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驭火,升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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亥时刚过,姜异就到淬火房外边候着。依着天书所示,杨峋不喜做事迟误之人,因此早来更能增添好感。
“凡事讲求细节。”
姜异心想道。
没料到上辈子当秘书的经验,还能活用于魔道。
果不其然。
亥时一刻,杨峋的身影就出现在山道。
对方着执役黑袍,须发皆白,加之长得凶恶。
大晚上瞧见,直叫人发憷。
杨峋目光如刀,扫过姜异肩头,棉絮似的雪团沾着灰扑扑道袍,已经浸湿一块。
他面露冷色,沉声说道:
“天寒地冻,来这么早作甚?木头似的,站在这儿吹风!亏老夫还觉得你脑筋灵活,如今看来,也是蠢笨!”
劈头盖脸被说了一通,姜异也不恼不怵,只撩开棉袍,露出里头揣着的莲盖铜执壶。
“执役您瞧瞧,我特意带了热腾腾的茶水暖身子,并不冷。”
杨峋没搭理故意卖乖的姜异,打开淬火房大门,说道:
“老夫已命人购来两箱寒水石和灰磷粉,以及其他辅料,你把催化秘方调配出来,试试效果。”
姜异亦步亦趋,跟在杨峋身后,得到吩咐也不多言,立刻撸起袖子埋头苦干。
他先打开炉子的风口,把大小均匀的寒水石投入进去,随即又铺上一层灰磷粉。
接着取出槐木芯磨成的粉与草灰相合,添加少许的石灰水,精心调和。
“好了。”
约莫两刻钟,姜异麻利做完。
杨峋状似等得太久不耐烦,摆手道:
“赶紧去洗把脸,弄得脏兮兮,像什么样子!”
姜异只挠头笑笑,宛若挨长辈训斥的顽劣孩童,把脸上蹭到的乌黑痕迹用水抹干净。
杨峋全程注视,眼中神色复杂,待姜异捯饬好了,他才开口道:
“老夫这就开炉引火,稍后由你负责添炭投料,看能否起效,产出合格骨材。”
姜异点点头,眼底掠过期待之色。
他得到那册《小煅元驭火诀》不久,凭借天书解析精义,正在认真参习。
如今已至‘入门’层次。
杨峋能稳坐淬火房执役位子三十年,除去个人练气五重的深厚修为,想必更是把《小煅元驭火诀》炼到高深地步。
否则的话,岂会连下来视察的内门师兄也要给他几分薄面。
自己近距离观摩之下,兴许会有所领悟。
“看好了!”
杨峋中气十足,低喝一声,放出元关内府所积蓄的雄浑真气。
轰的一声,如雷出山中,震得音波炸裂!
姜异只觉得狂风扑面,气浪翻涌,险些没稳住身形!
“好强大的真气……不对,比真气更凝练,更厉害!这就是练气五重,开辟元关内府,吐纳灵机之妙么?”
姜异暗暗忖度着,目光牢牢锁定运使驭火诀的杨峋。
那袭执役黑袍鼓荡之间,滚滚热浪如瀑冲刷,迎风就涨,顷刻变大,化为数条狂龙!
真气外放,赤焰腾腾!
这般景象让姜异看得怔住,不禁想道:
“纵有十个、百个‘我’去抵挡,都要被镇杀!
九品功法,练气五重,的确不凡!”
受到杨峋气机波及,宽敞如大殿的淬火房,好似浮沉在汪洋的一叶小舟,不住地摇晃。
“起!”
杨峋虚虚抬手,凭空抓握,重若千斤的巨大炉盖被掀飞。
旋即张口吐出一个“引”字,澎湃真气恣意狂涌,仿佛长绳抖开落下!
数条栩栩如生,张牙舞爪的火焰狂龙,如被紧紧缚住。
竟然无比乖顺,接连钻入炉中。
七八息后,腾的一下,炙热地火被牵动,熊熊燃烧充塞炉壁!
浓焰咆哮,熔金销铁!
站在下方的姜异额头冒汗,面皮发烫。
“驭!”
杨峋掐诀一指,登时就把沸腾地火压得服帖,由炽白转为青色。
真气操弄之下,这股猛火分作数十条细蛇,游动盘旋,悬在炉中。
寒水石毕剥作响,灰磷粉嗤嗤冒烟,两者交融,发挥用处。
“到我了。”
姜异也没闲着,动作敏捷,挥铲添炭,控住火力。而后登梯,一边投放骨料,一边洒水调和。
坚硬如铁的骨料置于热浪中间,被烧化杂质,褪去浊色,炼掉腥气。
整个过程足足持续半个时辰,姜异前后投入五十根骨料,竟然有半数成材,呈现合格品相!
良久。
炉火渐熄。
杨峋徐徐收功,真气归于元关,下沉内府。
他扫过骨材,根根莹白,宛若玉质,隐隐透出温润之色,由衷透出赞许之色。
姜异献上的秘方,果然是立竿见影。
如此成色,远超之前!
这下子内峰催赶进度,怪罪不到自己头上,该轮到唐聪和周光两人焦头烂额了。
“好得很!”
杨峋那张凶相面皮,倏地咧嘴发笑,像夜枭长嘶,听着怪瘆人。
“姜小子,你为我解决一桩大麻烦!我杨峋做事讲究,绝不亏待别人……说吧,你想要些什么?”
姜异好似一激灵,这种关头最考验本事。
就如老领导问你要什么,不开口,便是生分,真开口,又不能过头,否则不知进退。
须得迎合上位心意,做到恰如其分。
“我只是从故纸堆里侥幸翻出点东西,不敢求赏。”
姜异以退为进,等杨峋表态。
后者闻言,那双鹰眸紧盯着他,哼了一声:
“少来这些虚头巴脑的!老夫说了不亏待,便是不亏待。你做事痛快,说话却磨磨叽叽,像个娘们!
差事我已给你换了一个轻省的,接下来还想要什么?符钱?亦或者……其他?”
姜异知道火候到了,略作沉吟,仿佛经过认真思考,才开口道:
“长者赐,不敢辞,既然执役发话,我便厚颜一说。
姜异别无他想,只求执役能准我一个‘上进’机会。”
杨峋挑眉:
“哦?你想如何上进?”
姜异深吸一口气,仿佛天人交战,壮着胆子出声:
“惟愿修行,做一道材!”
八个字落地有声,坚定不移,宛如金石交击铮然作响。
杨峋不禁愕然,皱眉回应:
“你可晓得区区一凡役,说要做长生道材,有多好笑?牵机门内峰的师兄都不敢堂而皇之,讲这句话!”
姜异拱手于身前,垂首俯身,姿态恳切:
“不敢欺瞒执役,姜异入门七年兢兢业业,纵然疲累不堪,也未曾忘记修行,只因心头有一成材念想!
我岂不知此言狂妄,但若连说出口的胆子都没有,那姜异便真是一块等着被用完即弃的‘耗材’!”
杨峋双手负后,面容沉静,冷眼注视着道袍少年。
在他心头实则翻涌惊涛骇浪,这番话,自己并非第一次听。
“儿子不求长生久视,只求……只求见一见道途风光!纵是死在半路,做了路上的垫脚石,也好过浑噩一世,不知其味!””
两人竟能如此相像?
杨峋一时有些痴了。
良久。
他缓缓转过身,背对着姜异,声音听不出喜怒:
“道材……哼,年岁不大,口气不小。”
“务工院的案牍室,有一《小煅元驭火诀》,可自行翻阅。
能悟多少,看你自己的造化。”
姜异再次拜谢:
“执役大恩……”
杨峋却像懒得听他再说奉承话,直上二层,淡淡说道:
“把那壶茶拿过来,给老夫解解渴。”
姜异赶忙取来放在一边的莲盖铜执壶,里面正是让贺老浑捎带的回甘藤茶。
水线注入,倒入茶杯。
因着淬火房热浪蒸腾,这壶茶并未凉掉。
杨峋靠进那张摇椅,抬手接过茶杯。
茶汤浓郁,色泽红褐,杨峋入口轻抿:
“你这点儿年纪,怎么就喝苦茶?”
姜异侍奉在旁,腼腆笑道:
“我爷爷爱喝,专好这口醇和陈香,我跟着养成习惯了。
这回甘藤茶还不好找,只有养魂峰的‘芳兰茶铺’才有。”
“你在山下可还有亲族?”
“爷爷过世,父母早亡,我就变卖家产入了道学,再后面就是进牵机门中,如今孑然一身。”
杨峋闻言好似松开心结,忽然大笑不止。
整个人坐在摇椅前俯后仰,连红褐茶汤洒在衣袍都浑然不觉。
“好啊!好啊!”
姜异故作懵懂,直愣愣问道:
“敢问执役,好在哪里?”
杨峋不答,笑得眼角带泪方才停歇。
那张秃眉长脸倏地一冷,直勾勾仰头盯住姜异:
“你是好孩子,可想做道材,没那么容易。魔道之材,乃修行种子,是脱去‘耗材’之身,‘人材’之命,真正归入法脉的道统根苗!”
“你却要考虑仔细了,这条路与旁的不同。耗材劳身,人材奔忙。
为何道材可以好生修行?道材得争命!正如外门需凡役做工,法统需凡人充数一样。
道材须为道统历人劫、应杀劫、渡死劫,一命归阴亦不可退!”
杨峋说罢,瞧着姜异眼中茫然,最后那点儿疑云消散。
这确实就是老天爷送到自己面前的“大孙子”!
“你往后便明白了。”
杨峋心绪起伏剧烈,到这会儿有些乏了。
姜异默默记下“道材要历人劫、应杀劫、渡死劫”的知识点,而后问道:
“我扶执役回府休憩?”
杨峋摆手道:
“你自去歇着。对了,打明儿起,每七天前来点卯一次,无需上工。
寻个可靠的凡役,帮你尽检役之责就是。
若你入冬之前,能过练气三重,开春之前,可到练气四重,老夫可替你求个内峰位子。”
姜异肃然,默默无言,只将双手高举过头顶,毕恭毕敬俯身行礼。
再悄然退去,离开淬火房。
杨峋躺在摇椅,晃晃悠悠,自言自语:
“植儿若成家,想必孙儿小不了他多少。”
……
……
“眼缘,果是妙不可言。”
姜异行走在山道,周遭静悄悄,只有飕飕冷风刮过树梢,偶尔落下几捧雪粉。
从献秘方到装稚嫩,再到讨要荔枝干,直至那壶回甘藤茶……种种细节,全是操作!
姜异忖度着,怪不得“美人计”古往今来都能管用。
名为“美人”,实为“故人”,攻心为上,百试百灵!
本质与他所用的“眼缘攻略”相差无几。
“总算叩开内峰大门的一丝缝隙。”
姜异深深吸入一口气,冰凉似刀割。
可他心头却无比火热,滚烫如炭。
从今往后,《小煅元驭火诀》有了来历,不必遮遮掩掩,光明正大修炼;
凡役苦工也不必再做,七日点卯一次,余下时间皆能用来修行。
更重要的是,倚靠淬火房执役杨峋,等于占了背景和门路,腰杆能比以往挺直一些。
“凡役、检役、执役。耗材、人材……道材。
通往修道大路的台阶高又长,我却也能步步为营,有朝一日,坐到最上面去。”
姜异步伐轻快,朝下而行,却仿佛攀越峭壁,登高而上。
……
……
翌日。
观澜峰的钟声,就像贩子驱赶牛马的长鞭,让众多凡役天还未亮就钻出工寮,陆陆续续扎堆聚在务工院大门前。
贺老浑左右张望,有些疑惑和奇怪。
怎么没看见异哥儿?
这可是月末!
上工不积极撞到执役枪口,绝对要被杀鸡儆猴脱层皮!
“坏了,莫不是睡过头了?但我分明在屋外头叫了好几声,没动静啊!”
贺老浑到底惦记着那碗灵米饭的情分,离开拥挤排着的长龙队伍。
“老李,你见着异哥儿了吗?”
老李摇头:
“怎地?异哥儿没来上工?是不是沉迷修炼,忘了时辰?我瞅着异哥儿他最近心思不定,估摸着还在想罗小娘子!打算扬眉吐气……”
贺老浑没理睬老李的碎碎念,犹豫着要不要先寻个代工的凡役,帮异哥儿领支签子?
但眼看着月末到了,各座工房催赶进度,本来就抓得严。
况且杨老头是个古板性子,最厌恶偷奸耍滑之人……
贺老浑越想越乱,提心吊胆,务工院的道童喊他两遍才听见。
领着签子,随大流来到淬火房。
好死不死,杨老头也起了个大早,黑袍凶相,须发皆白,令人望之生畏。
“异哥儿,唉!你这下可要遭老罪喽!”
未等贺老浑想出周旋法子,杨峋声音洪亮,如雷灌耳,震得一众凡役耳膜发颤。
“淬火房要拔擢一人,升为检役……”
这话音未落,大伙儿都是精神大振,不自觉挺起胸膛。
贺老浑却没关心劳什子检役,反正轮不到他。
眼睛余光一瞟,正好瞧着换身干净道袍的姜异踏进淬火房,径直走向这儿。
“异哥儿!可算到了!”
贺老浑刚松口气,那颗心瞬间又提到嗓子眼。
却见今日格外神采飞扬的异哥儿,面露和气之色,轻轻拨开身前一名名凡役工友。
恰如分水珠落到溪流中,竟是直接走到杨峋跟前。
“他在找死么!”
众人皆惊,区区凡役牛马敢对执役无礼,这是寿星公上吊嫌命长?
但下一刻,杨峋便吐气开声宣布人选:
“今后由姜异来替老夫分担杂务,淬火房中产出骨材,也由他查验成品质地。”
众多凡役无不诧异,看向眉宇尚有稚气的道袍少年,都觉着疑惑。
这异哥儿哪来的门路?
竟不声不响攀上杨执役的高枝?
其中最受震撼的,莫过于贺老浑。
“啊?”
他当场愣住,定在原地。
昨儿还跟自己一起做苦工的异哥儿,咋就突然“升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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