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南城

　　第一百零二章 南城

　　郁梨站在露台的边缘，晚风吹起她鬓边的碎发，当目光触及头顶那片毫无遮挡的星空时，她的呼吸骤然停滞。

　　无数颗星星缀在墨蓝色的夜幕上，一抬眸，仿佛坠进了漫无边际的银河。远处山峦重重叠叠，此刻却不显得可怖。

　　这是她盼了很久的景象了。

　　上次谢今逢约她爬山，明明前一天还晴空万里，偏偏到了当天就下起淅淅沥沥的小雨，山路湿滑难行不说，山顶更是被浓雾笼罩，别说星星了连月亮的影子都没看着。

　　当时她没说什么，只是默默被他背着下了山。

　　那时候谢今逢发现了她的失落，还承诺“下次还会有机会的。”

　　她还以为，他只是客套而已。

　　就像是从前她想滑雪时，沈辞的一句“明年再去”的客套敷衍一样。

　　郁梨听过太多这种承诺了。

　　渐渐地，连她也开始自己敷衍自己。

　　比如今天实验室工作忙，又比如周末累了想休，至于看星空的计划也直接被搁浅，排到了最后的位置。

　　可谢今逢竟然一直记着。

　　替她记着。

　　“上次下雨没看成，这次我专门查了天气预报，说今天是最近最好的天气。”

　　谢今逢从身后轻轻靠近，温热的气息洒在她耳边“不喜欢吗？”

　　郁梨猛地转过身，眼底亮得像落了星子，她用力地摇头：【没有不喜欢】

　　【我很喜欢的】

　　她顿了顿，【上次下山后我还偷偷遗憾了好久，没想到你记得这么清楚。】

　　谢今逢看着她雀跃的模样，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

　　“郁梨，只要是你的事，我都记得。”

　　他牵着她走到提前架好的天文望远镜旁，弯腰调试好角度，然后扶着她的肩膀，让她凑到目镜前。

　　“你看，能看到月球上的环形山，旁边那颗亮星是金星。”

　　郁梨把眼睛贴在目镜上，瞬间被眼前的景象震撼月球表面的纹路清晰得仿佛能摸到，坑坑洼洼的环形山在视野里铺展开，旁边的金星散发着柔和的光。

　　让她联想起到的竟然是小时候见过的挂在巷口的红灯笼。

　　“郁梨，”谢今逢的声音突然变得郑重，他轻轻扶着她的胳膊，让她转过身，两人面对面站在星空下，“我有话要跟你说，很重要的话。”

　　郁梨看着他眼底的认真，心跳莫名加快。

　　她下意识攥紧了手机，点了点头。

　　谢今逢深吸一口气，指尖轻轻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皮肤传来，带着让人安心的力量：“我喜欢你，不是从我们在京北重逢开始的，是从十七年前，在南城的那个夏天。”

　　“十七年前？”郁梨的瞳孔因为惊讶而瞪大。

　　她没有想过他们相遇得这么早。

　　可是这怎么可能呢？

　　【我们那时候就认识吗】

　　【还是沈辞跟你说的？】

　　在她的认知里，她和谢今逢的交集，是从那场被下药的夜晚才开始的。

　　至于十七年前的南城，她只剩下模糊的碎片，连自己当时的样子都记不清。

　　“不是沈辞，是我自己记得。”谢今逢摇了摇头，眼神飘向远方，像是在回忆那段遥远的时光。

　　“那时候我刚被爸爸送到南城，跟着奶奶生活。因为妈妈的事，我性格特别孤僻，总躲在巷口的角落里，被其他小孩欺负了也不敢吭声。有次他们把我推倒在泥坑里，还抢我的书包，是你跑过来，手里攥着一根小树枝，踮着脚挡在我前面，说‘不许欺负他，再欺负他我就告诉阿姨’。”

　　泥泞的地面，哭红的眼睛，还有一个穿着碎花裙子的小女孩，手里举着树枝，像只张牙舞爪的小刺猬。

　　这一幕，后来的谢今逢记了好多好多年。

　　在国外治疗时，他常常记忆错乱。

　　医生说他可能会有丢失记忆的风险。

　　不行，他不能忘记她。

　　他还要回去找她。

　　她是他黑暗痛苦治疗的生活里坚持下去的唯一力量。

　　也是那天，谢今逢把她的名字刻在了身上。

　　他一遍遍地在笔记本里写下郁梨的名字。

　　写到整本本子都满了。

　　“后来你每天都坐在槐树下画画，看到我就会朝我笑，把画好的小兔子塞给我，还会分我一半你最喜欢的橘子糖。”

　　谢今逢的声音沙哑。

　　“那时候我觉得，你就像小太阳，把我那段暗无天日的日子都照亮了。后来我被爸爸强行接走，送出国，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可没想到，会在京北再遇到你。”

　　他握紧了郁梨的手，语气里带着一丝后怕：“见到你的时候，我特别开心，可你不记得我了，还把沈辞当成哥哥。我不敢跟你认亲，怕你觉得我奇怪，更怕吓到你，只能一点点靠近你，想让你重新喜欢上我。郁梨，我喜欢你很多年了，比沈辞认识你的时间早，比你丢失的那些记忆，还要早。”

　　郁梨看着他泛红的眼眶，即使她已经没有记忆了，可眼泪突然毫无预兆地掉了下来。

　　滚烫的泪珠砸在了谢今逢的手上。

　　她不是不开心，是太开心了，开心到不知道该怎么表达。

　　自从爸妈离开后，她像一艘没有锚的船，在海上漂了十几年。

　　沈家的照顾带着愧疚，沈辞的态度带着嫌弃，只有谢今逢，从一开始就带着坚定的爱意走向她，还把她遗忘的、最温暖的童年，好好地珍藏了起来。

　　她想亲口告诉他，她也喜欢他，很喜欢很喜欢。

　　想告诉他，谢谢他还记得小时候的她。

　　想告诉他，虽然她不记得了过往的回忆，可是他们还有很长很长的未来。

　　想亲口告诉他，有他在，她再也不怕黑了。

　　可她张了张嘴，喉咙里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徒劳地看着他，眼泪掉得更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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