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八章 吻醒睡美人后她战损了

　　绝对的黑暗吞噬了他们。只有两人急促的呼吸声在狭窄的通道内回荡。

　　埃利奥特什么也看不见，只能感觉到莉莉安就在他身后极近的地方，她的气息拂过他的后颈，带着玫瑰的冷香和一丝紧绷的警惕。他僵硬地站着，不敢动弹。

　　片刻的寂静后，外面房间的方向，隐约传来了门被粗暴撞开的声响，以及沉重的、属于男人的脚步声。

　　他们到了。

　　·

　　黑暗稠密得如同实质，压迫着埃利奥特的眼球和耳膜。他只能依靠其他感官来捕捉信息——脚下冰冷粗糙的石阶，空气中浓重的尘土味，还有身后莉莉安公主几乎微不可闻，却又无法忽视的存在感。她的呼吸轻而浅，带着一种刻意的控制，仿佛连这最基本生理活动的声音，都在她的掌控之下。

　　外面房间的声音变得清晰了一些，隔着石板，闷闷地传进来。

　　“……见鬼！这地方像个冰窖！除了灰还是灰！”一个粗哑的嗓音抱怨着，伴随着家具被踢翻的哐当声。

　　“那小子肯定躲进来了！我亲眼看到他钻过那片该死的荆棘！”另一个稍微尖细些的声音响起，带着不耐烦，“搜！每个角落都别放过！老大说了，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这床…还是温的？！”第一个声音突然拔高，带着惊疑。

　　短暂的沉默。埃利奥特感觉到身后的莉莉安身体瞬间绷紧，像一张拉满的弓。

　　“温的？”尖细声音也凝重起来，“怎么可能？这鬼地方起码几百年没人住了…”

　　“还有这个！”粗哑嗓音似乎发现了什么，用力嗅了嗅，“香味…很特别的玫瑰香味，从这床上传来的…”

　　脚步开始在房间里杂乱地移动，翻找的声音更加剧烈。埃利奥特屏住呼吸，连吞咽口水的动作都硬生生忍住，生怕一丝声响就会暴露他们的位置。他能想象到那三个凶神恶煞的佣兵在房间里四处搜寻，距离他们仅一墙之隔。冷汗浸湿了他破烂的衣衫，粘腻地贴在背上，带来一阵阵寒意。

　　就在这时，一个一直沉默的、更加低沉阴冷的声音响起了，带着一种令人不寒而栗的平静：“够了。”

　　房间内的嘈杂瞬间停止。

　　“痕迹太明显了。”那个被称作“老大”的声音继续说道，缓慢而清晰，像是在分析，“破开的荆棘，新鲜的划伤血迹，温热的床铺…有人在我们之前进来了，而且，刚离开不久。”

　　他顿了顿，脚步声向密道入口的方向靠近了些。埃利奥特的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

　　“这面墙，”老大的声音带着审视的意味，“声音有点空。”

　　黑暗中，埃利奥特感觉到莉莉安的手无声地搭上了他的肩膀，指尖冰凉，带着警告的力道。另一只手，他猜，一定紧握着那柄匕首或者佩剑。

　　外面传来了金属物件轻轻敲击石壁的声音，似乎在探查。一下，又一下，越来越近。

　　就在埃利奥特以为下一秒石板就会被强行撬开时，敲击声停下了。

　　“不必找了。”老大突然说道，语气里带着一丝诡异的了然，甚至…一丝不易察觉的敬畏？“任务变更。我们撤离。”

　　“老大？那小子…”粗哑嗓音不解。

　　“闭嘴。执行命令。”老大的声音不容置疑，“有些东西，不是我们该碰的。拿到这笔封口费已经够了。别忘了‘荆棘玫瑰’的传说…以及，雇佣我们的人，特意强调过要‘彻底清除痕迹’。”

　　脚步声开始向房间外移动，伴随着佣兵低声的嘟囔和不解，但终究还是服从了命令。声音逐渐远去，最终消失在楼梯下方。

　　密道内，重新陷入了死寂。

　　但莉莉安搭在埃利奥特肩膀上的手，并没有立刻松开。她依旧保持着绝对的静止，倾听着，确认着。过了足足有几分钟，外面再也没有任何声息传来，她才几不可察地松了半口气。

　　然而，她周身散发出的那种紧绷的警惕，非但没有解除，反而更加浓重。埃利奥特能感觉到，那警惕的对象，已经从外面的佣兵，更多地转向了他，以及…老大临走前那番意有所指的话。

　　“‘彻底清除痕迹’…”莉莉安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低沉而冰冷，像毒蛇滑过皮肤，“看来，你的‘迷路’，比我想象的还要…命运多舛，埃利奥特管理员。”

　　她没有点燃任何光源，但在绝对的黑暗中，埃利奥特仿佛能“看到”她那双冰蓝色的眼睛，正洞悉一切般地凝视着他。

　　“他们…他们走了…”埃利奥特试图缓解这令人窒息的气氛，声音干涩，“我们…安全了吗？”

　　“安全？”莉莉安轻笑一声，那笑声里没有半分暖意，只有浓浓的嘲讽，“一个本该沉睡百年的公主醒来，手握染血侍卫队长佩剑的‘图书管理员’，被一群目的明确、背后另有雇主的佣兵追杀，而雇佣兵头子因为一个虚无缥缈的传说和一句‘清除痕迹’就轻易放弃…”

　　她向前逼近了一步，在黑暗中，埃利奥特能感觉到她的气息拂面。

　　“告诉我，管理员，‘阿尔斯特的荆棘玫瑰’这个传说，在王都的档案馆里，是怎么被记载的？而雇佣他们的人，想清除的，究竟是你的痕迹，还是…我醒来的痕迹？”

　　埃利奥特哑口无言。历史的尘埃，传说的真相，染血的长剑，诡异的追杀…所有线索像乱麻一样缠绕在一起，而他一无所知，只是被命运粗暴地扔进了这个漩涡中心。他现在比任何时候都更加确定，他卷入的，绝不仅仅是一场简单的逃亡。

　　·

　　莉莉安的问题像无数根冰冷的针，刺破了埃利奥特仅存的侥幸。他张着嘴，却在绝对的黑暗里发不出任何有理有据的声音。安全？这个词此刻听起来如此荒谬。

　　“我…我不知道…”他徒劳地重复着，感觉自己像狂风中一片即将碎裂的枯叶，“档案馆里…关于‘阿尔斯特的荆棘玫瑰’…只有几行字，说是…一位公主因邪恶诅咒陷入永眠，被玫瑰与荆棘守护，等待命运之子唤醒…只是童话，没人当真…”

　　“童话。”莉莉安咀嚼着这个词，语气里的讥讽几乎能凝出冰碴。她没有再追问，但埃利奥特能感觉到，那无形的、基于逻辑和疑点编织的罗网，正越收越紧，将他牢牢困在其中。

　　黑暗中，传来轻微的金属与石头摩擦声。莉莉安似乎触动了某个机关，不是他们进来的那个入口，而是另一侧。一丝微弱的光线，混合着更多潮湿腐朽的空气，从前方渗透进来，勉强勾勒出一个低矮通道的轮廓。

　　“走。”她的命令简短有力，推了他一把。

　　埃利奥特别无选择，只能深一脚浅一脚地踏入那未知的黑暗。通道向下倾斜，狭窄而压抑，头顶不时有冰冷的水滴落下，溅在他的脖颈上，激得他一阵哆嗦。石阶湿滑，布满苔藓，他几次差点摔倒，全靠身后莉莉安时而伸出的手——那手依旧有力，带着不容置疑的控制欲——将他稳住。她的沉默比追问更令人不安，仿佛在积蓄力量，或者，在黑暗中更清晰地审视他这个巨大的、行走的疑点。

　　这条密道比想象中更长，如同穿越山腹的血管。不知走了多久，前方出现了微光的光源。走出洞口时，埃利奥特被眼前的景象惊得 ntarily忘记了恐惧。

　　他们位于城堡后方一处隐蔽的山坳，被巨大的岩石和茂密的古树环绕。脚下是一片荒芜的庭院遗迹，断裂的石柱和倾颓的矮墙半掩在枯藤与落叶之下。而最引人注目的，是庭院中央，一具被层层荆棘几乎完全吞噬、只露出部分苍白骨架的庞大遗骸——那属于一只龙，或者某种类似的巨大飞行生物。骨架上缠绕的荆棘同样开着那种不祥的、过于艳丽的红玫瑰，与城堡周围的同源同种。

　　这里，仿佛是被诅咒之战的最后坟场。

　　莉莉安的目光扫过龙骸，冰蓝色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快得让人无法捕捉，随即又恢复了冷硬。她没有停留，径直走向遗迹边缘，那里有一个以碎石简单堆砌的标记，旁边泥土的颜色与周围略有不同。

　　她用从那把王室佩剑上解下的剑带（剑此刻握在她手中），开始挖掘。泥土比想象中松软。很快，一个用厚油布紧紧包裹的长条物体被拖了出来。她利落地割开绳索，掀开油布。

　　里面是两柄带鞘的短剑，造型简洁流畅，闪烁着保养良好的暗哑金属光泽。一件折叠整齐的、看似柔软的深灰色斗篷。还有几个小皮袋，她打开其中一个，里面是几枚刻着奇异符文的金属片，以及一小卷同样材质、像是地图的皮纸。

　　莉莉安的动作熟练而迅速，她将短剑佩在腰侧易于取用的位置，抖开斗篷披上，深灰色立刻让她与周围灰暗的石壁背景融为一体。她将皮袋和地图塞入斗篷下的隐蔽口袋。整个过程中，她没有看埃利奥特一眼，仿佛他不存在。

　　直到她准备将最后一个皮袋系好时，动作才微微一顿。她从里面取出一个只有拇指指甲盖大小、材质非金非木的暗色徽记，形状像一片被荆棘缠绕的羽毛。她用指尖摩挲着徽记背面某个凹凸处，片刻后，将它递给埃利奥特。

　　“拿着。”她的语气没有任何波澜，“别弄丢了。”

　　埃利奥特下意识地接过。徽记入手冰凉，带着奇异的质感。他完全不知道这是什么，有什么用，但莉莉安没有解释的意思。她转过身，望向森林更深处的方向，那里树木更加高大浓密，光线晦暗。

　　“能走路了吗？”她问，依旧没有回头。

　　埃利奥特活动了一下酸软的双腿，点了点头，随即意识到她看不见，忙补充道：“可…可以。”

　　“那就跟上。”莉莉安迈开了步子，她的步伐稳定而轻盈，即使刚刚苏醒，也显示出卓越的身体控制力，“在弄清楚谁想让我永远睡下去，以及你这把剑的真正来历之前，你是我唯一的‘线索’，管理员先生。在得到答案之前，你最好祈祷自己活得足够久。”

　　她的声音顺着风飘过来，冰冷而平静，却比任何威胁都更让埃利奥特感到刺骨的寒意。他低头看了看手中那枚陌生的徽记，又望向莉莉安在灰色斗篷下显得挺拔而孤绝的背影。

　　童话里，吻醒公主的勇士会得到王国和爱情。而他，得到的是一柄抵住喉咙的匕首，一个“线索”的身份，以及前路未卜、杀机四伏的流亡。

　　他攥紧了那枚徽记，冰冷的触感硌在掌心。然后，迈开发软的双腿，跟上了那片移动的灰色阴影，走向阿尔斯特古老森林更深、更暗的腹地。那里没有王子的荣耀，只有等待揭开的百年阴谋，和弥漫在荆棘玫瑰香气中的血腥谜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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