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迷雾中的低语

　　虚空舟如同陷入琥珀的飞虫，在粘稠滞涩的灰白迷雾中艰难前行。

　　速度已降至最低，每前进一分，都需要杨眉耗费巨大心神撕裂那充满惰性与湮灵特性的雾墙。舟体防御屏障的光芒持续黯淡，发出细微却令人不安的滋滋声，能量如同泄闸洪水般流逝。盘古不时挥动斧光，劈开前方最浓密的雾团，开辟短暂通道，但斧光威力也被急速消融，收效甚微。

　　死寂、压抑、能量不断被吞噬…这片迷雾区域，本身就是一处绝杀之地！

　　“如此下去，不等找到出路，吾等便要力竭于此！”杨眉脸色苍白，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维持防御和航行的消耗远超预期。

　　时辰双眸之中时空符文流转不息，不断分析推演着迷雾的构成与流向。“此雾并非天然形成，其法则微粒的排列蕴含某种极古老的阵法痕迹，似是在…囚禁，或封印着什么。”他得出一个令人心惊的结论。

　　盘古闻言，巨目一瞪：“囚禁？何人布下如此大手笔？又被囚于此？”

　　就在此时，一直以造化神光勉力延缓舟体侵蚀的造化魔神，忽然娇躯微微一颤，秀眉紧蹙。

　　“你们…可曾听到什么？”她声音带着一丝不确定，侧耳倾听。

　　盘古与杨眉凝神片刻，皆是摇头。周遭唯有虚空舟防御屏障被侵蚀的滋滋声，以及迷雾流动时带来的、仿佛能冻结元神的死寂寒意。

　　但时辰却眸光一凝。他的时空感知远超旁人，对万物波动最为敏锐。经造化提醒，他确实捕捉到了一些…别的东西。

　　那并非声音，而是一种直接作用于真灵层面的、极其微弱却异常顽固的意念碎片。它们混杂在迷雾之中，如同幽灵般飘荡，试图钻入任何闯入者的心神。

　　“…放…吾…出去…”

　　“…恨…恨…恨…”

　　“…永恒的…牢笼…”

　　“…一同…沉沦…”

　　“…道…消…道…”

　　断断续续，充满怨毒、疯狂、绝望、以及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古老苍茫感。这低语并非一种语言，而是纯粹负面意念的凝聚，能直接污染道心！

　　“固守心神！迷雾中有残念攻击！”时辰立刻出声警示，同时一股清凉的时空道韵弥漫开来，笼罩舟内，稍稍隔绝那无孔不入的恶念低语。

　　盘古与杨眉皆是道心坚定之辈，立刻警觉，运转功法守护元神。饶是如此，那充满负面能量的低语依旧如同魔音灌耳，试图勾起他们内心最深处的恐惧、偏执与杀戮欲望。

　　盘古眼中闪过一丝暴戾，力之法则微微躁动；杨眉则感到空间感知变得紊乱，仿佛有无数只手在拉扯他的神识；造化脸色发白，那低语中对生命的憎恶让她极为不适。

　　“不过是些残存怨念，散！”盘古怒喝一声，声如雷霆，蕴含力之大道真意，试图震散这些魑魅魍魉。

　　然而，低语只是微微一滞，反而变得更加清晰、更加密集，仿佛被激怒了一般，从四面八方涌来！

　　“没用的，”时辰冷静道，“这些意念已与迷雾法则融为一体，近乎不死不灭。强行对抗，只会引动更多。”

　　他双手结印，时间法则流淌。“与其抗拒，不如疏导。时空放逐！”

　　一个微型的时空漩涡在他指尖形成，产生一股柔和的吸力，并非吞噬那些恶念，而是将其引导、流转，如同疏通河道般，让它们绕过虚空舟，流向迷雾深处。

　　此法有效，舟内的低语压力顿时大减。

　　众人刚松了口气，那低语的内容却陡然一变！

　　不再是单纯的怨毒嘶吼，而是开始变得…具有针对性！仿佛窥探到了他们的记忆与心灵漏洞！

　　针对盘古的低语，化作了开天辟地般的宏大景象，却又充满力竭道消、万物反噬的大恐怖，诱惑着他挥斧劈向这片迷雾，耗尽神力…

　　针对杨眉的低语，则显现出空间彻底崩坏、万物归墟、一切存在失去意义的终极虚无，动摇着他空间之道的根基…

　　针对造化的低语，演绎着生命凋零、万物灭绝、造化逆转的悲惨画卷，冲击着她对生命之道的信念…

　　而针对时辰的低语，最为诡异！它们并非直接的攻击，而是化作了模糊却令人心悸的预言片段：

　　“…时空…亦将腐朽…”

　　“…超脱…皆为虚妄…”

　　“…汝所见之敌…不过先锋…”

　　“…真正的‘吞噬之源’…即将苏醒…”

　　“…一切…终将归于…”

　　画面支离破碎，信息模糊不清，却每一个字都带着令人心悸的重量，试图在他道心中种下怀疑与恐惧的种子！

　　“哼！装神弄鬼！”时辰道心坚如磐石，岂是这等残念所能动摇？时空道果一震，便将那些恶念彻底碾碎驱散。

　　但他心中却愈发凝重。这些低语能如此精准地攻击众人道心弱点，甚至提及“吞噬之源”…这片迷雾，恐怕比想象中还要不简单！

　　“必须尽快离开！”杨眉咬牙，不顾消耗，再次强行催动空间法则，推动虚空舟向着时辰之前感应的、流动稍强的方向冲去。

　　然而，随着不断深入，迷雾愈发粘稠，低语也愈发强大清晰。甚至开始显化出具体的幻象！

　　四周的灰白雾气翻滚凝聚，化作一张张扭曲痛苦的面孔，发出无声的哀嚎；又或是凝聚成狰狞恐怖的巨兽形态，扑击虚空舟防御屏障；更有甚者，幻化出他们内心牵挂之人的模样，或哀求，或斥责，或攻击…真真假假，扰乱心神！

　　盘古斧光连连劈碎数只扑来的雾气巨兽，却被一道幻化成时辰模样的身影扰乱了瞬间心神，差点被一道阴冷的意念侵入。

　　“守住本心！皆是虚妄！”时辰声如洪钟，蕴含时空安定之力，将众人从幻象中惊醒。

　　但长期处于这种环境下，对心神的消耗是巨大的。连时辰都感到一丝疲惫。

　　就在此时，造化怀中的那块镇界碑碎片，忽然散发出微弱的、温润的土黄色光华。

　　这光华并不强烈，却带着一种厚重、承载、安抚万物的奇特道韵。光芒所及之处，那粘稠的迷雾竟微微退散少许，那些恶念低语也仿佛遇到了克星，变得微弱了许多。

　　“嗯？”造化惊喜地发现这一点，立刻将神力注入碎片。

　　嗡！

　　镇界碑碎片光华稍盛，虽远不足以驱散迷雾，却成功在虚空舟周围营造出了一小片相对“清净”的区域，大大减轻了众人的压力。

　　“好宝贝！”盘古赞道。

　　“看来这碎片与此地封印，或有些许关联。”时辰若有所思。这镇界碑蕴含世界承载之力，恰能克制这充满毁灭怨念的迷雾。

　　得到喘息之机，杨眉全力感知，终于捕捉到了一丝不同！

　　“前方！迷雾的流向在那里形成一个极细微的漩涡！似乎…是出口，或者至少是一个节点！”

　　希望就在前方！

　　虚空舟再次加速，顶着重重压力，向着那感知中的漩涡节点冲去。

　　越是靠近，低语与幻象反而渐渐减弱消失，仿佛那片区域是迷雾中的一块“空白”。

　　然而，一种更加深沉、更加令人不安的寂静，笼罩了下来。

　　仿佛暴风雨前的宁静。

　　终于，虚空舟冲破了最后一道浓厚的雾墙！

　　眼前的景象，豁然开朗。

　　却并非逃离了迷雾，而是进入了一个巨大的、球形的空洞区域！

　　区域之内，迷雾退散，空空荡荡。而在空洞的正中心，悬浮着一物——

　　那是一座古老无比的、残缺的石台。

　　石台通体灰白，与迷雾同色，材质非金非石，表面布满了被岁月侵蚀的模糊痕迹，似乎曾雕刻着无比繁复的图案与纹路，如今已难以辨认。

　　石台静静悬浮在那里，散发着万古的死寂与沧桑。

　　所有的低语、所有的幻象、所有的恶意，似乎都源于此物，又似乎都在远离此物。

　　它就那样存在着，仿佛自混沌开辟之初便已在此，镇压着，也被镇压着。

　　虚空舟停在空洞边缘，无人说话。

　　四人皆能感受到，那石台之上，残留着一丝极其微弱、却位格高得令人颤栗的…意志印记。

　　那并非幽影的邪恶，也非魔神的狂霸，而是一种更加古老、更加冷漠、更加…接近“规则”本身的气息。

　　时辰的目光，骤然凝固在石台表面，一处相对清晰的刻痕上。

　　那刻痕，与他在那纪元秘境中看到的石碑残文，同出一源！

　　此地，竟与那上古纪元遗迹有关？！

　　而就在四人凝视石台，心神被其吸引的刹那——

　　那石台中心，一点微光，毫无征兆地亮起。

　　仿佛一只沉睡了无尽岁月的眼睛，缓缓睁开。

　　冰冷，漠然，俯视着闯入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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