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无尽之债

　　黑雾从枯井里翻涌而出，像活物般顺着青石板的缝隙蔓延，所过之处，刚回暖的空气骤然变冷，李婶面馆飘来的豆浆香气瞬间被一股潮湿的腐味取代。林默攥紧手中的铜葫芦，温润的触感却挡不住指尖的冰凉——他分明看见，黑雾里那些闪烁的眼睛，有几双竟和张大爷、刘姐的眼神一模一样，空洞里藏着化不开的执念。

　　“怎么会这样……”陈念的声音发颤，她下意识往林默身边靠了靠，手里的葫芦表面泛起微弱的金光，却只能勉强护住两人周身半米的范围，“不是已经封印了老妖婆吗？”

　　林默弯腰捡起脚边的纸，纸面泛着诡异的光泽，上面“∞”的符号像在蠕动，金色的新符号缠绕着，像无数细小的锁链。他想起王师傅临终前说的“老槐树下的井里有你爷爷留下的东西”，当时只当是对付老妖婆的后手，现在才明白，那口井根本不是封印的终点，而是一切的源头。

　　“走！去井边看看！”林默拉着陈念的手腕，往巷尾的老槐树跑。虎子从他怀里跳出来，弓着背对着黑雾龇牙，额头上的暗红符号再次亮起，却比之前黯淡了许多，显然刚才对抗老妖婆时消耗过大。

　　刚跑到老槐树下，一股更浓的黑雾扑面而来，林默赶紧将陈念护在身后，举起铜葫芦。葫芦表面的金光骤然暴涨，像一道屏障挡住黑雾，黑雾撞上金光，发出“滋滋”的声响，雾里传来无数细碎的哀嚎，像是有无数执念在被灼烧。

　　“账清了，但‘记账本’还在。”井里的机械声再次响起，比刚才更清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冰冷，“你们以为封印了‘食客’，就能结束？太天真了。”

　　“食客？”林默猛地想起陈念说的话——老妖婆靠吸食执念为生。那这井里的东西，难道是“供给者”？

　　他探头往井里看，黑雾浓得看不清底，只能看见无数双眼睛在雾中沉浮，还有一个模糊的、类似打印机的轮廓在雾最深处闪烁。更让他心惊的是，井壁上刻着密密麻麻的符号，和纸上的新符号一模一样，只是更大更狰狞，像是用指甲刻进石头里的，边缘还残留着暗红色的印记，不知是血还是别的什么。

　　“你到底是什么东西？”陈念壮着胆子喊了一声，声音却忍不住发抖，“为什么要记我们的债？”

　　黑雾里沉默了几秒，接着，一张纸从雾中飘了出来，缓缓落在林默面前。纸上没有名字，只有一段扭曲的文字，像是用墨汁胡乱涂抹后，又强行显形的：“‘记账本’本是镇物，却被执念养出了灵。你们的爷爷封印了‘食客’，却没料到‘记账本’会反过来吞噬执念，现在，它需要新的‘记账人’。”

　　“记账人？”林默攥紧拳头，指节发白，“你是说，我和陈念？”

　　“答对了。”机械声里多了一丝诡异的笑意，“双生葫芦合璧，破了旧封印，也激活了‘记账本’的灵。你们身上有两位老先生的血脉，又与‘债’纠缠最深，是最好的人选。”

　　话音刚落，井里的黑雾突然加速涌动，两道黑色的锁链从雾中冒出，直扑林默和陈念！林默反应极快，拉着陈念往旁边一躲，锁链擦着他们的衣角钉在老槐树上，树干瞬间被腐蚀出两个黑洞，汁液顺着黑洞往下流，像在流泪。

　　“不能让它缠住我们！”林默摸出怀里的图纸，展开一看，原本被金色光晕填满的“填缺处”，此刻正被黑色的纹路侵蚀，那些金色的新符号在纸上跳动，像是在求救。他突然想起爷爷留在图纸背面的一行小字——“若遇无尽之债，需寻‘本源之印’”，当时以为是无关紧要的标注，现在却成了唯一的线索。

　　“本源之印……”林默喃喃自语，目光扫过井壁、槐树，最后落在手里的铜葫芦上。葫芦表面的纹路在金光下缓缓流动，他突然发现，那些纹路拼在一起，竟和井壁上的符号有几分相似，只是更柔和，像是被打磨过的原石。

　　“陈念！把你的半只葫芦再给我！”林默喊道。

　　陈念立刻解下脖子上的葫芦，递了过去。林默将两只半葫芦再次拼合，完整的铜葫芦发出耀眼的金光，这次的光芒比之前更盛，甚至穿透了黑雾，照向井里的深处。

　　“啊——！”井里传来一声尖锐的嘶吼，黑雾剧烈翻滚，像是被金光灼伤。那些沉浮的眼睛里露出恐惧，开始往井底退缩。

　　“本源之印在葫芦里！”陈念突然喊道，她想起奶奶说过的话，“我奶奶说，双生葫芦的核心是‘本源之印’，能镇住一切邪祟！但需要两个人的血才能激活！”

　　林默毫不犹豫地咬破指尖，将血滴在葫芦上。陈念也跟着照做，两滴鲜血融入葫芦，金光瞬间暴涨，葫芦表面的纹路彻底活了过来，像一条金色的龙，缠绕着葫芦盘旋。

　　“去！”林默将葫芦往井里一抛，金色的葫芦在空中旋转，发出“嗡鸣”声，井里的黑雾像是遇到了克星，开始快速消散，那些黑色的锁链也随之断裂，化作飞灰。

　　雾中那个类似打印机的轮廓开始剧烈晃动，机械声变得扭曲：“不！你们不能毁了它！‘记账本’必须存在！”

　　“没有什么必须存在的！”林默喊道，“执念不是食物，更不是记账的筹码！”

　　金色的葫芦落在井里，刚好卡在井壁中央的符号上。“咔嚓”一声，葫芦与符号完美契合，井里的金光瞬间炸开，整个巷子都被照亮。黑雾在金光中尖叫着消散，那些沉浮的眼睛也随之消失，只留下井壁上的符号，渐渐褪去狰狞，变得柔和起来。

　　井里的机械声彻底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阵轻柔的风，从井里吹出来，带着槐花香。林默和陈念松了口气，瘫坐在地上，看着彼此苍白的脸，都露出了一丝疲惫的笑。

　　“结束了……这次应该是真的结束了吧？”陈念看着井里，金光渐渐褪去，井壁上的符号变成了淡淡的金色，像装饰一样。

　　林默捡起地上的纸，上面的“∞”符号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个金色的“结”字，周围的新符号也变成了柔和的线条，像是在祝福。他刚想点头，突然注意到井边的老槐树上，不知何时多了一个小小的木牌，上面刻着两行字：

　　“债无尽，守不止”

　　“下一辈，续新章”

　　林默的心猛地一沉，他抬头看向陈念，发现陈念也看到了木牌，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就在这时，巷口传来一阵熟悉的脚步声，李婶端着一碗豆浆走过来，笑着说：“小默，念念，刚才怎么回事？天突然黑了，现在好了，快过来喝碗热豆浆暖暖身子。”

　　林默和陈念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复杂的情绪。他们站起身，接过李婶手里的豆浆，温热的液体顺着喉咙往下流，却暖不了心里的寒意。

　　他们知道，虽然这次的危机暂时解除了，但老槐树上的木牌，井壁上的符号，还有那张纸上的“结”字，都在告诉他们——这不是结束，也不是开始，而是一场跨越世代的守护，刚刚传到他们的手上。

　　林默摸了前胸口，那里虽然没有了铜葫芦，却能感觉到一股温暖的力量在流动，像是爷爷和陈念爷爷的目光，在守护着他们。他看向陈念，坚定地说：“不管以后还有多少债，多少危险，我们一起面对。”

　　陈念点了点头，眼里的恐惧渐渐被坚定取代：“嗯，一起面对。”

　　阳光透过老槐树的枝叶，洒在他们身上，留下斑驳的光影。巷子里恢复了往日的热闹，修鞋摊的老冯已经开始工作，麻雀在树上叽叽喳喳地叫着，一切都显得那么平静。

　　但林默和陈念都知道，这份平静的背后，藏着一份沉甸甸的责任。他们的故事，才刚刚翻开新的一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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