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心如磐石

　　她的话说得客气又坦荡，安谈砚张了张嘴，想说“我不在意”，却被她接下来的话堵了回去。

　　“至于我为什么会住在焦凰阁。”

　　“因为我的家就是这。”

　　“公子也莫要多问了。”

　　这话说得冷淡，瞬间将两人的距离拉开。

　　说罢，温弈墨仰起头，将杯中的茶一饮而尽，动作干脆利落。

　　安谈砚看着她空了的茶杯，心里有些说不出的失落。

　　但他还是端起了自己面前的酒杯，对着她遥遥一敬。

　　“小姐言重了。”

　　他沉声说道，目光真诚。

　　“我并没有责怪小姐的意思。”

　　他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然后看着她，眼神里带着一丝紧张和期待。

　　“如果可以，谈砚想和小姐以朋友相称。”

　　“不知小姐可愿意？”

　　温弈墨听到这话，垂下的眼帘遮住了眸中的精光。

　　朋友？

　　她心里冷笑一声。

　　安谈砚，定远王府小王爷，手握重兵的少年将军。

　　要和我做朋友？

　　那可别怪我将来连皮带骨地坑你了。

　　这可是你自己送上门来的，咎由自取，怨不得我。

　　她的脑海中飞快地闪过师傅的嘱咐。

　　“墨儿，当今圣上温明谦，其人多疑，心胸狭隘。你与王妃身在京城，危机重重，须早做打算。”

　　“定远王安家，手握重兵，镇守北疆，乃是皇上心腹大患。若有一日京中事变，安家，或许是你唯一的退路。”

　　温弈墨的心思百转千回，脸上却已经扬起了一抹娇俏的笑容。

　　她抬起眼，望进安谈砚那双充满期待的眼睛里。

　　“公子说笑了。”

　　“能与安小王爷做朋友，是我的荣幸。”

　　安谈砚的眼睛瞬间就亮了。

　　温弈墨满意地看着他的反应，然后话锋一转，看似随意地问道：

　　“对了，不知公子这次来京都，打算留几日？”

　　她才不信，他千里迢迢，冒着被皇上猜忌的风险，偷偷潜入京城，就是为了弄清楚她是不是“夏昭斓”。

　　这背后，一定有别的原因。

　　安谈砚脸上的笑容果然僵了一下。

　　他没想到她会问得这么直接。

　　他下意识地垂下眼眸，避开了温弈墨的目光。

　　“我……”

　　他有些支吾。

　　“我也待不了几日……”

　　气氛又一次沉默下来。

　　温弈墨也不催促，只是端起茶杯，轻轻吹着浮在上面的茶叶，耐心地等着他的下文。

　　过了好一会儿，安谈砚才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重新抬起头看向她。

　　“等我……等我归家之后，可否给小姐写信？”

　　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神有些飘忽，不敢直视温弈墨，耳根悄悄地红了。

　　温弈墨愣住了。

　　安谈砚急急忙忙地解释起来。

　　“你……你别误会！”

　　他紧张得连话都说得有些结巴。

　　“我……我只是想跟你讨论一下，你在定远的那些产业。”

　　他像是找到了一个绝佳的理由，语气都顺畅了许多。

　　“我看你那些铺子的经营方式很新颖，想向你讨教一二。你若是在那边有什么需要帮助的，直接写信跟我说也方便些，毕竟我在定远，总比你这京城方方便得多。”

　　温弈墨端着茶杯的手，在半空中停了一瞬。

　　这提议听着确实诱人。

　　安谈砚在定远根基深厚，若有他亲自帮忙，她的产业定能事半功倍。

　　更重要的是，这一封封信件往来，便是一条看不见的线，将她和手握重兵的定远王府牢牢牵系在一起。

　　这正是师傅所说的，唯一的退路。

　　可这其中的风险，也大得惊人。

　　林石诣的眼线遍布京城，那位高坐龙椅之上的皇上温明谦更是生性多疑。

　　若被他们发现自己与安家通信，那便是私通藩王，意图谋反的死罪。

　　她温弈墨担得起，但她身后还有整个永亲王府，还有为她操碎了心的母亲。

　　她不能赌。

　　温弈墨缓缓放下茶杯抬起头，又恢复了那份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清冷。

　　“公子的好意，弈墨心领了。”

　　“只是，公子远在千里之外，信件往来多有不便。”

　　“况且……”

　　她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疏离的浅笑。

　　“浮云如旧梦，聚散本无常。”

　　“这点小事，还是不劳烦公子挂心了。”

　　话音刚落，雅间内的气氛瞬间凝固。

　　安谈砚脸上的红晕和眼里的期盼，一点一点地熄灭了。

　　他怔怔地看着她，仿佛不明白她为何突然变得如此冷漠。

　　半晌后，安谈砚霍然起身。

　　他上前一步，直直地站在她面前，双手在身前抱拳。

　　他死死地盯着温弈墨，那双灿若星辰的眸子里，满是执拗。

　　“浮云虽无常，我心却如磐石。”

　　他的声音低沉而坚定，一字一句。

　　“纵隔千里，我心不移。”

　　“望小姐成全！”

　　最后四个字，掷地有声。

　　温弈墨彻底愣住了。

　　她一脸震惊地望着他，脑子里一片空白。

　　他这是什么意思？

　　他，这是对她有意思？

　　这么直白的吗？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她那些用来推诿周旋的话术，在他赤诚的心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对上他那双坚定纯粹的眼睛，温弈墨竟觉得有些心虚。

　　她好像一个用尽心机的说谎者，正面对一个赤诚的傻子。

　　她移开视线，不敢再看他。

　　罢了，罢了。

　　她心里叹了口气。

　　“那……那你将信送到我在朔州的‘闻香醉’吧。”

　　“他们会转交给我的。”

　　安谈砚的眼睛，一下子亮了。

　　英挺俊朗的脸，笑起来让温弈墨都有些晃眼。

　　她有些不自在地别开脸，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掩饰自己的失态。

　　月恒云易改，人心不如石。

　　她心里暗暗想道。

　　今日若是不应下，这个榆木脑袋，怕是真要站在这里，让她连这顿饭都吃不成了。

　　安谈砚见她答应下来，这才心满意足地坐下。

　　他脸上的喜悦毫不掩饰，连带着胃口都好了许多。

　　一顿饭吃完，温弈墨礼貌告辞。

　　安谈砚看着她的背影，忽的问道：“踏雪姑娘，不知何时能再见？”

　　温弈墨没有回头，只是摆了摆手：“有缘自会再见。”

　　安谈砚叹了一口气，回头就看到江相如揶揄的眼睛。

　　怎么办，又想打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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