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葬礼

　　她以为这只是一场游戏。

　　她计算着依赖值，表演着温柔，享受着掌控一切的快感。

　　她从未想过。

　　那些冰冷的数据背后，是一颗被她捂热，又被她亲手摔碎的，滚烫的心。

　　【3、2、1……】

　　在意识被彻底拽入黑暗的前一刻。

　　苏晚用尽最后的气力，向着那片虚无，问出了最后一句话。

　　“这一切……”

　　“值得吗？”

　　系统沉默了。

　　这长久的、死寂的沉默，就是最残忍的回答。

　　海城的雨，带着一股深入骨髓的阴冷。

　　细密的雨丝从灰蒙蒙的天空坠落，将整个西山墓园笼罩在一片湿冷的悲戚之中。

　　来宾们撑着清一色的黑伞，伞面汇聚的雨水滴滴答答，落在泥泞的草地上，声音沉闷。

　　空气里混杂着潮湿的泥土气息与百合花腐败的甜香，闻起来令人作呕。

　　葬礼的主角，是一张黑白照片。

　　照片上的苏晚笑得温柔，琥珀色的眼眸里仿佛盛着暖阳。

　　这份温暖，在此刻，成了一把最锋利的刀，凌迟着在场的每一个人。

　　这份死亡，官方给出的定性是一场意外。

　　一场谁也不愿深究的，帮派火并的无辜波及。

　　一个完美的，用来掩盖所有肮脏真相的借口。

　　陆夜就站在离墓碑最近的地方。

　　他没有撑伞。

　　冰冷的雨水顺着他漆黑的发丝滑落，流过他俊美却毫无血色的脸颊，浸湿了他身上那套剪裁完美的黑色西装。

　　他就那么站着，一动不动，像一尊被雨水冲刷的、没有灵魂的精美雕像。

　　他的眼睛直直地看着那张黑白照片，那双曾经在看到她时会亮起星光的墨色眼眸，此刻空洞得吓人，像两个被烧尽的黑洞，吞噬了所有光线与情绪。

　　“陆夜！”

　　一个尖锐的女声划破了压抑的寂静。

　　赵静冲了过来，她浑身都在发抖，漂亮的眼睛因为连日的哭泣而红肿不堪，此刻正喷射着毫不掩饰的恨意。

　　她是苏晚最好的朋友。

　　“你还有脸来这里？”

　　赵静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变得嘶哑，她冲到陆夜面前，雨水打湿了她的头发，让她看起来狼狈又疯狂。

　　“都是你！都是因为你！”

　　她举起手，用尽全身力气，狠狠一巴掌甩在陆夜的脸上。

　　“啪！”

　　清脆的响声在寂静的墓园里显得格外刺耳。

　　陆夜的脸被打得偏向一侧，一道清晰的红痕迅速浮现。

　　他却没有任何反应。

　　他的头甚至没有动一下，依旧维持着那个僵硬的姿势，仿佛被打的不是他自己。

　　这种死寂的沉默，彻底点燃了赵静的怒火。

　　“你为什么不躲？你为什么不说话？”

　　“你这个怪物！你这个疯子！”

　　“如果不是你像个变态一样纠缠她，控制她，她会死吗？她会去那种地方吗？”

　　“她是为了躲开你！你听到了没有！她是被你害死的！”

　　赵静崩溃地嘶吼着，拳头像雨点一样落在陆夜的胸口、肩膀。

　　那力道并不重，更像是一种绝望的发泄。

　　陆夜依旧一动不动。

　　他像一具被抽走了所有神经的木偶，任由赵静打骂，那双空洞的眼睛，始终没有离开过苏晚的照片。

　　周围的宾客窃窃私语，投来或同情、或鄙夷、或恐惧的目光。

　　保镖上前，试图拉开情绪激动的赵静。

　　“别碰我！”

　　赵静甩开他们，指着陆夜，一字一句，如同最恶毒的诅咒。

　　“陆夜，你根本就不会爱人。你只会毁掉你喜欢的一切。”

　　“你看着，晚晚死了，你也不会好过的。”

　　“你会孤独一辈子，痛苦一辈子！这是你应得的报应！”

　　就在这时，人群后方传来一阵轻微的骚动。

　　一个身影，如同从阴影中走出的鬼魅，缓缓步入所有人的视线。

　　是楚晏。

　　看到他的瞬间，在场所有认识他的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还是那个永远优雅从容、温润如玉的楚总吗？

　　他瘦得几乎脱了相，高大的身形显得空旷而萧索。

　　曾经一丝不苟的英伦式背头变得凌乱，几缕发丝颓然地垂在额前。

　　那张总是带着完美微笑的脸颊深深凹陷下去，让他原本儒雅的五官透出一种阴郁的锋利。

　　他没有戴那副标志性的金丝眼镜。

　　那双棕褐色的眼眸，曾经是藏着万千算计的深井，此刻却只剩下深不见底的空洞与死气。

　　整个人，就像一缕即将熄灭的青烟，仿佛风一吹就会散掉。

　　他没有看任何人，包括那个对他破口大骂的赵静，也包括那个如同雕像般的陆夜。

　　他的目光，越过所有人，落在了那块冰冷的墓碑上。

　　两个被抽走了灵魂的男人，以一种诡异的方式，在他们共同的珍宝面前，对峙着。

　　一个像即将喷发的火山，一个像早已冷却的死星。

　　葬礼的流程在尴尬而压抑的气氛中继续。

　　神父念完了悼词。

　　那口沉重的、黑色的棺木，被工作人员缓缓地放入了挖好的墓穴中。

　　“不……”

　　一个几不可闻的音节，从陆夜的喉咙里溢出。

　　他的身体，第一次有了轻微的颤抖。

　　工作人员拿起铁锹，铲起第一捧混着雨水的、湿冷的泥土。

　　“哗啦——”

　　泥土落在棺盖上，发出一声沉闷的、绝望的声响。

　　就是这声响，像一把钥匙，打开了地狱的门。

　　陆夜的头猛地抬了起来。

　　那双死寂的眼眸里，瞬间燃起了滔天的、毁灭一切的疯狂。

　　“不——！”

　　他发出了一声不似人声的嘶吼，那声音里充满了野兽般的痛苦与暴戾。

　　在所有人惊骇的目光中，他动了。

　　他像一头发了疯的猎豹，用一种不顾一切的姿态，冲向那座刚刚成型的坟墓。

　　挡在他面前的宾客被他粗暴地推开，那力道大得惊人，好几个人踉跄着摔倒在地。

　　“滚开！”

　　他冲到墓穴边，双膝重重跪下。

　　然后，他伸出双手，用那双本该弹奏钢琴、签署文件的手，疯狂地刨挖着那些湿冷的泥土。

　　“把她还给我！”

　　泥土混着雨水，瞬间沾满了他的指尖，嵌进他的指甲缝里。

　　他的动作快得惊人，像一头刨食的饿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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