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1章 壁上观漫说因果(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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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是相当暴力的一击,衍天宗本就破破烂烂的结界,彻底完成使命,光荣致仕。

  衍天宗门下净是鼓捣易学术数的占卦师,头脑发达,四肢简单,最不擅长的,就是跟人斗法。

  李停云闯入衍天宗,如入无人之境,他往哪儿走,这群牛鼻子就往哪儿退,看着像是拦路,但又没人敢出手,单他一个,竟把少说近千号修士,一步步逼到镇海文渊楼下,退无可退。

  这些人着装统一,不好浅色,偏爱深色,尤其是靛青色,几乎每个人都是一身古朴、庄重的靛青道袍,头发一丝不苟全部束起,加冠,簪紧,露出光洁的脑门。

  发际线一个赛一个高。

  无法从衣着和扮相上判断少长高下。

  李停云挑了下眉,问:“谁是宗主?”

  此话一出,众人面面相觑,甚至有几个憋红了脸,貌似想要骂人。

  衍天宗没有宗主,只有掌门。

  虽然名字里有个“宗”字,却并非宗族体制,而是门派组织。

  修仙界统共十大宗门、十位领头人,各自名号都是响当当的,但凡修道之人,且不论修的仙道还是魔道,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作为正道人士,被魔教视作仇敌,并不可怕,反过来恰能证明他们的实力,人性本贱,来自身边道友的万千盛赞,远远抵不过反派一次破防,当场骂娘。

  最可怕的,莫过于没人把他们放在眼里,大魔头、大反派连他们是谁都不记得,岂不是说,他们这些“正派”做得太失败?可怜,可怜。

  当然,还有一种情况,不是正派太失败,而是反派太强悍,就像李停云这样的,眼高于顶,看不见他们也正常,不止衍天宗,放眼天下,能被他记住名字和身份的,从来就没有几个人。

  十大宗门里,他最熟悉的,都被他灭了满门,在灭门之前,他也是“人生地不熟”,没关系,边杀边认,杀完了,就有大致印象了。

  “再问一遍,谁是宗主?”

  对衍天宗,李停云展露出罕见的耐性。

  “我!我!”

  人群之中,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稍等……稍等片刻,马上就来!”

  衍天宗弟子们左看看,右看看,低头四处看看,似乎也在寻找他们那位不大靠谱的掌门人。

  片刻之后,一只胖乎乎的矮冬瓜,从人群中“滚”了出来,高声喊道:“掌门是我,我就是掌门!”

  身高不及成人一半,体重倒是一个顶俩,走路气喘吁吁,发冠有些松散,身上还被踩了许多脚印,样子有点狼狈,手里拿着一副琉璃镜,一面往鼻梁骨上戴,一面走上前来,伸手说:

  “不好意思,绝不是我故意不现身,你也看到了,我个子矮,方才他们都往后退,独我一个向前走,被人碰掉了眼镜,弯腰去捡,又不知被谁蹚倒在地,还踩我好几脚。”

  掌门弯腰提鞋,把脚后跟塞进去,又整了整衣衫,正了正发冠,眯起豆子般的小眼睛,笑着补上几句应有的客套:

  “真乃贵客也,太极殿殿主不请自来,莅临寒地,令我宗门蓬荜生辉。”

  “阁下来此有何贵干?君子动口不动手,我们不妨对坐讲和,有话好好说。”

  两人面对面站着,一个极高,一个极矮,李停云不得不低头看他,沉默一阵,不知在想什么,竟然应了一声:“……也行。”

  掌门撑了撑鼻梁骨上的琉璃镜,“那就请阁下赏脸,到里前面会客厅里坐坐?”

  “不必,我来,就为两件事。”

  李停云直言道:“准确点说,是有一件事情要你答应,还有一个问题要你回答。”

  他说话从不客气,但就冲着他肯开口,没有动手,已经是在给人面子了。

  掌门扬手一挥,大气道:“尽管说来。”

  李停云意味不明地笑了笑:“我这个人,热爱学习,喜欢读书,听说你们镇海文渊楼里,藏了不少好书,早就想进去看看了。”

  “但我读书有个习惯,就是翻来覆去地看,直到把书读烂为止,所以我看一本书,要花费很长时间。”

  掌门越听越不对劲,李停云继续道:“我总不能一直待在衍天宗,也不能隔三岔五来‘做客’——你们大概也不希望这样吧?”

  “就在刚刚,我想到一个好办法。利用传送阵,把镇海文渊楼搬到太极殿去,你意下如何?”

  此话一出,衍天宗“嗡”的一声炸开了锅。

  他说什么?他在说什么!他说的还是人话吗?!

  他要把镇海文渊楼“搬走”?

  他怎么不上蓬莱把扶桑树也给掘了呢?!

  镇海文渊楼之于衍天宗,恰如扶桑神树之于蓬莱洲,是他们的圣地!命脉!!根基!!!

  他个不要脸的邪魔歪道,轻飘飘来了一句,他爱学习,他爱读书,就要把人家的藏书楼搬走!

  他要的不光是藏书,甚至还有那栋楼!

  那一整栋楼啊!

  他究竟想要干什么?

  无法无天!厚颜无耻!胡作非为!

  衍天宗掌门勉勉强强维持住场面。

  转头对李停云说:“这不能够。”

  他的态度很坚决:“阁下的意愿,恕我无法满足。要么今日你把我们全杀了,否则在这镇海文渊楼前,衍天宗弟子绝不退让半步,誓与之共存亡!”

  “就知道会是这样,所以我还想了第二个办法。”

  李停云极有耐心,“你们把里面所有的书,都誊抄一份,送到太极殿去。怎么样?这个办法是不是更加‘折中’一些?对你们来说,也更容易接受?”

  相比之下,确实是……等等!衍天宗掌门幡然醒悟,原来,抄书才是他的真实意图!

  如果他一开始就这么说的话,那衍天宗肯定一百个不乐意,但他要是先提出一个把人逼到绝境、令人无法承受的要求,再给出一个相对来说没那么咄咄逼人的替换选项……

  那衍天宗权衡之下肯定选择后者!

  他们甚至还会偷偷庆幸。

  庆幸自己有选择的余地。

  这不就跟砍价一个道理吗?!

  先狠狠地砍一刀,再慢慢往上加价。

  衍天宗怎会不知这个套路?

  修仙界最懂商机、最会赚钱的就是他们了!

  但知道了又怎样呢?这是阳谋啊,阳谋!

  阳谋之所以无解,是因为给他们选择的人,拥有远超他们的实力。

  李停云完全有能力把他的两个“提议”全都变成事实。

  就看衍天宗怎么选了。

  “阁下稍候。”

  衍天宗掌门伸出左手,掐起了手指头。

  “先等我算一卦,看看此事吉凶悔吝。”

  “……有这个必要吗?”

  李停云皮笑肉不笑。

  在他身侧,矗立着一座汉白玉雕的石狮子。

  他伸手抚上这座石雕,状似不经意的举动。

  “你的吉凶悔吝,不在天数,在我。”

  话音一落,石狮顷刻崩裂,粉身碎骨。

  众人遽然一惊,纷纷掏出本门武器,护在身前。

  什么八卦罗盘、紫金葫芦、铜钱剑、驱鬼符,乱七八糟应有尽有,八仙过海姿势各异。

  站在最前面的掌门更是吓一大跳,满身肥肉抖了三抖,默默缩回手,踹进袖子里。

  李停云:“见过土匪吗?”

  掌门:“……还真没见过。”

  “那你现在见到了。”

  李停云大言不惭:“你不给,我就抢。”

  “给……我给!”

  掌门想清楚了,做出一个违背祖宗的决定。

  “我答应你,将文渊楼里所有藏书誊抄一遍,送往太极殿。”

  身后的弟子们高声喊着“不可”“掌门三思”“怎能如此”,他用一句“我自有考量”堵了回去,强令所有人保持肃静,不要多言。

  他有什么考量?自然是两害相权取其轻,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识相点答应李停云无理的要求,总好过落得和清凉门、蓬莱州一样的下场。

  至少衍天宗还有的选,镇海文渊楼保得住,满门弟子也保得住。

  这结果,不错了。

  李停云见事情谈妥,斗转直入另一件事,或者说,另一个问题。

  “我看过你们的新京报……”

  衍天宗掌门悚然一惊。

  不是,他怎么这么闲?!

  修炼之余,读书看报一样不落!

  他还知道新京报?他亲眼看过新京报?!

  那上面编排他的文章可不在少数哟!

  有直抒胸臆以笔为剑对他破口大骂的,也有侧面攻击捕风捉影诋毁其私德的。

  “太极殿殿主荒淫好色”这条风闻,正是从衍天宗的新京报上传出。

  一传十,十传百,人人都信以为真。

  负责编校新京报的衍天宗弟子们,都是富有奇思妙想、落笔即能生花的“小天才”,他们散播小道消息,制造流言蜚语,撰写话本故事,真乃一把好手!

  上至九重天,下至十八层地狱,神魔仙、人妖鬼,三界六道,就没有他们不敢编排的,谈起今人今事,例如太极殿,例如李停云,更是他们翻来覆去、百说不厌的编排对象。

  在衍天宗的新京报上,太极殿殿主,和云岚宗宗主,并称当世两匹种马。

  明明一个什么都没干,一个什么都干了,俩人在这方面的名声,却是如出一辙又臭又烂,都被骂做“身经百战的烂黄瓜”,不知遭到多少人唾弃。

  舆论造势的力量,恐怖如斯。

  这下可好,正主找上门了,怎么解释?

  大冷天里,衍天宗掌门冒了一头热汗,熏得琉璃镜都起雾了。

  幸亏。

  幸亏李停云没提这件事。

  他只说:“我记得,新京报上有很多排名榜,我对这些榜单有个百思不得其解的疑问。”

  “哦,排名榜,原来是排名榜……请问阁下对此有何不满?”

  衍天宗掌门多多少少松了口气,专程摘下琉璃镜,细细擦汗,来回擦了好几遍。

  李停云曾是新京报忠实阅者一枚。

  曾经是的。

  他还付了灵石,看的是官方正本,他都没像某些正道人士,为了省钱偷看手抄本。

  但他后来再也不花那冤枉钱了。

  因为衍天宗的各大排榜,全都是瞎几把乱排!

  可信度极低。

  他们排的榜单,并不局限于修仙者,里面还有一些阴差、大妖、鬼怪。

  就连四象城城主,也是榜上有名。

  但唯独,把李停云排除在外。

  军书十二卷,卷卷无爷名。

  当然,这并不是李停云认为他们排榜有问题的主要原因。

  他不在乎这个。

  只要他想,他能“屠榜”,字面意义,榜单上的人绑在一块儿,都不够他杀的。

  说到底,李停云之所以觉得衍天宗的排榜不可信,是因为他发现梅时雨竟然跟他一样。

  卷卷无名!

  好像被排挤了,好像又不是。

  仔细翻看很久,才在最不起眼的位置里,找到了他的名字——

  神兵榜第九十九,剑名青霜,剑主梅时雨。

  不错不错,好歹是个第二。

  倒数第二!

  厉害了,梅仙尊。

  李停云嗤笑一声。

  新京报团吧团吧,扔进丹炉当废纸烧了。

  梅时雨就算闭着眼睛都打不出这么烂的战绩!

  “所以,这怎么回事?”

  李停云抬眼一扫。

  衍天宗掌门露出一副比他更加困惑的神情。

  他说他有疑问,问的却不是他自己,而是另一个人。

  梅时雨?

  一个跟他八竿子打不到一块儿的人!

  他是真闲啊。

  闲得没事打听人家做什么?

  “这个嘛,说起梅仙尊,嘶,呃,唉……”

  掌门岔开话题:“冒昧地问一句,阁下身为太极殿殿主,何以如此关心道玄宗弟子的排名?难不成,是想借此试探对方实力,找机会干掉他?”

  李停云听笑了,“你个矮挫胖冬瓜,说话确实挺冒昧。”

  “……”冬瓜掌门眼角瞬间耷拉下来。

  究竟谁冒昧?你再说一遍,谁最冒昧?!

  他的眼神中透着三分冷漠三分忧怨四分沧桑,无奈他的豆子眼实在太小了,再一耷拉,只能看到一条缝。

  没敢当面说什么,只敢在心里蛐蛐几句。

  拧起眉头,转念就想:

  莫非太极殿下一目标,直指道玄宗?

  了不得啊!

  没了清凉门,失去蓬莱洲,哪怕再少一个衍天宗,对整个修仙界来说,也只能算“唇亡齿寒”,但要是道玄宗也遭灭顶之灾,绝对称得上“动其根本”。

  若太极殿与道玄宗宣战,大抵意味着修仙界已经走到生死存亡的关头,届时仙门中人再怎么各怀心思,一盘散沙,都不可能继续苟着藏着作壁上观,必然戮力同心,奋起反抗。

  那将是何等毁天灭地的场面!不必掐指细算,也能预知一二。

  他想太多。

  与其担心将来,不如考虑现在。

  眼下,李停云已经开始不耐烦了,“我问什么,你答什么,废话少说!”

  掌门仰脖子一看,他那脸色臭的,简直把“耐心有限,随时发疯”八个大字写在身上,忙不迭道:“这个这个,那个那个,梅时雨么……”

  清了清嗓子:“由于道玄宗梅仙尊从不接受别人下的战书,也很少跟人正面交手,真实实力无从考证。”

  “他在神兵榜上排名九十九,完全看在他任平生弟子、藏剑峰峰主的身份,按理说,他的名字本不该上榜。”

  李停云也是这么猜的。

  梅时雨从不在公开场合参与武斗,没人比他更清楚,这是为什么:“元宝”的血曾浸染青霜剑身,一场变相的血祭过后,生出剑灵,类属妖邪,邪气波动反噬道心,梅时雨不得不分神压制他,甚至封印他。

  行吧,就算神兵榜这么排,有正当理由,但李停云依然觉得,衍天宗的榜单没有丁点说服力。

  就像那什么容止榜,不就比谁长得好看,举止高雅吗?榜单上一个个丑得千奇百怪,五花八门,惨绝人寰!

  凭什么那些歪瓜裂枣都能上榜,梅时雨却挣不到一席之地?!

  没上榜,正好。

  足以证明修仙界的人眼睛都瞎了!

  李停云恨不得全世界都眼瞎了才好。

  这样他就不怕梅时雨遭人惦记了。

  孰料,衍天宗掌门继续说:“除此之外,还有一层缘由,是梅时雨他自己也不乐意上榜,他曾经……哎,说起来怪丢脸的……”

  梅时雨曾经拿刀架在他脖子上。

  逼他改换名单,重新排榜。

  好歹他是个宗门掌教,最起码表面上跟任平生算平级,梅时雨身份地位并不如他,竟敢拔刀相向武力威胁,得亏这事没传出去,否则衍天宗的面子往哪儿搁。

  李停云听了,微微一愣,“是吗?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

  他不晓得,在早期的新京报上,编排道玄宗弟子的文章绝不在少数,其中有关梅时雨的,格外多,为什么?因为他那张脸!

  梅时雨岂能没上过“容止榜”?

  他从前可是常年霸榜第一!

  高居榜首,地位稳固,无人撼动。

  独独被归为“绝色”一档。

  这一档,就他一个,没别人了。

  新京报阅者众多,这份榜单几乎传遍修仙界,人人都知道,原来道玄宗还有这么一号人物,乃是任平生最小的弟子,在容止榜上“艳压群芳”。

  那段时间,梅时雨身边的烂桃花如雨后春笋冒个不停,有女人,还有男人,不只被人骚扰,还被妖怪跟踪,甚至在梦里,都有阴间的死鬼缠他!其中最出名的一个,就是司无邪。

  梅时雨一阵恶寒,烦躁许久,都没想明白怎么回事,直到他本人无意中看到一份新京报,才知他的小像挂在上面,被盖上鲜红刺眼的戳子,戳子上印着四个大字:人、间、绝、色。

  下面还有一行批语:真正的美人,雌雄莫辨,这张脸,做男做女,都精彩!

  就这句话,彻底引燃梅时雨一腔怒火,榜单恶心,戳子恶心,评语更恶心!

  为此他亲自去衍天宗走了一趟。

  也没干什么,只是“友好”地表示,从此以后,不希望在新京报上,看到有关于他的一切!

  他很少很少生气,但真生气的时候,非常非常吓人,因为反差太大,所有人都不想到,平时春风化雨、温文尔雅的梅仙尊,杀气怎么那么重?

  不光杀气重,戾气也重,仿佛随时能把衍天宗铲平,填进东海。

  他甚至没有拿剑。

  大概是怕自己忍不住,做了什么出格的事情。

  但劈手夺了别人的佩刀,架在人家掌门的脖子上。

  更侮辱人了!

  衍天宗连夜撤走新京报上编排他的所有文稿!

  记住,是所有——梅时雨原话,就这么说的。

  赤裸裸的威胁。

  考虑到道玄宗护犊子的传统,清贫的家风,顶尖的战力,就算梅时雨真把衍天宗拆了,他们也没处说理,更得不到赔偿,还有可能双方交恶,结下梁子。

  衍天宗只能服软。

  从此之后,新京报上再难找到梅时雨的名字。

  除了神兵榜,他排九十九。

  这可是个正经榜单!

  无数修仙者挤破脑袋都想上榜。

  他们嘴上说着不在意,功名利禄皆是浮云,实际下战书下得可勤快了,今天单挑这个,明天切磋那个,都想把自己的名字挂上去,还想挂在更高、更显眼的位置。

  梅时雨战绩为零,经验全无,神兵榜上还有他一席之地,算是衍天宗自觉理亏,给他的补偿,他总不能得理不饶人,还来“逼宫”吧?这就说不过去了。

  “从前的新京报,你们还有吗?”李停云问。

  “有啊,多着呢,都囤在文渊楼里,一份也没敢往外发。”

  衍天宗掌门一说起这个就有点发愁。

  新京报每日都会发行,当日的早在前一天就已经备好,他们投入巨大的人力和物力,批量印制那么多份,不卖出去,肯定赚不回本。

  可梅时雨上门威胁,不仅让他们预先准备的大批新京报都砸在手里,还打乱了他们的计划,影响后续一系列撰文、编校、刊印工作,衍天宗当时可亏大发了。

  “好,我全都要了。”

  “……啊?!”

  “卖吗?我买。”

  “卖!卖卖卖!”

  衍天宗掌门两手一拍,“你敢买,我就敢卖!”

  他立刻叫人把文渊楼里囤积的往期旧版新京报全都搬出来。

  足足有十大箱子,每只箱子都有半人多高,比他的个子还要高一点。

  他得跳起来才能摸到锁头。

  打开其中一只箱子,抽出一份新京报,递给李停云看,“咱家的新京报,品质有保障,内容有花样,包你满意!别看囤了这么多,正常来说,就这点量,一天之内准能售空。”

  李停云对他王婆卖瓜自卖自夸的推销话术置若罔闻,接过新京报,也没有展开来看,梅时雨的画像就印在最显眼的位置,没必要再往下翻了。

  他盯着画像,一时看得出神,指腹摩挲过的地方,什么戳子、评语全都消失不见,梅时雨讨厌这些字眼,李停云也不喜欢,这玩意儿挡了他的面容,他在那里,该清清白白的,周围什么都不要有……这么说也不对。

  他的画像就不该挂在这种地方,被人随意观摩,任人评头论足。

  李停云想着想着,竟然生气了,挥出一道烈焰,瞬间引燃十只箱子。

  热浪翻腾,衍天宗掌门远远地退开,提醒他:“新京报纸质特殊,不怕火烧,也不怕水……”

  话没说完,戛然而止。

  十大箱新京报已经烧完了。

  连灰烬都没留下。

  这不叫打脸,而是把他脸皮揭了。

  他尴尬一笑,无话可说,额前热汗越擦越多。

  擦着擦着,眼睛蓦然睁大,火烧之后的空地上,竟然平白冒出了成堆的灵石。

  是的,就是平白“冒”出来的,喷如泉涌,箱子原先搁在哪里,灵石就堆放在哪里,不用数也知道统共有十堆,看成色全都是上品,比金刚石还耀眼夺目。

  灵石越推越高,没有停滞的迹象,每一堆都像一座小山丘,连在一块儿,就成了绵绵不断的山脉,越长越高,越伸越长,化为奔腾的江水,滔滔不绝。

  衍天宗弟子们站在这一头,完全看不到那一头掌门的身影,但他们瞠目结舌的表情一模一样,比照镜子还相像。

  反应也雷同,都在往后退,生怕被淹。

  买东西嘛,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李停云都说了花钱买,就不至于赖这种小账。

  他将手中仅剩的那份新京报折好。

  稳妥地藏在怀里。

  就在这时,那个指引他来到东海的声音,又出现了:

  “我等你很久了。还没到吗?这么磨叽。”

  李停云:“……”

  一甩袖,风风火火地走了。

  他妈的!

  他到要看看,到底是谁,敢说他磨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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