霁月仙君 36

　　瑶湘仙子阖了阖眼，迫切地想要质问他明明知晓自己的心意，为什么从不点破，从不推开自己。

　　可话没出口就先被自己的蠢笑。

　　为什么要点破呢，对方或许会借此无休无止地纠缠，届时只会徒增麻烦。聪明人当然会等到对方如约成婚，待到一切尘埃落定，便能彻底当作什么都不知情。

　　只是他恐怕没料到，自己竟会恬不知耻地深夜跑来剖白心意。

　　真可怜。

　　真可笑……

　　苍曜神君察觉瑶湘的状态非常不对，关切道：“湘儿，可是伤势又加重了？”

　　他走近，抬手便要查看瑶湘识海，恐她因为先前与黑龙一战，伤及本源，神魂未稳。

　　瑶湘却一把推开苍曜神君，木然道：“多谢神君关怀。今日多有叨扰，还请神君见谅，瑶湘先行告退。”

　　“湘儿——”

　　瑶湘神色恍惚，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也不想知道苍曜神君又说了些什么，反正无非是些客套寒暄的话。

　　从前被诸般业障迷了心神，误以为自己对苍曜神君而言，会有几分不同。

　　直至今日，大梦初醒。

　　终于后知后觉，原来过往一切不过是自己的臆想出来的幻梦。

　　梦该醒了。

　　她没有再多做停留，施法回了洛晔殿。

　　—

　　自从苍曜神君殿宇回来，瑶湘仙子再没有出过寝殿，对外只称在专心备嫁。

　　苍曜神君曾以疗伤之名来看望过几次，皆被拒之不见。

　　不只瑶湘，这段时日就连晏珩君也忽然没了踪影。

　　清霁宫内迟迟不见他出现，木瑜没有得到明面上的驱逐，有了留在清霁宫的借口。

　　水悦他们本就不希望木瑜离开，如今仙君不在，自然更不会放任琅风将人带走。

　　双方僵持不下，一转眼就到了大婚前一晚。

　　琅风陪着他们小打小闹了这么久，大婚在即，结局已定，他今日无论如何都要把木瑜带走，完成对云清的承诺。

　　可当琅风踏入清霁宫，却得知木瑜不在殿内，去了别处。

　　琅风疑心地看着水悦一干人等，不太相信他们的话，高度怀疑他们将人偷偷藏了起来。

　　琅风无奈叹气，试图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地劝说：“明日就是云清大婚之日，吉礼一过，瑶湘就会入住清霁宫，成为这里名正言顺的女主人。你们要是真的为木瑜好，就该放她离去，免得她日日受相思不得之苦。”

　　水悦等人还是原先的说法：“木瑜是真的不在清霁宫，仙君若是不信，大可将清霁宫上下翻个遍，看看奴婢们有没有在说谎。”

　　琅风恨不能当场哭一顿：“祖宗，你们可真是我的活祖宗，姑奶奶呦，求求您快告诉我木瑜去哪了吧，我可答应了你们晏珩君，一定会把人安然无恙带走的。”

　　水悦依旧摇头：“仙君息怒，请恕奴婢们实在无可奉告。”

　　—

　　洛晔殿内，木瑜跟随侍女来到瑶湘仙子寝殿。

　　推开门，屋内却空无一人，不见瑶湘仙子身影。

　　木瑜奇怪地扭头看向一旁的侍女，却见对方递来了一封书信，并简短道：“我家仙子已然离开天界。仙子临走前托我给木姑娘带一句话：这桩婚事由凤族而起，自然也该由凤族就此了结。”

　　侍女朝木瑜微微颔首，便转身离去。

　　木瑜还处在怔然和惊讶之中，有些没回过神来。瑶湘仙子……逃婚了？

　　她打开信封，句首赫然写着一句：【我逃婚了】

　　木瑜险些被这句话闪瞎眼，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能把逃婚说得这么理直气壮。

　　视线向下，书信内容紧接着展开：【

　　木姑娘，多谢你几日前的提点，让我得以消除心中业障，就此警醒。

　　此方世界，我已了无牵挂。

　　余生漫漫，然天地辽阔；我欲行走世间，纵览风光；旅程未定，归期亦然。

　　唯愿你与云清哥哥能够白首永偕。】

　　木瑜收起信件，心神迟迟无法平静，她将信纸叠在胸口，轻声道：“谢谢。”

　　—

　　九重天上，瑞霞灿天光。

　　天界已有数万年不曾这样热闹了。

　　以梵天殿为首，天界上下全都被铺陈得金光璀璨。

　　仙乐一曲接一曲，层层叠叠从天门之外传来，连往日威严肃然的天阶，此刻都铺上了暗纹红锦，延绵千丈，直铺到重云之巅。

　　今日，乃晏珩君与瑶湘仙子的良辰吉时。

　　琅霄台，晏珩君身着绛红华裳，肩披金羽，立于玉台之上，容色清贵如昔，却更添几分沉静矜雅。

　　无数仙者列于两侧，或敬仰或艳羡。就连归隐数千年未曾露面的几位老神君，也都为这场婚事破例现身。

　　天宫之上，无数仙禽异兽于天路两侧翩翩而舞，凤鸣龙吟之声响彻天宇。

　　吉时已至，礼官唱名。

　　星曜如雨，自穹顶倾泻而下，化作银辉纱瀑，将天界主殿映得光耀无边。

　　众仙惊叹，这般盛景排场，天地间除了晏珩君与瑶湘仙子，再无人能配得上了。

　　然而礼官唱名数次，却迟迟不见新娘露面。

　　气氛骤然变沉，众仙者齐齐望向上首静坐的两位君后，心道新娘迟迟不来，今日这婚事莫不是出了什么差错？

　　有几位仙者望向晏珩君时，目光俨然流露出了几分看笑话之意。

　　世人最乐得看人不如意，神仙亦是如此，身份越尊贵之人的笑话便越值得一看。

　　若瑶湘仙子今日真的逃婚，晏珩君的脸面可就丢大发了。

　　正当他们几个交换眼神，兀自暗笑时，外围却忽然隐隐传来骚动。

　　礼官心道该是新娘子来了，忙唱礼：“吉时已至，迎新娘——”

　　“慢着！”

　　琅霄台中央，多日未曾出现的晏珩君身形骤然僵立，他没有回头，径直扫向斜上方的琅风。

　　琅风神色凄苦地耸了耸肩。

　　这事真不能怪他，他昨晚上找了木瑜整整一夜，险些将清霁宫翻个底朝天，可愣是没找着这丫头。

　　天知道她竟敢闹到婚礼上来。

　　琅风转头看了眼君后，眼见帝君脸色阴沉，以及忧心忡忡的君后，心道：这下怕是难收场了。

　　木瑜在一众仙者的注视下，大摇大摆走进琅霄台，她望着不远处长身玉立的晏珩君，渐渐红了眼眶。

　　明明才几日不见，她却觉得他们之间像是隔了万水千山，数万光年。

　　木瑜压下喉头翻滚的腥甜，扬声道：“晏珩君！今日我木瑜前来抢婚，你要不要和我走？”

　　众仙惊骇的目光在晏珩君以及自称‘木鱼’的女子身上来回流连。

　　众仙注视下，晏珩君缓缓转身，眼底流露伤痛：“你不该来的。”

　　木瑜却已经来到他身边，牵起他的手：“虽然我不知道你经历了什么才会同意成婚，但我不在乎。我今日来，就是要带你走的。云清，我只问你一句话，你愿不愿意跟我走，天涯海角，去哪都好。”

　　帝君骤然放出威压，气势森冷：“狂妄小儿，你走得了吗？”

　　法力低微的神仙面对帝君威压，已经面如菜色，难以抵挡。

　　晏珩君抬手布下结界，将木瑜牢牢护在怀里：“父君——”

　　他话音未落，一道更为强劲，十分霸道的威压却在顷刻间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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