冬季的都要一起。”

　　“啊，为何呀？”

　　“陛下不打算搬回去了，此后恐怕都在神君的屋子里居住。”

　　“倒也是，听闻神君复生的进程，便是乌发变金丝。之前有个叫春兰的婢女，替神君洗漱时，意外发现了一根金发。”

　　“啊，对对对，我也听说此事了。春兰当时以为神族的白头发都是金色的，还问陛下要不要拔呢，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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