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9章 和朱高炽秉烛夜谈

　　偏厅之内，一个穿着东宫宦官服饰的中年人，正襟危坐，手里捧着一杯已经凉透了的茶。

　　看到蓝武和朱芷容并肩走进来，他立刻起身，躬身行礼。

　　“奴婢，见过凉国公，见过公主殿下。”

　　“不必多礼。”蓝武挥了挥手，开门见山：“太子殿下有何吩咐？”

　　那宦官不敢抬头，只是恭敬地回道：“太子殿下在东宫备下薄宴，想请国公爷和公主殿下过去，一家人，叙叙旧。”

　　一家人。

　　这三个字，用得极有分寸。

　　既表明了立场，也消弭了政治上的敏感。

　　蓝武看了身边的朱芷容一眼，朱芷容的脸上也露出了一丝温暖的笑意。

　　“既是大哥相邀，我们要不还是去看看吧，这几年你不在，大哥可是帮了我们很多的。”朱芷容柔声开口。

　　看朱芷容开口，蓝武自然便点了点头。

　　他朝着这宦官拱手道：“劳烦公公稍候，我们备些薄礼，即刻就去。”

　　“不敢，不敢。”那宦官连连摆手。

　　蓝武没有再多说什么，他和朱芷容都不是拖沓之人。

　　所谓的薄礼，不过是些从新大陆带回来的新奇玩意儿，早就备好了的。

　　很快，凉国公府的马车便驶出了府门，不急不缓地朝着皇城的方向行去。

　　东宫门前。

　　一个身形挺拔的年轻人，早已等候在那里。

　　他穿着一身藏青色的常服，面容俊朗，眉宇间带着一股与年龄不符的沉稳。

　　正是皇太孙，朱瞻基。

　　八年不见，当年的少年，已经长成了真正的青年。

　　看到蓝武的马车，朱瞻基快步迎了上来，待蓝武和朱芷容下车，他便是一个标准的躬身长揖。

　　“瞻基，见过姑父，见过姑姑。”

　　礼数周全，态度恭敬，却又不失亲近。

　　蓝武上前，扶住了他的手臂，仔细打量了他几眼。

　　不错。

　　这小子，比八年前，沉稳太多了。

　　那股子曾经的跳脱之气，被磨砺得干干净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内敛的锋芒。

　　“好小子，长高了，也壮实了。”蓝武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

　　朱瞻基嘿嘿一笑，露出一口白牙，这才有了几分年轻人的模样。

　　“姑父远征海外，开疆拓土，才是真的辛苦。”

　　“走吧，父亲已经在里面等候多时了。”

　　朱瞻基引着两人，穿过重重宫门。

　　一路上，蓝武能感觉到，东宫的氛围，与外面那座冷冰冰的皇城，截然不同。

　　这里，多了几分人情味。

　　还未进正殿，一个洪亮而又带着几分喘息的声音，就传了出来。

　　“是国公和芷容到了吗？”

　　随着声音，一个巨大的身影，有些费力地从殿内的椅子上站了起来。

　　那是一座肉山。

　　一身明黄色的太子常服，穿在他的身上，被撑得鼓鼓囊囊，仿佛随时都会裂开。

　　正是当朝太子，朱高炽。

　　蓝武看着他，心中不由得叹了口气。

　　这位太子殿下，才是他真正意义上的政治盟友，两人的许多理念，不谋而合。

　　只可惜，当年身份敏感，他与朱高炽之间，始终隔着一层看不见的墙。

　　如今，这堵墙，似乎终于可以拆掉了。

　　“大哥！”

　　朱芷容快步上前，行了个万福礼。

　　朱高炽笑着摆了摆手，他的目光，却越过朱芷容，落在了蓝武身上。

　　他张开双臂，大步上前。

　　蓝武也笑了。

　　他上前一步，任由这个起码有二百五十斤的胖子，给了自己一个结结实实的拥抱。

　　“国公，欢迎回家！”朱高炽的声音里，带着真切的欢喜。

　　“太子殿下。”蓝武拍了拍他厚实的后背，却感觉像是拍在了一堵肉墙上。

　　他忍不住开口关心道：“殿下，当年就说要减肥了，这都多少年了，怎么还不见成效？”

　　“身体要紧啊！”

　　朱高炽闻言，那张胖脸上，瞬间就涨得通红。

　　他松开蓝武，有些尴尬地摸了摸自己那硕大的肚子，干笑两声。

　　“咳咳，减了，减了的。”

　　“就是……就是这宫里的御厨，手艺越来越好，实在……实在……”

　　他实在说不下去了。

　　他自己何尝不知道，这身肥肉，就是悬在头顶的催命符。

　　史书上那个只当了不到一年皇帝就暴毙的自己，他可是记得清清楚楚。

　　可这嘴，就是管不住啊！

　　一天不吃肉，他就浑身难受，抓心挠肝。

　　蓝武看着他那副窘迫又无奈的模样，心中了然，也不再多说。

　　有些事，是天性。

　　强求不得。

　　宴席很快开始。

　　朱高炽屏退了所有的下人，殿内只剩下他们一家人，还有蓝武和朱芷容。

　　气氛很是热烈。

　　朱高炽举着酒杯，一杯接着一杯，仿佛要把这八年的情分，都融进酒里。

　　蓝武也是来者不拒。

　　两人觥筹交错，酒酣耳热之际，话也多了起来。

　　从当年的北平，说到如今的新大陆，从朝堂上的风云变幻，说到市井间的鸡毛蒜皮。

　　仿佛有说不完的话。

　　酒宴散去，已是深夜。

　　朱高炽喝得满脸通红，走路都有些摇晃，他却一把拉住准备告辞的蓝武，大着舌头开口。

　　“国公，别……别走！”

　　“今晚，就宿在东宫！”

　　“咱们……咱们兄弟俩，同榻而眠，好好聊聊！”

　　他强烈要求，不容拒绝。

　　“咱俩促膝长谈，就像……就像当年在北平一样！”

　　蓝武看了一眼旁边一脸笑意的朱芷容，又看了看朱瞻基。

　　朱瞻基连忙开口：“姑父，父亲他……确实是许久未曾如此高兴了。”

　　蓝武也只能应了下来。

　　他扶着几乎要挂在他身上的朱高炽，朝着寝殿走去。

　　两人躺在宽大的床榻上，仿佛又回到了十八九岁，在南京城时，喝酒聊天畅谈理想的模样。

　　那种感觉，对两人来说，都无比怀念。

　　“国公，你不知道……”

　　朱高炽侧过身，仰头看着天花板，酒意上涌，他的话语也变得直接起来。

　　“这些年，我可真是太难了。”

　　“既不能做的太好，让父皇猜忌，也不能不作为，看着大明各方面出现或多或少的隐患。”

　　“父皇他哪里都好，但就是对待亲近之人时太过放纵，那些人贪的太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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