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9章 远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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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面色温润,眉目间带着惯有的谦和,

  见武媚娘端坐案前,神色肃穆,忙疾步上前,躬身行礼,动作一丝不苟,语声谦和恭顺:

  “儿臣参见母后,母后圣安,母后急召儿臣,是有何要事?”

  武媚娘抬手示意他起身,指了指案上那叠厚厚的奏疏,凤目微沉,语气带着凝重:

  “旦儿且看,这是吏部新近呈上的举荐名录,

  你且仔细瞧瞧,关陇窦氏、山东崔氏、荥阳郑氏这些世家大族的子弟,

  竟占了十之七八,皆是凭门第得官,

  真才实学却寥寥无几,不过是些纨绔膏粱,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罢了。”

  她顿了顿,指尖重重点着着奏折名册,语气愈发沉郁,字字心清晰:

  “自魏晋以来,门阀盘踞仕路,垄断仕途,已成痼疾,

  当年长孙无忌一党陨灭,虽重创关陇集团,

  然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其根基仍在,盘根错节,难以根除,

  如今朝堂上下,寒门贤才难有出头之日,

  长此以往,贤路闭塞,民心离散,国本堪忧啊!”

  李旦垂眸翻阅奏疏,一页页仔细看去,神色愈发凝重,眉头紧蹙,眉宇间满是忧色。

  他修长的手指拂过那些熟悉的姓氏,轻轻叹了口气,沉吟片刻,语声低沉,带着几分无可奈何:

  “母后所言极是,一针见血,

  科举虽设,取士选贤,却多为世家所垄断,

  乡贡生徒纵使才华横溢,学富五车,

  也难登省试之堂,更遑论跻身朝堂,

  即便是母后一手设立的北门学士,

  也不过是拾遗补缺,辅佐政务,难以真正撼动世家大族的根基,

  儿臣深知此弊,日夜忧心忡忡,却苦无良策,束手无策啊。”

  武媚娘听罢,却并未看向李旦,反倒将目光投向侍立一侧的上官婉儿,

  眸色沉沉,似有考较之意,目光锐利如炬,洞穿人心,直叫人不寒而栗:

  “婉儿,你素日心思剔透,冰雪聪明,

  于政务一道颇有见地,且博古通今,深谙治乱之道,

  方才哀家与皇上所言,你且细细思量,这门阀锢仕的沉疴,当如何拆解?”

  此言一出,殿内霎时静落针可闻,

  连烛火燃烧的噼啪声都清晰可闻,香炉里的青烟仿佛也凝滞在了半空。

  上官婉儿心头微凛,暗道一声:来了!

  她知晓这是太后的考验,亦是她在皇上面前展露锋芒的绝佳良机。

  遥想太后当年,雷厉风行,锐意革新,一桩桩举措至今仍在朝野激荡回响。

  昔年颁行《姓氏录》,打破门阀士族盘踞数百年的门第壁垒,

  以当朝官品定门第高下,令寒门将吏得以跻身望族之列,

  其后又亲颁建言十二事,劝农桑、薄赋徭、息兵戈、禁奢靡,

  桩桩件件皆关乎国计民生,尽显革故鼎新的雄心,

  更遑论广开北门,延揽天下寒门学子,许其入宫参议朝政,为朝堂注入一池活水。

  这般雷霆手段,这般经天纬地的胸襟,

  无一不昭示着太后革除积弊、整饬仕途的耿耿决心。

  如今太后执政,掌控朝野,正是实施这份雄心拓新政版图的良机,

  自己只要顺承太后得心意,断没有不被采纳的道理。

  她定了定神,敛衽躬身,姿态恭谨,脊背挺直,语声不疾不徐,

  字字句句皆藏着深思熟虑,条理分明:

  “太后与皇上明鉴,

  门阀之弊,积重难返,非一日之寒,

  解铃亦不可操之过急,当循序渐进,徐徐图之,方为万全之策。”

  她清了清嗓子,抬眸望了一眼武媚娘,见她神色淡然,便继续侃侃而谈,言辞恳切,见解独到:

  “其一,当宽乡贡之路,

  令各州府据实举荐寒门俊秀,不得徇私偏袒世家子弟,

  更不得以门第高低作为举荐标准,堵死那些钻营之徒的门路,

  且将举荐贤才之数,纳入州府长官的年度考课,

  优劣奖惩,明诏天下,赏罚分明,

  如此方能激励各州府官员尽心尽责,

  为国选材,不敢有半分懈怠。”

  “其二,当增开制科,

  不循常例,不问出身,

  凡有经世济民之策、安邦定国之能、通晓兵法谋略、深谙民生疾苦者,

  皆可由地方举荐,赴洛阳应试,

  届时由太后皇上亲加策问,当面考核,

  以示皇恩浩荡,求贤若渴,亦能彰显太后不拘一格降人才的胸襟。

  如此一来,既可瓦解世家旧有的门第壁垒,削弱其宗族势力,

  又能笼络新晋官员之心,

  令其感恩戴德,效忠朝廷,于朝堂安稳,大有裨益。”

  她话音甫落,殿内静了片刻,随即响起李旦的赞叹之声。

  李旦面露赞许之色,忍不住颔首称赞,语声中满是欣赏,眸子里闪烁着惊艳的光芒:

  “婉儿此言,句句切中要害,条理分明,鞭辟入里,

  竟比朝中那些老谋深算的宰辅大臣想得还要周全,

  实在是巾帼不让须眉,令人称赞!”

  武媚娘亦勾起唇角,眸中闪过满意之色,语气欣慰:

  “不错不错!婉儿小小年纪,

  竟有这般远见卓识,这般深谋远虑,

  哀家果然没有看错你,没有白费心血栽培你!”

  只是她话锋陡然一转,眉间的笑意淡去,眸光骤然变得锐利,语气沉了下来:

  “然而,你这两条良策,皆需徐徐图之,

  宽乡贡、增制科哪一桩不要耗上三五年光景?

  可这朝堂之上,冗官尸位素餐,贪墨成风,

  地方州县吏治废弛,百废待兴,大唐的江山,等不起三五年!”

  她抬手拂过案头堆积如山的奏疏,指腹划过那些潦草敷衍的字迹,眸色锐利:

  “眼下处处都要用人,处处都缺能臣干吏,

  科举取士虽是固本培元之法,却远水难解近渴,

  哀家要的,是立竿见影,是旬月之间,便能有一批寒门贤才,补入州县、中枢,

  为这天下办事,为这黎民分忧!”

  上官婉儿心头一震,垂眸思索片刻,正要再言,

  却见武媚娘目光灼灼地看向她,那目光带着审视和期待,

  太后,是在等她接下这道难题。

  这倒一时间难倒上官婉儿了。

  她蹙眉凝思,秀眉紧蹙,亦不敢让武媚娘久等,

  须臾,她定了定神,敛衽躬身,姿态愈发恭谨,语气恳切而谦逊,坦荡承认自己的不足:

  “太后明鉴,臣方才所言,皆是固本培元的长远之计,

  竟未虑及‘远水难解近渴’的急切,实在是思虑不周,见识短浅,

  此事关乎朝堂根基,关乎天下黎民,

  臣才疏学浅,智计短拙,

  实在想不出立竿见影的良法,还请太后恕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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