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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王爷自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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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清晨,雷雨暂歇,阳光雾白。

  紫宸殿金殿之下,文武百官跪满丹墀,无人敢抬头。

  听风吟立于御阶上,手捧诏书,声音冷得像冰:

  “户部西仓亏空四十万两,仓监遗表直指慈宁宫,此案,由白玉堂医正周婉儿首揭,由北镇抚司校尉协查,由大理寺司直听风吟督办,在事官校,加阶一级。太后禁足内殿,封慈宁宫暗库。”

  诏书最后给周孝通平反:“镇军副使周孝通,品格忠直,被构蒙冤,赐谥忠武,其女婉儿,授翰林良医。”

  殿内死寂,唯闻铜漏滴声,像催命的更鼓。

  百官心底齐声轰鸣——天,要塌了。

  皇城四门紧闭,北镇抚司校尉与金吾卫联袂出动,如潮水般涌向慈宁宫。

  太后被禁足于内殿,帘幕后,她脸色苍白如纸,指尖掐进掌心,血珠滚落。

  她望向窗外——天虽已渐晴,但阴晦并未全消,阳光雾隐。

  想到她的母族,成年男丁早徙外州,唯留长兄承恩公在京奉祠,如今她却被儿子囚禁于此,不禁黯然,但她仍不死心:“难道我真的输了……”

  只因她知道:能够证明她贪墨的关键证据已被吴知珩付之一炬,可是她的牌还没打完……

  午时刚过,京师雷雨又起,积水映出破碎的山河,像一面面裂开的铜镜。

  北镇抚司校尉与金吾卫分头搜捕“钩吻案”余党——那夜白玉堂外的四人,已擒其一。

  周婉儿誓要将其全数抓获,以绝后患。

  如今的周婉儿恩宠正隆,俨然盖过大员,她说出的话,那些官老爷们不敢不听,抓三条漏网之鱼,简直易如反掌。

  他们散豆成兵,通过各路眼线暗访,终于有了三条漏网之鱼的行踪。

  于是城门甫开,北镇抚司驱快马出了京师,循着踪迹追至城郊破庙。

  庙外荒草没膝,蛙声如潮。

  此时,三人都已剃须易容,面涂泥黄,扮作流民,见到官兵,眼神闪躲,被精明的校尉一眼识破。

  第二人拒捕,被武断一剑挑断脚筋,按倒在泥水里,嘴里塞了麻核,留作活口。

  第三人挥刀顽抗,被弩箭洞穿肩胛,当场毙命。

  最后一人见势不妙,跃入护城河,借水遁逃,只遗一块“波”字铜片。

  搜捕结束,活口由武断亲自押回皇城复命。

  当他将“波”字铜片呈于周婉儿掌中时,她显然为之一怔。

  “莫非与他还有瓜葛?”周婉儿默然道。

  “谁?”武断疑惑问道。

  “到时你自然会知晓,”周婉儿卖了个关子,“请武大哥将这活口交给听大人审讯,我们回白玉堂。”

  雨住天晴,白日昭昭。

  待他们回到白玉堂时,忽见巷口张灯结彩,一派喜庆。

  周婉儿正自诧异,却见兄长慎行和阿苦等人迎了出来。

  周慎行老远就向她拱手道喜:

  “昨日到今日,真是喜事连连!”周慎行含泪笑道,“父亲平反昭雪,妹妹荣升翰林良医,可谓双喜临门。”

  顿了顿,他又补充道:“我周家能有今日,全是妹妹一人之功,为兄向你致谢。”

  说着,他躬身向周婉儿一拜。

  周婉儿忙扶住他,默然道:“兄长谬赞了,要说这结局……尚离我的期望还远。”

  阿苦心中一凛:“小姐还想怎样?难道要让太后死?”

  众人前护后拥的将周婉儿引进前厅,只见厅内早已摆好酒席,专等她开席。

  ……

  午后,暑气蒸腾,慈宁宫内侍宫女无一幸免,悉数被活埋。

  此事轰动朝野,民间街谈巷议,不绝于耳。

  “皇帝要弑母,好狠毒啊!”

  “最是无情帝王家,历来都是如此……”

  “听说是那个女医正干的,还听说……”

  “别听说了,如今这世道,假作真来真亦假,真假难辨啊!”

  ……

  有一个人整日为此满腹愁肠,此人便是太后的大儿子、宗室亲王烟波。

  近几日,他寝食不安,如坐针毡,生怕某日祸从天降,半世荣华化作过眼云烟。

  便有西宾进言:“王爷还在等什么?”

  烟波眉头紧皱:“依师傅之见,本王该如何是好?”

  西宾讳莫如深道:“此刻,王爷是该做出选择了……”

  烟波目光一凛,若有所思的微微点头,然后又长叹一声:“是啊……本王的确该做出选择了……”

  临了,西宾又道:“太后出事,王爷身为儿子,却躲在家中不去探望,恐会引起皇帝及朝野猜疑,反对王爷不利,以在下之……”

  烟波抬手一拦:“师傅莫要说了,本王知道该怎么做了。”

  是日午后,他袖着一物进了宫。

  早有内侍将烟波的行踪报给年轻的天保皇帝。

  这几日,在周婉儿的调理下,他的身体大有好转,已能正常进食。

  听到内侍来报,他眯眼看着窗外,半晌方冷笑道:“哼!儿子探望母亲,天经地义,难得他还没忘了一个'孝'字,都别拦着,由他去吧!”

  烟波果然以“问安母后”为由要求进入内殿。

  因有皇帝默许,内侍和北镇抚司校尉都未拦他。

  内殿。

  烟波王爷蟒袍玉带,满面从容,只是额角却渗出细密汗珠。

  帘内,太后倚坐软榻,脸色苍白如纸,指尖仍掐着那串断裂的佛珠。

  进来后,烟波跪倒在地,向太后问安。

  “请母后安心,”烟波声音低柔,像一条滑过草丛的蛇,“军饷亏空,儿臣自当彻查,必还母后清白。”

  帘幕后,太后沉默不语的看着帘外的儿子。

  烟波跪在地上,头深深伏下,也一句不语。

  半晌,太后才轻叹:“唉!你该知道,清白不是查出来的,而是杀出来的。”

  烟波垂目,掩去眼底一闪而逝的轻蔑,恭敬叩首:“母后累了,儿臣……”

  太后打断了他,“知道当年你父皇为何不选你当太子吗?”她问这话时满目诡谲。

  “儿臣……没有弟弟聪明。”烟波分明在敷衍。

  “哼!”太后冷笑道:“你没有他够狠毒。”

  烟波只将头伏在地上,并不对太后此言作出回应。

  见烟波不语,太后冷笑道:“本宫只是说了实话,你似乎还不情愿听。”

  “儿臣……”烟波说话似乎小心翼翼,“并无非分之想,只想做个逍遥王爷。”

  “哼!”太后再次冷笑,“逍遥王爷?我看你未必做得成,有人或许不让你做……”

  烟波已经显得很不耐烦,便直接告辞:“母后该休息了,儿臣告退了。”

  未及太后再说什么,他逃也似的出了内殿,空余背后一声长叹。

  退出内殿后,他才发现背脊已被汗水浸透,然而他却笑得温润如玉。

  当夜,子时更鼓响起,烟波王府侧门开启,一辆青幄小车悄然驶出,七拐八拐,一路拐进听风吟私宅后巷。

  密室无窗,只一盏青铜鹤灯,火光被夜风吹得摇曳,映出两人面容——烟波温润含笑,听风吟冷峻如刃。

  烟波先开口,声音压得极低:“听大人,宗人府刚接手军饷案,便得此物。”

  说着,他递上一只鎏金小匣。

  听风吟打开小匣,内放一册薄薄账簿——太后私库历年进出誊本。

  听风吟指尖掠过账页,目光微凝:

  “王爷这是何意?”

  烟波轻叹,像真个为难:“本王只想保命,母后若真倒了,我也难保全,听大人若肯高抬贵手,此簿便是凭证,若不肯……”

  他顿了顿,笑得温润却带寒意,“我便只能与母后共沉沦了。”

  听风吟未语,只将账簿收起,声音冷得像冰:“王爷的命掌握在王爷自己手里,微臣只管真相。”

  烟波拱手,转身离去时,背脊已微微佝偻——他知道自己递出的,不仅是一张保命符,更是一道催命符。

  听风吟立于廊下,夜风拂面,带着雨后泥土的腥气,像一场无形的血雨。

  他指腹摩挲账簿封面,低声自语:“太后的私库,烟波的保命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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