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0章 告别（二）

　　公交车坠河前，陈玲还在和母亲通电话，陈母听到了那声巨响，紧接着就没了女儿的声音。

　　二老焦急的赶到警察局，却得到女儿丧生的噩耗。

　　陈母当时就晕了过去。

　　截止今日，已经四天，她依旧不肯接受这个事实，抱着警察从水中打捞上来的手机，试图从里面寻找女儿留下的痕迹。

　　可手机在水里泡得太久，损坏严重，已经无法维修。

　　她坐在沙发上，不停的用纸巾擦拭手机，喃喃自语，“怎么坏了呢，刚刚玲玲还跟我说话呢，马上就到家了。早知道就不让她去外地上学了，回来一趟又远又累又麻烦。”

　　隔了会儿，她又说：“提着那么大个行李箱，去挤什么公交车，打个滴滴多好啊，又快又方便，又何至于…”

　　干涉的眼睛里有了泪，一滴滴落在手机屏幕上，她不停的擦拭。仿佛擦干净了，电话就能恢复正常，她还能听到女儿的声音一般。

　　陈玲站在客厅，看着她这个样子，忍不住眼眶泛红。

　　这时陈父端着菜从厨房出来了。

　　熟悉的香味令陈玲侧目。

　　是她最喜欢吃的红烧鱼。

　　眼泪终于夺眶而出。

　　“爸爸，妈妈。”

　　她缓缓显形。

　　陈父先看见她，惊得瞪大双眼，“玲玲。”

　　陈母听见声音一抬头，手机啪的掉在了地上。

　　她颤巍巍的站起来，“玲玲，真的是你吗？”

　　陈玲飘过去，抱住她。

　　“妈妈，是我，我回来了。”

　　陈母泪流满面，紧紧抱着女儿，嚎啕大哭，不停的喊着女儿的名字。

　　陈父摇摇晃晃的走过去，把母女二人一起抱住，满屋里都是哭声。

　　“是爸爸不好，爸爸该直接去高铁站接你的，这样你就不会出车祸，我的玲玲，当时肯定很害怕，都是爸爸的错，爸爸没能保护好你…”

　　步薇把跟着哭的团团圆圆又塞回荷包里，心道两小只越来越有人情味儿，怕是要化形了。

　　“你现在是鬼，不宜与他们接触太久。”

　　突然冒出来的声音让陈父陈母惊了下。

　　“谁？”

　　两人顺着声音，看到了步薇。

　　陈玲忙道：“爸、妈，这是步大师，是她带我回来和你们告别的。”

　　“告别？”

　　陈母重新看向女儿，这才发现不对劲。

　　“玲玲，你…”

　　“我已经死了。”

　　陈玲哀戚的说道：“只是心有不甘，才成了冤魂。爸、妈，对不起，以后我不能在你们身边尽孝，你们要好好照顾自己，我…我要走了。”

　　“不要。”

　　陈母抓着她，忽然朝步薇跪了下来。

　　“大师，求求你，让我女儿留下来。她还不到十九岁，从来也没伤害过任何人，我女儿是好人，世上那么多恶人都活的好好的，好人为什么就要横死？如果一定要有个人死，那就让我代她去阎王殿。”

　　陈父也跪下来，“让我去，我女儿是无辜的。”

　　陈玲顿时着急起来。

　　步薇叹息，“以命换命，那是邪术，是要遭天罚的。凡人生前种种，判官笔下自有计较。就算你们肯献祭自己的命，也无法换她复生。”

　　陈母悲痛欲绝，捶着胸口大哭。

　　陈父擦擦眼泪，强忍悲伤，道：“可不可以让我女儿吃完饭再走？她上大学后，就再没吃过家里的饭…”

　　步薇同意了。

　　“可以。”

　　陈玲扶着父母起来，坐到了餐桌上。

　　二老不停的给女儿夹菜，细心的给她挑刺。

　　陈玲默默的吃着，一家三口，最后的团圆饭。

　　步薇没打扰他们，自己出去等。

　　不到一个小时，陈玲就出来了。

　　“大师。”

　　她掏出一张卡，“这是我存的压岁钱，可不可以给我爸妈求两张健康符？我不在了，希望他们晚年能够平安健康。”

　　“好。”

　　两张符一共7776，步薇将剩下的钱还给了陈玲的父母。

　　第三个，给妻子送鱼汤的丈夫，郝振学。

　　郝振学四十二，儿子在读高三，因着放寒假，天天都在医院陪母亲。

　　父亲迟迟没来，打电话也不接。

　　一开始他没多想，渐渐的就有些不安，原本想哄母亲睡着后回家一趟，然后就刷到了车祸的新闻。他第一时间报警，在警察局里看到了父亲的尸体。

　　这件事根本瞒不住。

　　王卓英还是知道了，当时就要出院，最后医生不得不给她打了镇定剂，才让她安静下来。

　　直到郝振学下葬那天，她才由儿子扶着去参加了葬礼。

　　回到家后，就抱着那个保温桶，有时候突然情绪失控，就开始嚎啕大哭。

　　郝振学来的时候，她正抱着自己的遗像哭，“是我不好，如果不是我要喝鱼汤，你就不会回家，也不会坐上那班公交车…我该死。”

　　她抬手就给了自己一耳光。

　　“妈。”

　　儿子刚下去扔了垃圾，回来看见她疯狂扇自己耳光，连忙扑过去抱住她。

　　“妈，您别这样，这只是意外…”

　　王卓英哭得声嘶力竭，“不是意外，是人祸，是人祸！怪我嘴馋，统共就住那么几天院，偏我矫情，非要他回去给我做什么鱼汤，医院旁边那么多餐馆，我为什么非要喝他亲手做的啊？是我害死了你爸，是我害了他，我该死，我该死——”

　　“卓英。”

　　儿子几乎要按不住她的时候，突然听到熟悉的声音，愕然回头。

　　“爸？”

　　王卓英哭声一顿，难以置信的看向飘在眼前的丈夫，嘴唇哆嗦着，想要说话，喉咙却似被堵住，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郝振学蹲下来，握住了她的手。

　　“卓英，不是你的错。”

　　冰冷的手，却是熟悉的触觉。

　　王卓英眼泪再次落下，“振学，真的是你？是我在做梦吗？还是幻觉？”

　　儿子一脸激动，“妈，不是做梦，真的是我爸，他回来了。”

　　步薇靠在客厅和餐厅的隔断柜上，没出声打扰。

　　王卓英确定真的是丈夫回来了，又惊又喜又自责，“对不起，那天我不该让你回家…”

　　郝振学目光温柔，“你肠胃不好，又刚做了手术，不能随便对付。如果换了是我躺在病床上，你也会这样照顾我的，不是吗？”

　　王卓英说不出话来，只是不停的落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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