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2章 病榻时光

　　楚猛是被一缕若有似无的兰花香勾醒的。这香气很淡，却带着熟悉的暖意，不像医院消毒水那般冰冷刺鼻，倒让他想起苗疆山谷里，阿弯种在木屋前的那片兰草。他睫毛动了动，眼皮还未完全掀开，就听见身边传来细微的布料摩擦声，紧接着是一声压抑的抽气，像是有人怕惊扰了他，刻意放轻了动作。

　　他慢悠悠睁开一条眼缝，视线聚焦处，正好撞见阿弯低头拧毛巾的模样。她穿着一身月白色的羽绒服，乌黑的头发松松挽在脑后，几缕碎发垂在脸颊旁，被泪水打湿后贴在皮肤上，显得格外楚楚可怜。她手里捧着一个搪瓷盆，盆里的水冒着袅袅热气，显然是刚换过的。

　　楚猛的心“咯噔”一下，瞬间清醒了大半。他几乎是条件反射般闭上眼睛，连呼吸都刻意放缓，装作仍在沉睡的模样。脑子里却炸开了锅，把龙云辇的祖宗十八代都在心里骂了个遍——他特意叮嘱过龙云辇，自己受伤的消息，绝不能把告诉阿弯，免得她担心。这小子倒好，转眼他就把人给招来了！

　　阿弯似乎察觉到什么，拧毛巾的动作停了下来，转而轻轻握住楚猛的手。她的手指很凉，许是在病房里待久了的缘故，触碰到楚猛温热皮肤时，微微瑟缩了一下。楚猛能清晰地感觉到她掌心的薄茧——。

　　“楚猛哥，你什么时候才醒啊……”阿弯的声音很轻，带着浓浓的鼻音，“龙道长说你伤得很重，我吓得腿都软了，一路跑过来，连鞋都跑丢了一只。”她一边说，一边用指腹轻轻摩挲着楚猛手背上的针孔——那是白天输液留下的痕迹，“医生说你的伤很严重，我真怕你一闭眼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楚猛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又酸又胀。他正想睁开眼睛安慰几句，就听见病房门被“砰”地一声推开，龙云辇咋咋呼呼的声音传了进来：“老鬼把药送来了，猛子醒没醒？我跟你说，这药可是老鬼用十年份的野山参熬的，贵得能换半座山头……”

　　话音未落，龙云辇就看见了床边的阿弯，以及床上“睡得正香”的楚猛。他挑了挑眉，放下手里的药罐，轻手轻脚走到床边，突然提高声音：“好你个楚猛！睁开眼睛装睡，当我瞎是不是？”

　　楚猛心里一慌，知道龙云辇能够感知到自己的炁机，刚想继续装下去，就听龙云辇又道：“人家阿弯从下午等到现在，水都没喝几口，看到你的诊断报告时哭得晚饭都吃不下，你倒好，醒了还躲着人家，真是个没良心的东西！”

　　这话一出，阿弯的眼泪再也忍不住，“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她连忙用手背捂住嘴，想把哭声压下去，肩膀却还是抖得厉害。楚猛再也装不下去，长吁一口气，缓缓睁开眼睛，语气里带着几分无奈：“我不是怕你担心吗？”

　　阿弯抬起头，一双杏眼哭得红肿不堪，像是受惊的小鹿。她看着楚猛，嘴唇动了动，却什么也没说，只是转身拿起桌上的纸巾，默默擦了擦眼泪，然后重新端起那盆温水，看样子是要继续给楚猛擦身。

　　楚猛横眉瞪向龙云辇，眼神里满是控诉。龙云辇却毫不在意，反而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你瞪我干什么？你当我愿意跑腿啊？你这伤势虽然不用手术，但总得有人伺候吧？难道叫我来给你擦身子、换衣服？我可没有那个爱好！”

　　“擦身子”三个字像是惊雷，瞬间炸醒了楚猛的记忆。他猛地想起梦境——那双温柔的手，淡淡的兰花香，还有压抑的啜泣声。原来那不是梦，真的是阿弯在照顾他。想到自己从脖颈到脚腕，连后背和臀部都被阿弯细细擦拭过，楚猛的脸颊“腾”地一下红了，连耳根都热得发烫，尴尬地别过脸，不敢去看阿弯的眼睛。

　　龙云辇将他的反应尽收眼底，顿时笑得前仰后合：“哟，这就害羞了？阿弯早晚是你的人，夫妻之间这算什么？再说了，人家姑娘都没不好意思，你一个大男人害什么臊？该检查的地方都检查过了，还有什么好躲的？”

　　“你闭嘴！”楚猛又气又窘，抓起枕头就朝龙云辇砸过去。龙云辇轻巧地躲开，笑着摆摆手：“行了行了，不逗你了。老鬼还在楼下等着，我去给他结下账，顺便买点吃的。阿弯，这小子就交给你了，要是他敢不听话，还是那句话，自己的男人自己的马，任你骑来任你打，他现在伤重，保管他老实。”

　　说完，龙云辇拿起药罐就溜了，还贴心地带上了病房门。房间里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楚猛略显急促的呼吸声和阿弯拧毛巾的水声。阿弯端着水盆走到床边，轻声道：“我给你擦擦手吧，刚才龙大哥碰过，沾了不少药味。”

　　楚猛僵硬地伸出手，任由阿弯用温热的毛巾细细擦拭。姑娘的动作很轻，指尖偶尔触碰到他的皮肤，都能让他感觉到一阵战栗。他偷偷打量着阿弯，发现她的脸颊也泛着淡淡的红晕，显然是刚才龙云辇的话起了作用。

　　“那个……”楚猛清了清嗓子，试图打破尴尬，“你别听龙云辇胡说，他就是个大嘴巴。”

　　阿弯“嗯”了一声，继续擦着他的手指，声音细若蚊蚋：“我知道他是开玩笑的。但你受伤的事，不该瞒着我。”她抬起头，眼神里满是认真，“我们认识这么多年，你早就是我最亲的人了。不管是好事还是坏事，我都想和你一起承担，而不是像个外人一样，从别人嘴里得知你的消息。”

　　楚猛的心像是被暖流包裹，他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他一直以为自己是在保护阿弯，却忘了姑娘早已不是当年那个需要他庇护的小丫头了。阿弯放下毛巾，转身从床头柜里端出一个保温桶，打开盖子，一股浓郁的鸡汤香气瞬间弥漫开来。

　　“这是我炖的乌鸡汤，加了点当归和枸杞，补气血的。”阿弯舀起一勺鸡汤，用嘴唇轻轻吹了吹，确认温度合适后，才递到楚猛嘴边，“你一天没吃东西了，肯定饿坏了，快尝尝。”

　　鸡汤的香气扑鼻而来，楚猛确实饿了。他看着阿弯递到嘴边的勺子，下意识地说道：“我自己来吧，我又不是不能动。”

　　话音刚落，阿弯就停下了动作，瞪着眼睛看着他，杏眼里满是不满：“医生说你腹壁到后背有贯穿伤，不能用力。你要是敢自己动手，扯到伤口怎么办？难道还要再遭一次罪吗？”

　　楚猛被她瞪得没有办法：“好好好，我听你的，我不动总行了吧？”

　　阿弯这才满意地笑了笑，将勺子递到他嘴边。楚猛顺从地张开嘴，温热的鸡汤滑入喉咙，带着浓郁的肉香和淡淡的药味，瞬间暖遍了全身。

　　“慢点喝。”阿弯又舀起一勺鸡汤，耐心地喂着他，“我炖了一下午呢，鸡是我特意从乡下买来的乌骨鸡，比城里的肉鸡香多了。”

　　楚猛一边喝着鸡汤，一边看着眼前的姑娘。阳光透过落地窗洒在她身上，给她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让她看起来格外温柔。他想起自己与月隐归人激战的场景，想起黑仔为了保护他而陷入沉眠，想起那些追杀他的仇家，心中难免有些感慨。

　　江湖路远，恩怨难了，他早已习惯了打打杀杀的日子，甚至做好了孤独终老的准备。可有时又渴望一份安稳的生活，渴望在刀光剑影之外，能有一个人等他回家，为他端上一碗热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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