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9章 师徒

　　打退三拨人后，赫莉娅才察觉异样。

　　她垂眸盯着握镰刀的手，只觉武器愈发沉重，动作也迟缓起来，仿佛被无形的黏液包裹，一点点阻碍着她的行动。

　　她调动魔力，镰刀轰然燃起火焰，一个凌厉的抡转试图斩断束缚。

　　原以为是赫里斯家族那样的控制魔法，有看不见的丝线缠绕在身上。

　　但火焰划破雨夜，却未能驱散周身厚重的水汽。

　　她如同深陷沼泽，越是挣扎，束缚越紧。

　　怎么回事？

　　赫莉娅怀疑是脚下魔法阵作祟，从腰间取出小瓶神血摔在地上，试图强行破阵。

　　魔法阵依旧运转，这让赫莉娅意识到事态严重，眉头紧锁。

　　有与尤若斯实力相当的人插手了。

　　她飞速思考会是哪方大人物出手。

　　总不至于是赫里斯家族那位老祖宗亲临吧？

　　科林至今未现身影，赫莉娅不知他是躲在暗处观战，还是被自己提前布置的人手拖住了。

　　布尔顿长老，给点力啊……

　　但可以肯定的是，即便没有科林，这场刺杀依旧井然有序，说明队伍中另有组织者——而她对这人一无所知。

　　秘密前来，恐怕从一开始就存了杀心。

　　这人很可能是专门针对她的杀器，大概率是水属性魔法使，正好克制她的火系。

　　今夜暴雨倾盆，无处不在的水元素足以让她喝一壶了。

　　解决最后一批炮灰后，赫莉娅魔力还剩大半，但积水已没过脚踝，身上的滞涩感到达抬手抬脚都费力的程度。

　　她循着魔力流动的方向，一步步走向塔楼，试图找出阵眼。

　　行走间溅起的水花在寂静中格外刺耳。

　　她艳红的发即使在黑夜中也如火焰般耀眼，简直是个活靶子。

　　浓重夜色中，各式暗器从不同方向袭来，但都被她周身流转的浅金色屏障挡下——约里夫所赠的宝物确实好用。

　　顺利抵达塔楼小门前。

　　从一路来的攻击态势看，对方似乎不在意她靠近塔楼，说明里面很可能没有阵眼，或者...

　　这里不仅有阵眼，还有更大的陷阱，他们才放心让她靠近。

　　赫莉娅不在乎，抬脚猛踹。

　　木门不堪重击，脱离门框向内倒去，在空旷塔楼内发出巨响。

　　当看清屋内景象的瞬间，赫莉娅瞳孔骤缩，不顾一切冲了进去——

　　“老师！！！”

　　她扑向被绑在石柱上人，正是莫比休斯。

　　小老头双目紧闭，呼吸平稳，竟像是在熟睡。

　　快速检查确认老师未受伤后，她稍松口气。

　　一个响指，火焰燃起，烧断束缚的绳索。

　　她架着小老头，警惕地环顾四周，一时猜不透幕后之人的意图。

　　既然能绑架莫比休斯，说明有能力杀他。

　　但对方没这么做，反而将他绑在这里……

　　显然，莫比休斯是诱饵，为了引她前来。

　　可引她来又要做什么？她与老师汇合后应该更难对付才对。

　　除非……

　　赫莉娅警觉地抬臂防御，一把燃烧的骨刃刺穿屏障，狠狠扎进她手臂，直逼心脏！

　　本该沉睡的莫比休斯竟“清醒”了过来，对她发起突袭。

　　他的眼睛依然紧闭，动作却凌厉无比。

　　赫莉娅强忍剧痛，本想一脚踹出，但念及是老师，最后只收力将人推开，自己顶着骨刃抽离带来的二次伤害退到墙边。

　　鲜血汩汩涌出，本该快速愈合的伤口持续恶化。骨刃上除了火焰还有别的东西——很可能是毒。

　　她无暇处理伤口，迎面而来的是老师掷出的巨大火球——这个魔法还是老师亲手所教，如今却用在她身上。

　　她不能对莫比休斯下重手，只能尽力闪避，心中痛骂科林卑鄙。

　　不愧是贱人，只有他使得出这种下作手段。

　　她没让尤若斯带走莫比休斯，一是因为老师作为大陆最强火系魔法使有自保能力；二是莫比休斯不愿躲在学生身后。

　　但显然，老师没能防住暗算。

　　他身上没有明显伤痕，说明未与敌人交手……那是以什么方式被控制的？

　　提到控制，赫莉娅不由得想到赫里斯家族，想到他们用于控制人的金线。

　　思及此，她召出火焰镰刀来，将手臂上止也止不住的血抹在刀面上。

　　刀刃火焰瞬间暴涨，将整座塔楼照得通明。

　　她挥镰斩向莫比休斯周身的空气，试图斩断看不见的丝线，却未感受到任何阻力。

　　这让她确信不是赫里斯家族的手段，而是另一种控制方式。

　　会是什么？老师这样的强者是如何被控制的？

　　更何况她反复提醒过科林可能有所行动，老师必定保持高度警惕……敌人如何得手？

　　学院有内鬼？

　　面对大陆最强火系魔法使，赫莉娅躲得实在狼狈。

　　她曾真心想见识老师全力出手的模样，但总被小老头以“威力太大”拒绝。

　　没想到首次得见，竟是用在自己身上！

　　真是造孽啊！

　　塔楼内，火焰如活物般狂舞。

　　莫比休斯嘴皮子飞快开合，念着晦涩难懂的咒语，挥舞着魔杖的动作透露着违和的僵硬。

　　空气中火元素疯狂汇聚，凝聚成九条火龙，盘旋着向赫莉娅扑来。

　　这是老师独创的顶级火系魔法，她好说歹说才求着莫比休斯教了自己，也在团队赛时用过，妥妥的杀人魔法。

　　只不过，她学习的仍旧是初级版本，莫比休斯有所保留，没有全都教给她——为了防止她心术不正，将魔法用在屠戮一事上。

　　如今，她终于亲眼见识这一招的威力。

　　赫莉娅不敢怠慢，镰刀在身前划出圆弧，炽热的火焰屏障瞬间成型，这还是布兰妮当年手把手教她的，能扛得住上古魔法的魔法术式。

　　九条火龙撞上护壁，爆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

　　赫莉娅被冲击力震得后退数步，护壁出现裂痕。

　　她将镰刀横在胸前格挡，双目紧盯着莫比休斯，捕捉着他的一切动作，嘴皮子飞快翕动，念诵咒语。

　　无数火星从她周身迸发，如流星般射向莫比休斯。

　　每一颗火星都蕴含着爆裂的能量，在触及物体时瞬间引爆。

　　莫比休斯面无表情地挥手，一道火墙升起，将火星尽数挡下。

　　他的动作精准得可怕，却始终闭着双眼。

　　赫莉娅咬紧牙关，镰刀再次燃起炽热烈焰。

　　巨大的火焰旋风以她为中心急速形成，狂暴的火元素席卷整个塔楼内部空间。

　　这是她结合老师所教与自身领悟创出的杀招，但在密闭的塔楼内施展这等威力的法术，无疑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高温瞬间蒸发了空气中的水汽，整座塔楼顿时变成了灼热的桑拿房。

　　墙壁上的石砖开始发红发烫，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赫莉娅边战边退，狭小的空间实在不利于发挥，更容易误伤彼此。

　　然而不等她冲出塔楼，不远处的莫比休斯向前踏出一步，单手虚按。

　　一尊巨大的火焰神像在他身后凝聚成形，散发着令人窒息的恐怖威压。

　　赫莉娅的火焰旋风在这尊神像面前，简直如同孩童的玩具般渺小。

　　火焰巨像缓缓抬手，一掌拍下——

　　赫莉娅全力抵挡，仍被这一击轰飞出去。

　　她撞穿厚重的石墙，连带崩碎的石砖一起飞出塔楼，在积水的泥地上翻滚数圈才勉强停下。

　　鲜血从嘴角不断溢出，她只觉得五脏六腑都移了位，眼前金星乱冒，脑袋嗡嗡作响。

　　雨水灌进口鼻，呛得她剧烈咳嗽。

　　塔楼被这一击轰出一个巨大的缺口，整座建筑摇摇欲坠，仿佛随时都会坍塌。

　　周围的建筑物也受到波及，瓦片纷飞，墙壁开裂。

　　这就是大陆最强火系魔法使的威力。

　　平日里低调温和的小老头，真正出手时竟有如此毁天灭地的力量。

　　赫莉娅躺在泥泞中，望着残破的塔楼，第一次真切体会到老师深藏不露的实力。

　　雨水打湿了她的脸颊，混合着血水流入脖颈。

　　她艰难地撑起身子，看向塔楼缺口处那个挺拔的身影。

　　火焰在他周身环绕，宛若神明降世。

　　赫莉娅看着步步逼近的老师，视线中的人影开始摇晃重影，眼皮沉重得几乎要合上。

　　一股强烈的困意袭来，让她几乎爬不起来。

　　她原以为是重伤导致的昏迷前兆，但体内滚烫的血液和伤口持续的疼痛如巨锤般敲打着神经，强迫她保持清醒。

　　不对劲……

　　她敏锐地察觉到异常，曲起手指猛地扎进手臂撕裂的伤口，试图用剧痛驱散困意。

　　但困意丝毫未减，这太反常了。

　　有人想让她睡着——这个念头如闪电般划过脑海。

　　她强迫自己瞪大双眼，甚至伸手扒开下眼睑，不让眼皮合拢。

　　这时她才注意到，老师始终紧闭双眼，可施展的魔法却精准无比袭向她。

　　难道……

　　他不是被操控，而是真的在睡梦中？全凭潜意识在战斗？

　　如果敌人是通过梦境控制老师，那确实防不胜防——毕竟人人都要睡觉。

　　老师年事已高，身体扛不住长时间警惕所带来的疲惫，出于谨慎他不会久睡，但也需要小憩保持精力，这才被敌人抓住了这个空档。

　　而现在，那人以老师为饵将她困在塔楼，正试图控制她。

　　不，不是控制，更准确地说，是催眠。

　　敌人只是在梦中告诉老师有危险需要战斗，而非直接操控他的身体进行战斗。

　　所以当务之急，也是破局之法，就是唤醒老师！

　　赫莉娅吐掉嘴里的血沫，艰难爬起身来，拖着伤痛难忍的身体狼狈逃窜，边跑边大声喊道：

　　“臭老头！你用了那么多生发剂还是长不出头发来，是因为我每晚偷偷溜进你房间，把新长的绒毛全拔了！”

　　“你藏在花瓶里的私房钱也是我拿走的！威凯斯学长说你一有钱就去酗酒，我们合计把钱偷走是为了你的健康！”

　　“你手底下至少五个项目一直进展不顺利，都是我和威凯斯学长捣的鬼！我们知道你没项目就会去酗酒！”

　　“窗台的花是威凯斯浇太多水浇死的！他还骗你是你梦游用魔法烧的！”

　　“学院鱼塘的鱼一夜暴毙，是因为我和布兰妮练习脱水魔法失控！不小心留下的魔力痕迹被其他老师误以为是你！那会儿全学院都在传你精神不正常！晚上都不敢出门，怕出门被你打死了！”

　　“还有......”

　　原本严肃的师徒对决，瞬间变成了赫莉娅的忏悔大会。

　　她把学院时期干的坏事全抖了出来，每一件单拎出来都是足以让老头气到跳脚，恨不得一拳头打死这个逆徒的程度。

　　赫莉娅不知莫比休斯能否听见，尽力扯着嗓子喊。

　　她本想揍他两拳唤醒他，但火力全开的老师根本让她无法近身。

　　这就是全大陆最强的火魔法使吗，这实力相差的可不是一点半点啊！

　　她觉得老师平日里实在是太低调了，以至于大家都低估了他啊！

　　这战斗力，不管放在哪，都是堪称战争机器的存在啊！

　　只可惜高攻低防，被人钻了空子啊！

　　她甚至怀疑，幕后之人直接把催眠的老师丢在这里，就是因为清楚无意识进攻的莫比休斯有多恐怖，不敢亲自现身。

　　莫比休斯依旧没有清醒的迹象。

　　激将法行不通，赫莉娅行动又受限，不仅是因受伤，还有那诡异的滞涩感。

　　好在滞涩感也影响了老师，他的动作比开始时僵硬许多。

　　敌人一直没有放弃催眠她，她不得不一直撕扯自己的伤口来保持清醒，但失血过多同样会让她陷入昏迷，这样拖下去不行。

　　必须给老师更强烈的刺激。

　　思路一转，赫莉娅不再躲闪，反而迎着莫比休斯的攻击上前。

　　她躲开远程魔法，不断拉近距离，直至两人仅一臂之遥。

　　赫莉娅抓住莫比休斯的肩膀向前靠去，同时任由对方的骨刃刺入腹部。

　　刀刃没入血肉的声音令人牙酸。

　　她一口鲜血喷在莫比休斯脸上，身体沉重地倒下，让骨刃刺得更深。

　　“老师……对不起……我……我没能保护好你……”

　　哽咽的声音在莫比休斯耳畔响起，是那样的熟悉，又那样陌生。

　　熟悉的是声音的主人——他再熟悉不过，可也正是因为这份熟悉，他才会对这话的内容产生陌生之感。

　　他很少听见赫莉娅道歉。

　　这个无法无天的小魔王，在他面前总是没脸没皮，插科打诨是常态。即便犯错受罚，逼急了才勉强说句没诚意的道歉。

　　他习惯了赫莉娅吵吵嚷嚷没心没肺的样子，最受不了她黏糊糊撒娇说真心话——觉得不好意思，也不想让学生看见他害臊的模样。

　　但此刻，比起之前那些气人的话，那样嘈杂，话语的内容那样惹人恼怒，这句轻语却更具震撼力。

　　当莫比休斯缓缓睁眼，看见瘫在自己身上狼狈不堪的赫莉娅，感受到手中异常的温热黏腻时，心脏几乎停跳。

　　“赫莉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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