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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6章-气管里的会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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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数据曲线在电脑屏幕上狰狞地扭曲着,像一张被揉皱后又强行展开的心电图。

  苏晚萤盯着那条代表着呼吸频率的异常波形,指尖冰凉。

  它不是单一的起伏,而是在一个宏观的、平稳的深睡眠呼吸周期内,叠加了无数道高频、短促、彼此覆盖的微小尖峰。

  这在生理学上毫无道理,一个人的肺活量和气道结构,绝无可能在沉睡中,以这种频率进行气体交换。

  她将昨夜录下的音频导入声谱分析工作站。

  按下播放键,耳机里传来的并非预想中的平稳呼吸,而是一片混沌的、如同老式收音机在午夜搜寻频段时发出的嘈杂。

  是人声,但又不是。

  无数个声音被压缩、扭曲、叠加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高速流动的“语言之河”。

  语速快到无法分辨,语种在普通话、几种早已消亡的地方土话、甚至无法识别的音节之间疯狂切换。

  这不是呓语,这是复调。

  一首生理学上不可能实现的、由亡者合唱的复调。

  苏晚萤没有惊慌,她强迫自己进入沈默生前最常挂在嘴边的“剥离模式”。

  这是沈默处理复杂信息时惯用的方法,将混乱的整体视为一个层层包裹的洋葱,用逻辑的刀锋,一层层剥离掉无关的背景噪音和冗余信息,直至露出最核心的信号源。

  她戴上监听耳机,将音频切分成数千个毫秒级的片段,逐一进行降噪和声波数据分层。

  这是一个枯燥到近乎自虐的过程,但苏晚萤的眼神始终专注。

  三个小时后,她终于从那片混沌的音景中,成功分离出了三条相对清晰、可以并轨播放的并行叙述线。

  第一条线,是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焦灼而愤怒:“……喇叭里喊走西门!往西门撤!***王八蛋,西门早就被焊死了!我们十几个人活活被烟熏死在门口!是故意的!绝对是故意的!”

  第二条线,来自一个年轻的女人,声音里带着哭腔和不甘:“……校长跑来敲我们宿舍的门,说演习结束了,都回去睡觉。我们信了!可档案上根本没有我们!我们成了失踪人口!我妈到现在还在找我……”

  第三条线,则是一个苍老而固执的声音,反复呢喃着同一句话:“名单不对……少了三个名字……名单上少了我们三个……”

  苏晚萤将这三段独白的关键信息一一敲入电脑,建立起一个临时数据库。

  她快速交叉检索“工厂火灾”、“西门焊死”、“学校”、“档案篡改”以及“名单缺失”等关键词,并将时间范围锁定。

  很快,结果浮现。

  三起看似毫无关联的事故,竟然全部指向了同一年——1997年。

  一座化肥厂的夜间火灾,一所技校的学生宿舍集体煤气中毒事件,以及一辆长途卧铺客车的坠崖事故。

  官方报告中,这三起事件的遇难人数,都与她听到的信息存在出入。

  而最关键的共同点,是这三个事发地点——化肥厂、技校、长途客运站,在1997年时,都无一例外地设有覆盖全区域的公共广播站。

  这不是随机的倾诉。

  这是一场被压抑了二十多年的、跨越时空的集体申诉。

  一场亡者听证会。

  而她的呼吸道,从气管到声带,竟成了这场听证会唯一的、也是最拥挤的会场。

  她不能再被动地成为一个“广播站”,她必须成为“主持人”。

  苏晚萤从实验室的储物柜里取出一支特制的灰蓝色蜡烛。

  这是用某种鲸类的油脂混合了镇静作用的草药制成,沈默曾用它来稳定某些残响的“信息场”。

  她点燃蜡烛,幽蓝的火苗静静燃烧,散发出一股混合着海洋与泥土的清冷气息。

  她盘腿坐在烛光笼罩的范围内,闭上眼,将全部意识沉入自己的喉咙。

  她能感觉到那些躁动的、急于表达的执念在她的气管里冲撞、拥挤,像一群堵在狭窄出口的难民。

  她主动引导那个念头:“请按时间顺序发言。”

  喉咙深处先是一滞,随即传来一阵类似老式电话拨号的“咔哒”震动。

  片刻的沉默后,一个中年男声抢先发声,正是那条被她分离出的第一条叙述线:“我先说!我是红星化肥厂的夜班组长王建国!97年10月4号晚上,三号车间起火,广播喇叭通知所有人从西门紧急疏散,结果西门被仓库的货架堵死了,门从外面焊了一半!我们……”

  话音未落,另一个尖利的女声强行插了进来,带着歇斯底里的哭腔:“等等!凭什么他先说!我们春风技校死的都是学生!我们根本就没听到喇叭响!是姓张的副校长亲自跑来说是消防演习结束了!骗我们回去睡觉!”

  第三个阴沉的声音怒吼道:“都别吵了!名单呢?金龙客运的死亡名单为什么少了我们三个人?司机收了黑钱,超载了!赔偿款都被他吞了!”

  混乱再次降临。

  苏晚萤没有气馁。

  她取出身旁那柄冰凉的紫檀木尺,用尺身的一端,不轻不重地在自己的喉结上按了一下。

  尺身上镶嵌的微小银粒微光一闪。

  那股源自沈默“契约”的力量被精准地激活,一股微弱但极具穿透力的震动顺着喉管向下传递。

  瞬间,那两个抢话的声音像是被掐断了信号,戛然而止。

  只有王建国的声音得以继续,虽然依旧急促,但不再有干扰。

  她找到了“议事槌”。

  当王建国说完后,她用指节轻轻敲击自己的甲状软骨,发出两下清脆的“叩、叩”声,模拟法庭上提醒发言结束的木槌声。

  然后,她才将“发言权”交给下一个声音。

  她开始制定简易的议事规则,并将这股意念强行注入自己的“会场”:“每人限时三十秒。必须提供姓名、身份、事件地点与核心诉求。禁止抢话,禁止重复,禁止纯粹的情绪宣泄。”

  起初,违规者众。

  每当有声音试图抢话或超时,苏晚萤便会用木尺的末端更重地按压喉部特定区域,引发一阵剧烈而短促的、生理性的呛咳。

  这阵咳嗽就像一道电击,能瞬间切断所有违规的“信号”。

  渐渐地,这场在她气管里召开的“会议”竟真的趋于有序。

  亡者们仿佛也意识到了这是唯一能让真相被听见的机会,开始遵守她制定的规则。

  一个接一个,轮流发言,言简意赅。

  她手边的纸笔飞速记录,一个个被尘封的名字,一桩桩被掩盖的细节,在她面前清晰地铺陈开来。

  整整六夜,她几乎不眠不休。

  当第七夜的听证会结束时,她整理出了七起被官方记录“优化”过的公共安全事故,共计牵涉到四十三名从未被登记在册的遇难者。

  而最让她不寒而栗的是,所有事件的幸存者回忆录或非官方调查记录中,都提到了一个共同的细节:事发前二十四小时内,当地的广播系统,都曾播放过一段无人认领、无记录备案的“测试杂音”。

  第七夜的凌晨,苏晚萤将那份厚厚的、打印出来的《亡者听证录》装订成册。

  她没有丝毫犹豫,驱车再次来到南市巷的废墟。

  在当初那个虚空布告栏出现的位置,她挖开一个浅坑,将册子放入其中,点燃。

  火焰舔舐着纸张,升腾而起的瞬间,周围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一道巨大的、半透明的虚拟名单在空中缓缓展开,上面浮现出刚刚被记录下的那四十三位亡者的姓名,旁边清晰地标注着生卒年月与一行简短的遗言。

  苏晚萤从怀中取出一根乳白色的、形如微缩脊椎骨的特制蜡芯,这是沈默留下的遗物之一,用于“锚定”和“公证”某些超自然契约。

  她将“微型脊椎”精准地插入火堆的正中央。

  火势骤然拉高,不再是普通的橙红色火焰,而是化作一道环形的、纯白色的光幕,将她围在了中心。

  就在这时,那张巨大的亡者名单最顶端,缓缓浮现出两个全新的、用金色墨迹书写的名字:

  沈默。

  苏晚萤。

  她的名字,赫然在列。

  仿佛这场公证的最后一步,就是将公证人本身也献祭为记录的一部分。

  苏晚萤抬起头,平静地凝视着那两个并列的名字,望向虚空。

  她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冷静与决绝:

  “我不是来申报牺牲的。”

  她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道:

  “我是来申请——监督权。”

  话音落下的瞬间,白色的火光轰然内敛,尽数灌入那根“微型脊椎”之中。

  名单与火焰同时消失。

  喉间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痛,她猛地弯下腰,剧烈地咳嗽起来,最终呕出一口混合着无数晶亮碎屑的血痰。

  那口血痰落在地上,没有散开,而在瞬间凝固成一片薄如蝉翼、却坚逾金石的灰色石板。

  石板之上,三条铭文以一种古老的篆刻方式,自行浮现:

  一、此后凡经此喉之言,皆视为已验真之遗嘱。

  二、禁止以恐惧为燃料驱动残响。

  三、所有集体执念,须列名、排序、公示,方可进入言说序列。

  她拾起那片尚有余温的石板,能清晰地感觉到其中蕴含的、一种冰冷的、不容置疑的秩序之力。

  她的喉咙不再仅仅是“会场”,它成了一座“立法机构”。

  当晚,苏晚萤回到公寓楼下时,看到了站在路灯光晕边缘的小舟。

  他一如既往地沉默,只是远远地对她举起了一片刚从树上摘下的、脉络清晰的新生绿叶,像是在展示某种证明。

  苏晚萤走上前,没有说话,只是将那片石板的复印件递给了他。

  小舟接过,看了一眼,随即对着她,深深地鞠了一躬。

  然后,他小心翼翼地将那张复印件对折,夹进了他随身携带的一本旧书里,书页间,恰好也夹着那片绿叶。

  一阵夜风吹过,卷起地上的落叶。

  苏晚萤的喉咙深处,传来一声极其轻微、却又无比清晰的声响。

  那声音不似之前的任何一种。

  它像是法槌落下,又像是一扇厚重的大门,在沉寂了无数岁月之后,终于被正式推开,发出的第一声庄严的合页转动之声。

  而门后那片深不见底的黑暗里,似乎有无数双眼睛,刚刚睁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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