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菟丝花

　　他冷笑一声，语气里满是轻蔑。

　　“真到了那个时候，就算皇上再宠她，难道还能为了她这么个女儿，跟天下的纲常伦理对着干吗？”

　　“她再有本事，再傲气，被这‘妇德’两个字死死地箍着，看她还怎么翻出浪花来！”

　　用整个世道，用千百年来束缚在女人身上的枷锁，专门给她做一个逃不掉，也挣不脱的牢笼。

　　贺兰听完，忍不住拿袖子挡住嘴，轻轻一笑。

　　他顺势依偎进崔渊的怀里，搂着他的脖颈看着他，眼中满是倾慕与崇拜。

　　“老爷，您可真厉害。”

　　崔渊搂着他，大手在他背上摩挲着。

　　“这世上，就数你最懂我的心意。”

　　崔府那点事儿，在京城这盘大棋上，就像一颗特别不显眼的小棋子。

　　几乎是同一时刻，吏部侍郎林守义的府邸，正酝酿着一场截然不同的风暴。

　　一顶宫中才有的小轿，悄无声息地，停在了林府的角门。

　　轿帘子一掀，走出一个面白无须，身形瘦削的中年内侍。

　　这人是柳贵妃宫里的总管，叫李全。

　　一个最会揣摩主子心意，也最会作践人的阉人。

　　李全没有走正门。

　　他捏着个怪腔调，对门房说：“去，把府里能管事、能说得上话的，都叫到正堂去。”

　　“贵妃娘娘有话要问呢。”

　　这声调阴阳怪气，让人不寒而栗。

　　没一会儿，林府的正堂就站满了人。

　　林侍郎坐在主位，心里七上八下的，。

　　他旁边，有几个穿得花枝招展的妾室，下面还站着一群庶子庶女，在那儿交头接耳小声嘀咕着。

　　只有主位旁边空着。

　　那个地方，本来应该是林府主母柳氏坐的。

　　林稚鱼扶着自己的母亲柳氏，最后才到。

　　柳氏的脸色煞白。

　　她是柳国公府的庶女，从小就在嫡母手底下讨生活，性子被磨得胆小又懦弱。

　　嫁到林家以后呢，丈夫林守义看在柳国公府的面子上，给了她正妻的名分，可转头就娶了一房又一房的漂亮小妾。

　　她这一辈子，就像一株菟丝子，依附着娘家那位高高在上的贵妃表姐，才能勉强喘口气。

　　可今天，这唯一的庇护，似乎也成了催命符。

　　李全看着人都来齐了，这才不紧不慢地走到堂屋中间。

　　他那眼睛细长细长的，就跟刀子似的，先在柳氏白得没一点血色的脸上扫了一遍，最后死死地盯着林稚鱼。

　　“林姑娘。”

　　“贵妃娘娘让咱家问你，你这条命，是谁给的？”

　　林稚鱼知道今天这一劫不能轻易过去了。

　　她这姨母对她最近的表现，定然十分不满。

　　这是来敲打她了。

　　她低着头，轻声回道。

　　“是……是爹娘，还有贵妃娘娘……”

　　“哼！”

　　李全冷笑了一下。

　　“看来你还没忘了娘娘的好呢！”

　　“那你这一身的才学，这一身的本事，又是谁一点一点教出来的呢？”

　　林稚鱼的身子微微发抖。

　　“是……是娘娘……”

　　没错啊，就是柳贵妃。

　　为了让二皇子身边多个能出谋划策的助力，柳贵妃才勉强把她这个庶出妹妹的女儿给提拔起来了。

　　让她学诗词，学算计，学一切能为二皇子所用的东西。

　　也正因为她有点“用处”，她和她娘在林家的日子才稍微好过了那么一点点。

　　前世，她便是为了这份“恩典”，为了那虚无缥缈的前程，斗谢苓，害太子，无所不用其极。

　　最后呢？

　　柳贵妃为了能把自己从罪名里摘出来，眼都不眨一下，就把她给推出去顶罪了。

　　流放边城，受尽折辱。

　　她娘呢也被林家给休了，最终被柳国公府一杯毒酒，了却了这卑微的一生。

　　只因为，她们是“弃子”，是柳家的“污点”。

　　这些血淋淋的记忆，像烙铁一般烫在她的心上，无一刻敢忘记。

　　可是这时候，她只能低着头，装成那个感恩戴德的林稚鱼。

　　李全看见她这么恭顺，声音却陡然拔高，厉声呵斥道：

　　“你既然什么都记得！为什么还做出这种忘恩负义的事儿呢！”

　　“你是不是都忘了自己姓什么，忘了自己是谁的人了！”

　　这一连串的质问，让屋里那些妾室和庶子，看林稚鱼的眼神一下子就变了。

　　那眼神里一点都不掩饰，就是在等着看好戏呢。

　　柳氏的身子颤抖着，赶忙抓住女儿的袖子，哆哆嗦嗦地说：“稚鱼啊，你……你赶紧给公公解释解释啊！”

　　李全可没打算给她机会。

　　他一转头，就把矛头对准柳氏了。

　　“还有你呢！”

　　他指着柳氏的鼻子，满脸鄙夷。

　　“柳氏啊柳氏，娘娘让你执掌林府中馈，那可是给你天大的面子呢！”

　　“你就这么教养自家闺女的啊？”

　　“一个连女儿都管不住的废物，真是丢尽了我们柳家的脸面！”

　　柳氏被这一顿数落骂得头晕眼花，一口气没上来，身子晃了晃，险些栽倒。

　　“娘！”

　　林稚鱼赶忙扶住她。

　　李全却阴恻恻地笑了起来。

　　“娘娘可说了，既然你教不好，那就让咱家替娘娘好好教教你们！”

　　他往后一摆手。

　　两个长得五大三粗的嬷嬷，马上往前迈了一步。

　　“来人呐！”

　　李全扯着嗓子下令。

　　“给我掌嘴！”

　　“一人二十下！”

　　“让她们好好长长记性！”

　　什么？掌嘴？

　　柳氏的眼睛一下子瞪大了，眼里全是惊恐和难以置信。

　　她怎么说也是吏部侍郎的正房夫人，是柳国公的女儿啊！

　　当着这么多小妾和下人的面被掌嘴？

　　这比杀了她还难受！

　　可那两个嬷嬷，是宫里出来的，手上半分犹豫都没有。

　　其中一个嬷嬷，伸手就把柳氏从林稚鱼的怀里给拽了出来。

　　“啪！”

　　一记响亮的耳光，响彻整个正堂。

　　柳氏的脸被打得歪向一边，一个鲜红的五指印立马就冒了出来。

　　她整个人都懵了。

　　“啪！”

　　又是一下。

　　这一下打得可真狠，打得她嘴角都渗出了血丝。

　　柳氏这才回过神来，赶忙哀求起来。

　　“别打了……求求你们……”

　　可是根本没人搭理她。

　　那两个嬷嬷呀，只知道执行贵妃命令。

　　啪，啪。

　　清脆的巴掌声有节奏地响着，把一个女人那点可怜的尊严都给打没了。

　　周围那些妾室，有的拿手帕捂着嘴，可眼睛里的笑意根本藏不住。

　　还有的呢，干脆把头扭到一边去，假装不忍心，可嘴角都翘得高高的。

　　林守义坐在主位上，看着自己的发妻被毒打，手指在椅子扶手上动了动，最后还是没敢吭声。

　　为了一个不受宠的老婆，去得罪贵妃娘娘？

　　不划算啊。

　　林稚鱼眼睁睁看着母亲被羞辱，却一点办法都没有。

　　她的指甲早就深深地掐进了手掌心里。

　　血顺着指缝流出来，一滴一滴地落在裙摆上。

　　她不哭，也不喊。

　　就那么看着。

　　看着母亲屈辱的泪水，看着父亲冷漠的侧脸，看着周围人那副幸灾乐祸的模样。

　　她把这一切，都刻进了骨子里。

　　没一会儿，二十下打完了。

　　柳氏就像一摊软泥似的瘫倒在地，脸上又红又肿的，意识都有点迷糊了。

　　接下来，就轮到她了。

　　一个嬷嬷走上前，抓住了她的胳膊。

　　林稚鱼没有挣扎。

　　她只是抬起头，静静地望着李全。

　　那眼神，太平静了。

　　平静得很，李全没来由地心头一寒。

　　“啪！”

　　一巴掌重重地扇在了她脸上。

　　火辣辣的疼。

　　可这点疼，跟前世被突厥人掳走时受的苦比起来，连万分之一都赶不上。

　　她一声不吭，就由着那巴掌一下下往自己脸上招呼。

　　不多不少，整整二十下。

　　打完，她白皙的脸颊，也高高的肿了起来。

　　可她的脊梁啊，还是直直地挺着。

　　李全看见她这“宁死不屈”的样儿，心头的火气更盛。

　　他还想再动手，林侍郎赶忙站了起来。

　　“李公公，李公公，您消消气儿啊！”

　　林侍郎陪着笑，小跑着到了李全跟前。

　　“都是贱内教导无方，小女年幼无知，这才冲撞了贵妃娘娘。”

　　“公公啊，您在娘娘跟前，可得多给说几句好话呀！”

　　说着呢，他悄悄把一个沉甸甸的荷包塞到了李全袖子里。

　　李全掂量了一下，脸上的怒气这才减了些。

　　林侍郎见状，立刻转身，对着柳氏厉声喝道：

　　“你这个不知好歹的妇人！”

　　“从今天起，府里管中馈的权力，你就别再插手了！”

　　“就交给……就交给张姨娘吧！”

　　他指了指身边最得宠的那个妾室。

　　那张姨娘一听，立马眉开眼笑的，娇声应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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