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蠢狗

　　第一百零四章 蠢狗

　　医院康复科的诊室。

　　郁梨坐在椅子上，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目光落在医生办公桌上的绿植上，不敢看对面的医生。

　　这已经是她第三次来做语言评估了，可每次开口练习，喉咙都像被什么堵住，连最基本的“啊”音都发不出来。

　　谢今逢坐在她身边，察觉到她的紧张，悄悄伸手握住她的手。

　　医生翻着前两次的评估报告，眉头轻轻蹙着：“郁小姐，我们之前练的呼吸法和口型模仿，你在家都有坚持吗？”

　　郁梨慢慢点了点头，又很快摇了摇。

　　她其实每天都对着镜子练，看着视频里的口型，一遍遍地模仿，可每次想发出声音时脑子里就会冒出“你不行”“说出来也会被笑话”的声音，到最后还是只能沉默。

　　【我有练，但每次想说话，就说不出来。】

　　医生叹了口气，转头看向谢今逢，眼神里多了几分严肃。

　　“谢先生，之前我以为是肌肉协调性的问题，所以侧重练发声技巧，但现在看来，郁梨的问题更多在心理上。她不是不能说话，是不敢说，她心里有个结，把自己困住了，光靠技巧练习，见效会很慢。”

　　谢今逢的指尖顿了顿，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

　　他的确不知道，郁梨到底经历了什么。

　　但那段回忆会在她记忆里消失，一定是很让她痛苦的那种吧。

　　“那……需要我做什么？”他的声音有些急，握着郁梨的手又紧了紧。

　　“只要能帮她，我怎么做都可以。”

　　“需要你做她的‘安全区’。”医生推了推眼镜，语气放缓了些。

　　“郁梨需要在绝对信任的人面前，才能慢慢放下戒备。你可以试着从最简单的互动开始，比如在家的时候，不用让她刻意‘练习’说话，而是用日常的小事引导她——比如问她‘想喝温水还是凉水’，让她试着用声音回答‘温’或者‘凉’；比如她递东西给你的时候，你笑着跟她说‘谢谢’，引导她也试着说‘不谢’。不用急，哪怕每天只说一个字，也是进步。”

　　医生顿了顿，又补充道：“最重要的是，你要让她知道，就算她说得不好，就算偶尔结巴，你也不会笑她，不会离开她。她心里的结，需要你的耐心和陪伴，一点点解开。”

　　谢今逢认真地听着，每一个字都记在心里。

　　他转头看向郁梨，发现她正低着头，眼眶红红的，手指还在轻轻绞着衣角。

　　他赶紧松开她的手，伸手轻轻擦了擦她眼角的泪珠。

　　“阿梨，我们慢慢来，好不好？不着急，也不用逼自己，就算你一直不说，我也知道你想说什么。但如果有一天，你想试着说一个字，我就在你身边，听你说。”

　　郁梨抬起头，看着谢今逢眼底的认真，心里像被温水浸过，又酸又暖。

　　她吸了吸鼻子：【我想试试。】

　　“好。”谢今逢笑了。

　　“我们一起试。今天回家，我煮你喜欢的糖醋排骨，到时候我问你‘好吃吗’，你要是想回答，就说一个‘好’字，不想说也没关系，我们下次再试，好不好？”

　　郁梨看着他的笑容，慢慢点了点头。

　　心里的那块坚冰，好像悄悄融化了一点。

　　医生看着两人的互动，眼底露出欣慰的笑，把新的练习方案递了过来：“慢慢来，你们这样就很好。语言康复最需要的就是信任和耐心，只要郁梨愿意迈出第一步，后面就会越来越顺。” 离开诊室的时候，谢今逢牵着郁梨的手，走得很慢。

　　郁梨看着两人交握的手，突然想起刚才医生说的“安全区”。

　　原来对她来说，谢今逢就是那个最安全的地方，在他身边，她好像慢慢有了勇气，去面对那些曾经让她害怕的东西。

　　她轻轻捏了捏谢今逢的手，抬头冲他笑了笑，眼里带着一点期待，一点坚定。

　　——

　　黑色的迈巴赫停在酒吧门口时，霓虹灯光刚好落在沈辞的侧脸上，勾勒出他冷硬的下颌线。他指尖夹着半根烟，烟雾缭绕中。

　　看着酒吧里涌出来的人群，沈辞的嘴角勾着点漫不经心的弧度。

　　长这么大以来，沈辞自诩自己一向拿得起放得下。

　　上学时没拿到竞赛奖，转身就去报了更擅长的项目，工作上被公司的老骨头摆了一道，第二天就找到了新的突破口。

　　“沈少，不等会儿了？”

　　一个穿着红色吊带裙、留着大波浪卷的女人凑了过来，香水味浓得有些刺鼻。

　　她伸手想挽沈辞的胳膊，却被他不动声色地避开了。

　　女人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又很快恢复了娇嗲的语气：“那我们去哪儿呀？我知道前面有家清吧，氛围特别好……”

　　沈辞没说话，只是拉开车门，冷声道：“上车。”

　　女人眼里闪过一丝得意，踩着高跟鞋弯腰坐进副驾驶，还不忘对着后视镜整理了一下头发。

　　她早就打听好了，沈少虽然看着冷，但据说就喜欢这种娇滴滴、会撒娇的可爱风格。

　　她想着，又往沈辞身边凑了凑，准备再说点软话时却被窗外的动静打断了。

　　车子刚开出没多远，沈辞突然踩了刹车。

　　女人没坐稳，差点撞在中控台上。

　　她正想抱怨，就看见沈辞的目光落在了路边。

　　昏黄的路灯下，一条土黄色的小狗趴在地上，浑身的毛都脏得打结，沾着灰尘。

　　只有一双眼睛亮晶晶的，透着怯懦。

　　它的腿好像受了伤，蜷缩着身子，凑到了车门旁。

　　呜咽声很小，像蚊子叫，却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一下下撞在空气里。

　　“下去。” 。

　　她最讨厌这种流浪狗，又脏又臭，还可能有细菌。

　　但她很快想起自己要维持 “温柔可爱” 的人设，又放缓了语气，拉了拉沈辞的袖子：“沈少，一条流浪狗而已，我们快走吧。”

　　沈辞没理她，目光还停在那条狗身上，又重复了一遍：“下去。”

　　女人愣了一下，以为他是让狗走，忍不住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有钱人是脑子有毛病吗？狗怎么听得懂人话？

　　她撇了撇嘴，还想再说点什么，却对上了沈辞的眼神。

　　他的目光冷飕飕的，比窗外的寒风还刺骨，看得她心里发毛，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你，下去。” 沈辞的指尖敲了敲副驾驶的车门，语气里没了丝毫耐心女人这才反应过来，他是让自己下去。

　　她的脸瞬间白了，嘴唇动了动，想质问。

　　却被沈辞眼里的冷意吓得不敢说话，只能咬着唇，狼狈地推开车门。

　　冷风灌进裙子里，她打了个哆嗦，回头想再求两句，却看见沈辞竟然下了车，连一个眼神都没再给她。

　　迈巴赫缓缓停在小狗面前，沈辞降下车窗，看着那条狗。

　　它好像受了惊，想往后缩，却因为腿伤动不了，只能可怜巴巴地看着他。

　　沈辞的眉头皱了皱，心里莫名想起了很久以前的场景，他又想起了那个蠢得要死的人。

　　居然为了一条狗离家出走。

　　当时他还觉得可笑，但其实更生气的是她竟然为了一条来路不明的狗来和自己置气。

　　在她心里，一条狗都比自己重要是吗？

　　可现在看着这条狗缩在寒风里的样子，他的脑海里不受控地涌入了女孩红着眼和自己对峙的样子。

　　在他的印象里，郁梨一向是胆小怯懦听话的。

　　可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一切失控了。

　　沈辞讨厌这种失控的感觉。

　　更讨厌这种心绪被人左右的不适。

　　他砸上车门，踩着油门，迈巴赫呼啸而去。

　　可没两分钟过去，那车子又倒了回来。

　　他骂了一声“操”。

　　犹豫再三还是从后座拿了瓶没开封的矿泉水下了车。

　　沈辞拧开瓶盖递到小狗面前：“喝吧，蠢狗。”

　　小狗犹豫了一下，还是慢慢凑过来，用舌头舔了舔瓶口的水，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

　　沈辞看着它的样子，最终还是推开车门，弯腰小心翼翼地把小狗抱了起来。

　　它比他想象中轻，毛虽然脏，但很软。

　　他把小狗放在副驾驶的脚垫上，又拿了条干净的毛巾盖在它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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