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幸存者

　　“铁砧”号的残骸如同被啃噬过的巨兽骨骸，

　　静静卧在“枯萎花园”生态穹顶废墟的阴影深处，不再有半点声息。

　　曾经激烈的枪声、爆炸声、怒吼声，都已被死寂吞没，

　　只有偶尔金属冷却收缩的呻吟，以及远处不明来源的气流呼啸，提醒着这里并非绝对的真空。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焦糊味、臭氧味、血腥味，

　　以及一种属于遥远过去的、植物腐败后的甜腻气息，

　　混合成一种令人作呕的、属于死亡和废墟的特殊气味。

　　瘸狼靠在冰冷粗糙的金属断壁后，独眼透过一道狭窄的裂缝，

　　死死盯着外面那片被扭曲钢结构和不自然生长的暗色真菌覆盖的开阔地。

　　他的呼吸刻意放得轻缓，但每一次吸气，肋下那道被能量刃划开的伤口，

　　都会传来撕裂般的剧痛，让他额角不断渗出冷汗。

　　作战服早已被血、汗和油污浸透，紧紧黏在皮肤上，冰冷而沉重。

　　他的身边，只剩下老烟枪和山猫。

　　老烟枪花白的头发被汗水黏成一绺一绺，脸上满是疲惫，

　　但那双眼睛依旧在黑暗中闪烁着警惕的光，

　　手中紧握着一把从“净尘”士兵尸体上缴获的、

　　造型奇特的紧凑型能量步枪，枪口的幽蓝光泽若隐若现。

　　山猫则年轻许多，脸上还带着未脱的稚气和过度紧张后的苍白，

　　他握着一把锈火镇自制的磁轨手枪，手指因为用力而关节发白，

　　身体微微颤抖，但眼神深处却有一股被逼到绝境的狠劲。

　　三人身后，更深的阴影里，是他们在生态站核心区域那个近乎奇迹般找到的避难所里，

　　救出来的十几名“枯萎花园”的原始幸存者。

　　他们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眼神中充满了长期躲藏带来的惊恐和麻木，

　　此刻蜷缩在一起，如同受惊的鸟群，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其中一位名叫艾琳娜的年老植物学家，是他们的领头人，也是唯一还保持着一丝冷静的人，

　　她怀里紧紧抱着一个用绝缘布包裹的严严实实的金属箱——

　　里面是“枯萎花园”最后的希望，也是林一指名要的“关键情报”：

　　残存的稀有植物种子库核心数据和部分活体样本。

　　时间仿佛凝固了。每一秒都像是在滚烫的炭火上煎熬。

　　从那个发出求救信号的避难所突围出来，到达这片相对靠近边缘的废墟，

　　他们已经损失了最后一名留守“铁砧”号的战友——阿彪，

　　为了引开追兵，他引爆了最后的爆炸物，生死不明。

　　扳手也因为伤势过重，没能挺过来，永远留在了那片黑暗的生态舱里。

　　现在，他们离相对安全的废墟边缘，只隔着一片不足五百米宽的开阔地。

　　但这五百米，在瘸狼眼中，却如同无法逾越的天堑。

　　开阔地上没有任何遮挡，只有一些低矮的、

　　扭曲的金属残骸和散发着微弱磷光的怪异真菌丛。

　　头顶上方，是破损穹顶投下的斑驳光影，以及更远处那片死寂的、被星云尘埃遮蔽的星空。

　　“净尘”的那些幽灵般的攻击艇，肯定就在附近游弋，

　　如同耐心的蜘蛛，等待着猎物自己踏入罗网。

　　他们的通讯依旧被强力干扰屏蔽，与寂静城墙的联系完全中断。

　　唯一的生路，就是依靠林一之前通过某种不可思议的方式传递过来的、极其简略的导航数据——

　　一个位于这片开阔地另一端、隐藏在巨型冷却管道残骸后面的、

　　理论上可能存在的一个废弃小型运输船坞的坐标。

　　那是他们返回寂静城墙唯一的、渺茫的希望。

　　“狼叔……他们……会在那边等我们吗？”

　　山猫的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颤抖，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

　　瘸狼没有回头，独眼依旧扫视着开阔地，声音沙哑低沉：

　　“不知道。但林一那小子既然给了坐标，就算爬，也得爬过去看看。”

　　他顿了顿，补充道，

　　“记住，我们现在不是三个人。后面那些人的命，也在我们手里。”

　　老烟枪舔了舔干裂的嘴唇，低声道：

　　“信号弹还剩最后一发。要不要……赌一把？

　　发射信号，如果林一的人真在附近，可能会接应。但如果把‘净尘’的狼群也引来了……”

　　瘸狼沉默了片刻，摇了摇头：

　　“太冒险。我们现在是老鼠，就得用老鼠的办法。悄无声息地摸过去。”

　　他看了一眼身后那些惊恐的幸存者，

　　“带着他们，不可能快。只能靠运气和……林一那边给不给力了。”

　　他指的是林一可能提供的、如同之前那般神奇的远程干扰或指引。

　　但那玩意儿时灵时不灵，而且代价巨大，瘸狼亲眼见过林一使用这种力量后的虚弱状态。

　　他不能把希望完全寄托在那上面。

　　“准备一下，”瘸狼深吸一口气，压下伤口的剧痛，

　　“我走第一个，老烟枪断后，山猫，你看住中间，照顾一下那些科学家。

　　记住，一旦被发现，别犹豫，也别想救所有人，能跑几个是几个！把那个箱子，”

　　他指了指艾琳娜紧紧抱着的金属箱，

　　“看得比自己的命还重！必须送到林一手里！”

　　老烟枪和山猫凝重地点了点头。

　　没有豪言壮语，没有悲壮的告别。

　　生存，在这片废墟中，是最赤裸也是最残酷的法则。

　　瘸狼最后检查了一下手中那把缴获的“净尘”制式步枪，能量指示器显示还剩一半多。

　　他深吸一口带着铁锈和腐败气息的空气，独眼中闪过一丝狼一般的凶光，

　　然后，如同鬼魅般，从掩体后悄无声息地滑出，贴着地面，

　　利用地面上每一个微小的凹陷和阴影，向开阔地对面匍匐前进。

　　老烟枪和山猫紧随其后，同样将身体压到最低。

　　艾琳娜则紧紧抱着金属箱，示意其他幸存者跟上，

　　每个人脸上都写满了恐惧，但求生的本能驱动着他们迈开颤抖的双腿。

　　移动缓慢得令人心焦。粗糙的地面摩擦着身体，

　　伤口在爬行中不断被牵扯，带来一阵阵钻心的疼痛。

　　每一次抬头观察，都担心会看到空中袭来的死亡之光。寂静，成了最折磨人的声音。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开阔地才爬过一半，瘸狼的心却越来越沉。

　　太安静了，安静得反常。“净尘”的人不可能没有在外围布防。

　　这种安静，更像是一种猫捉老鼠般的戏谑，或者……是在等待他们完全暴露在绝地。

　　他的预感很快成了现实。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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