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野狗少年

　　她抱着膝盖，蜷缩在角落里，脑海中不受控制地浮现出另一个下雨的夜晚。

　　那个阴暗、潮湿的小巷。

　　那个浑身是伤，像只被遗弃的野狗一样蜷缩在垃圾桶旁的少年。

　　他抬起头，那双墨色的眼眸里，没有光，只有一片死寂。

　　她撑着伞，走到他面前，蹲下身。

　　“跟我回家吧。”

　　她当时的声音，一定温柔得像个圣母。

　　她清晰地记得，当自己的手触碰到他冰冷的皮肤时，他身体那瞬间的僵硬。

　　也记得，当她将他带回家，为他处理伤口时，他眼中那一点点亮起的、名为“依赖”的星光。

　　从那一刻起，这场名为“救赎”的狩猎，就已经拉开了序幕。

　　胸口传来一阵熟悉的、窒息般的疼痛。

　　苏晚用力地抓紧了自己的衣襟，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她想起他在KtV停车场，为了她，面无表情地打断别人的手骨。

　　想起他在超市里，因为她要去约会，而推倒了整整一排的可乐罐。

　　想起他抱着自己，用带着哭腔的、柔软的声音一遍遍地喊她“姐姐”。

　　“姐姐，你别不要我。”

　　“姐姐，我只有你了。”

　　那些画面，那些声音，像一把把淬了毒的刀子，反复捅进她的心脏。

　　她亲手将他从地狱里拉出来，又亲手将他推向了更深的深渊。

　　苏晚的眼眶干涩得发痛，却流不出一滴眼泪。

　　她没有资格哭。

　　一年过去了。

　　苏晚已经能说一口流利的意大利语。

　　她的花店成了小镇上一个不大不小的景点。

　　很多游客会专程来她这里，买一束花，和这位漂亮的东方脸孔的“本地”姑娘聊上几句。

　　她学会了煮最地道的意式浓缩咖啡。

　　也学会了在每个周日的早晨，去教堂做一场安静的祷告。

　　她渐渐习惯了“Serena”的身份，习惯了这张金发碧眼的面孔。

　　有时候，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甚至会感到一阵恍惚。

　　苏晚是谁？

　　那个名字，连同那段过往，都像一场被雨水浸透的、模糊的梦。

　　可她心里的那个空洞，从未被填满。

　　白天，她用忙碌和微笑来麻痹自己。

　　到了夜晚，当一切归于沉寂，那份蚀骨的思念和愧疚，就会将她彻底淹没。

　　她成了一个完美的演员，扮演着一个名为“Serena”的、岁月静好的角色。

　　而观众，只有她自己。

　　一个普通的下午，苏晚正在店里整理新到的郁金香。

　　阳光正好，游客不多，一切都显得宁静而美好。

　　突然，那个冰冷的电子音再次在她脑海中响起。

　　【信息通报。】

　　苏晚修剪花枝的手，猛地一顿。

　　锋利的剪刀险些划破她的手指。

　　【核心人物：陆夜。状态更新：已于半年前，从海城第一精神病院出院。】

　　【核心人物：楚晏。状态更新：已成功并购陆氏集团，成为陆氏新的掌权者。】

　　【信息通报完毕。】

　　系统冰冷的语调，像两柄重锤，狠狠地砸在了她的心上。

　　出院了？

　　陆夜……从精神病院里出来了？

　　那个被她亲手逼疯的少年，那个在她“死”后，像野兽一样刨着坟土的少年。

　　他出来了。

　　苏晚感觉自己的呼吸都停滞了。

　　她能想象到，这半年来，陆夜在那个地方经历了什么。

　　也能想象到，当他出来后，发现自己珍视的一切都被楚晏夺走时，会是怎样的疯狂。

　　而楚晏……

　　那个温润如玉，却将自己伪装成猎物，享受着被引诱的男人。

　　那个在她死后，穿着湿透的西装，在墓园里站成一尊石像的男人。

　　他终究还是赢了。

　　他用最冷酷、最决绝的方式，完成了对陆家的复仇。

　　苏晚的眼前一阵阵发黑。

　　她手中的郁金香散落一地，鲜嫩的花瓣被踩得一片狼藉。

　　她扶着桌子，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心如刀割。

　　原来这个词，不是一个形容词。

　　是一种真实的、物理性的疼痛。

　　系统每一次冷酷的通报，都像在无声地提醒她。

　　苏晚，你逃不掉的。

　　你亲手点燃的那场大火，已经烧到了世界的另一端。

　　而你，就是那唯一的燃料。

　　她不知道陆夜现在在哪里，在做什么。

　　她更不敢去想，当那个偏执到骨子里的少年，发现自己被整个世界欺骗后，会变成一个怎样的怪物。

　　她只知道，五年的期限，像一个悬在她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现在，才刚刚过去一年。

　　剩下的四年，她要如何度过这漫长的煎熬。

　　苏晚缓缓地蹲下身，一片一片地，捡起地上那些被毁掉的花。

　　她的指尖冰冷，不住地颤抖。

　　她忽然想起，在答应做楚晏的假女友后，楚晏曾对她说过的一句话。

　　“我知道这可能是一场梦，或是一个骗局。”

　　“但没关系，在你厌倦之前，请尽情地表演爱我。”

　　原来，他从一开始，就什么都知道。

　　他只是选择了陪她演下去。

　　而她，这个自作聪明的演员，却把所有人都骗了进去，包括她自己。

　　又是一个雨夜。

　　portoFino的雨，带着地中海独有的咸腥味，不像海城那般阴冷刺骨，却同样能勾起人心底最深处的潮湿记忆。

　　苏晚锁上了“oblivion”花店的玻璃门。

　　门上挂着的风铃在穿堂风里发出一串清脆又孤单的声响。

　　她拉了拉米色风衣的领口，撑开一把黑色的长柄伞，汇入石板路上稀稀拉拉的归家行人中。

　　雨点敲在伞面上，发出沉闷的、富有节奏的鼓点，像一首永远不会结束的催眠曲。

　　一年了。

　　她似乎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平静。

　　习惯了“赛琳娜”这个名字，习惯了这张金发碧眼的脸，习惯了用生疏的意大利语和客人们谈论玫瑰的花期与雏菊的养护。

　　她以为，自己可以就这样，像个真正的幽灵，在世界的这个角落里，耗尽系统判下的五年刑期。

　　就在这时，一个冰冷的、毫无感情的电子音，毫无征兆地在她脑海中炸开。

　　【支线任务触发：拯救迷途的羔羊。】

　　苏晚的脚步猛地一顿。

　　高跟鞋的鞋跟在湿滑的石板上发出一声刺耳的摩擦声，险些让她摔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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