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初一的溪滩

　　方三弟刚要往外走，俞继红的声音就追了上来，“你去哪里？”

　　“没事干，去田里看看。”

　　“一年到头都在田里了，正月初一还要去田里。歇一天。”

　　方三弟应了一声“哦！”转身又进了屋。

　　“我们今天出去玩吧！”俞继红提议。

　　“去哪里？”

　　“嗯～，找个近一点的地方玩，去溪滩。”

　　“溪滩有什么好玩的？”方三弟皱了皱眉。

　　“今天天气好，不想待在家里，初一大家都不洗东西，今天那里人少，风景又好。”

　　“溪滩能有什么风景？”方三弟嘴里说着人已经往外走了，“你去不去？”

　　“去，现在就去。等一下，我带点吃的。”

　　“你要在那里多久？还带东西去吃。”方三弟停下来在门口等她。

　　俞继红抓了一把瓜子花生，又掰下些冻米糖包着。“走吧！”俞继红关好门。

　　方瑜两手插在新衣服的口袋里，一路蹦跳着。

　　霜花在枯草上结得薄薄一层，被日头晒得慢慢化了，空气里有股湿冷的甜。

　　“妈，冬强也在这里。”走到溪边的坡上，方瑜看到在石滩上的方冬强。

　　“冬强！”方瑜双手手指并拢，分别放在嘴边，指尖向上做成一个喇叭状，稳稳扣在嘴前。

　　“方瑜，你也来找石头？”方冬强也把手放在嘴边喊。

　　“妈，我们去冬强那里。”方瑜拉了拉俞继红的衣角。

　　“好啊！”

　　方梅好带着方冬强和方梅香都在那边，俞继红牵着方瑜走过来。

　　“小阿姨，方瑜也来捡石头了。”

　　“哦！”方梅好没和俞继红打过交道，只知道她是村里的三个疯子之一，很凶，吵起架来说话很难听。

　　方梅好看他们远远地走过来，又看了一眼方梅香，不知道接下来他们碰到会怎么样，竟有点担心起来。

　　“冬强，你在这里做什么？”他们走近了，方瑜问道。

　　方冬强把方瑜拉到他捡的石头边，“你看这像不像只小鸭子？我小姨给他画上眼睛就更像了。”

　　“哇，真的是小鸭子。”方瑜眼睛都亮了。

　　“还有呢？我还在找。”

　　“妈，我们也在这里找石头好不好？”方瑜拉着俞继红的手晃了晃。

　　“好啊！”俞继红笑着看看方梅好，方梅好愣着的表情中挤出一丝笑。

　　“你是冬强的小阿姨？”俞继红问。

　　“嗯！”

　　“冬强真有福气，两个阿姨对她都这么好，你二姐那里我去买东西，她经常会叫我带些好吃的给冬强。”俞继红又看看方梅香，语气软了些，“梅香也有福气，两个妹妹对她和孩子这么好。”

　　方梅香对过来的人没有感觉，还是自己在一边看着儿子玩。

　　“呵呵！”方梅好书读的多，但话别人说的多。

　　不过，暂时她也没感觉到俞继红有什么危险。

　　“我们一起找。”俞继红也蹲下来，“这块像小鱼，这块扁扁的，上面点上几点就是芝麻饼干了。”俞继红马上融入其中了，把找到的石头递给方梅好。

　　方三弟站在旁边无所事事，觉得有点尴尬，“我还是去边上的田里看看吧。”

　　“好的，你待不住，去吧，我们在这里玩。”俞继红还在专心找石头。

　　“小阿姨，给这块画上耳朵就是小白兔了。”方冬强举着石头跑过来。

　　“妈，这个画上一朵花就像一个发夹。”方瑜也跟着喊。

　　方梅香不知什么时候也蹲了过来，手里捏着块带白纹的石头，忽然往方冬强面前一递，眼神里有了点活气。

　　“小阿姨，我妈也来找了。”方冬强惊喜地喊。

　　“大姐，你找了像什么我也画上画。”方梅好手里拿着半截粉笔。

　　“这块像猪肉。”方冬强仔细看着方梅香找的这块石头，“哈哈哈，方瑜，我妈找了一块猪肉。”

　　大家都哈哈大笑，连方梅香都露出了牙，溪滩上顿时热闹起来。

　　坡上经过三人，远远瞥见这一幕，忍不住议论，“大学生还和疯子一起玩啊？”

　　“梅香是梅好的大姐，她不带她玩，还能有谁带她玩啊，真是多事。”

　　“什么多事，我就这么一说嘛。”

　　方树根妈和花妹从佛殿回来经过溪滩上的桥，看到那边嬉笑打闹，定睛一看。

　　又把头往前一伸，仔细地看了看，“我们过去到那边看一下。”

　　她走前面，花妹跟着她走过桥头，转到坡上近一点看。

　　“他们俩怎么凑在一起了？”方树根妈嘀咕着。

　　回头又对花妹说，“你看，别人老婆多有本事，一定是想她家三弟也去外面干活，跟她们凑在一起。”

　　“不对呀！”方树根妈看看方梅香，“梅香话都说不了几句，跟她一起能玩出个什么名堂来。”

　　方瑜和方冬强把画好的“小鱼”，“小鸭”，“饼干”，“猪肉”，“小白兔”……排成一排。

　　“冬强，方瑜，这个队伍太长了，我们来给他们分成两个队伍好不好？”方梅好说。

　　“怎么分？”方冬强问。

　　“嗯，我想请聪明的小孩来想一想怎么分？”

　　“大的一排，小的一排。”“好吃的一排，不好吃的一排！”方瑜和方冬强抢着说。

　　“好吧，就按你们说的分，开始分吧。”

　　“冬强，你的手不要拿在画的上面，把眼睛都拿没有了。”方瑜喊道。

　　“哇！小鱼没有眼睛了，小阿姨画回去。”方冬强拿过来递给方梅好。

　　“好的，拿在两边小心一点拿哦。”方梅好一边画，一边叮嘱。

　　“哦，是想梅好大学生也带带她女儿。这个俞继红是你们几个疯子里面最活络的。”方树根妈转过头看着花妹，“你要是有她一半本事就好了。”

　　“花花！”花妹没她的接话，嘴里喊出自己女儿的名字。看两个小孩玩的开心的模样，想到了自家女儿。

　　“对，把花花带来也和冬强一起玩，叫梅好一起带，梅好识字，有文化。”

　　方梅好抬头看看坡上的方树根妈和花妹。

　　“走，先回家去。”方树根妈看到方梅好看过来。

　　“还是你们多读书的人有想法，知道怎么教小孩学知识。”俞继红看方冬强和方瑜讨论着怎么给石头分队伍。

　　“呵呵。”方梅好又只是笑笑。

　　“哦，我带了点吃的，让他们俩玩。”俞继红把包着的瓜子花生和冻米糖铺开放在平整的石头上，“冬强小阿姨，你叫什么名字啊？”

　　“我叫梅好。”

　　“你要读书都是不在家的多，我就知道梅香和梅丽的名字，你，我就知道你在读大学。来吃，梅好。”俞继红又向坐在方瑜和方冬强旁边的方梅香喊，“梅香，坐这里来，我们吃点东西。”

　　方梅香慢慢地走过来坐下。

　　“梅香，想吃什么自己拿。”

　　方梅香看看没有把手伸过来。

　　俞继红拿了几颗花生递到她手上，“梅好，你跟她讲下可以吃。”

　　梅好也伸手拿了一颗瓜子磕着，“大姐，吃吧。”

　　方梅香剥开花生。

　　俞继红看着方梅香吃了，嘴角上扬笑了笑，“梅好，去年，哦，应该说是前年了，听说你考上了大学，去省城读书了，我好羡慕啊，我都没有去过省城，那里一定很好玩。”

　　“是的，省城热闹，刚去的那段时间不上课我们都会出去逛，很多店我们这里县城都没有的。”

　　“真好！以后希望我也有机会去。”俞继红人往后仰，双手撑在后面，太阳有点刺眼，俞继红闭上眼睛，似乎在想象着自己已经去省城了。

　　“有机会的，有机会去的。”

　　俞继红额前的碎发，被太阳照得泛着点软乎乎的金。

　　“小阿姨！”

　　“妈！”

　　方冬强和方瑜跑过来。

　　“来，你们俩也来吃，小孩吃东西前先洗手。”俞继红站起来一边拉着方冬强，一边拉着方瑜去水边洗手。

　　“去洗手啰。”方冬强和方瑜挣开手自己撒欢地跑去。

　　“等一下，袖口拉上去，别把袖子弄湿了，冷。”俞继红一边追一边喊。

　　方梅好看着俞继红给方冬强和方瑜挽上袖口，她跟村里人说的不一样呀。

　　“冬强，”方梅香看向方梅好手指指俞继红那儿。

　　“没事，她能带好孩子。”

　　方冬强和方瑜洗了手欢快地跑回来也坐在零食旁边。

　　俞继红给他们掰了冻米糖。

　　“小阿姨，我们下次也带吃的来。”方冬强边吃边说。

　　“你喜欢野餐吗？”

　　“昂？什么叫野餐？”方冬强扬起小脑袋好奇地问。

　　“就像现在这样？在野外吃东西，就叫野餐。”

　　“哦！”方冬强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叫野吃吧。”

　　“哈哈哈！”方梅好和俞继红都笑了。

　　方瑜也跟着调皮地说，“嘻嘻嘻，野吃。”

　　方梅香看她们笑，也露出牙。

　　“你们俩小孩觉得野餐好听还是野吃好听？”

　　“野餐好听！”方瑜喊着。

　　“野餐，野吃，野餐好听！”方冬强也跟着着说。

　　“是的，吃就是一个动作，把东西吃下去，方瑜妈妈把东西摆起来，我们不是为了吃饱，是在这里感受风景，享受食物。风景很美，东西很好吃，我们把词也说的好听一点。”

　　方梅好又看看方瑜的衣服，“看，方瑜的衣服穿的这么漂亮，一件灰突突的棉衣也能穿暖，方瑜这件衣服又能穿暖，又能很漂亮，不是更好，更有意思吗？”

　　方瑜低头笑的像朵花一样看看自己的衣服，“我妈妈给我做的过年新衣服。”

　　俞继红眼睛微微发亮地看着方梅好，像是又找到了知音一样。

　　坡那头几个晃动的人影越走越近。

　　是方树根妈带着花妹和花花过来。

　　“梅好，今天没事你们在这里晒太阳啊？”方树根妈招呼着。

　　“嗯。”方梅好点点头。

　　“我们也带花花过来玩。”

　　俞继红拿起最后一片冻米糖递给花花。

　　“哦，呵！”方树根妈看看俞继红和方梅香，“你们还带点心来了。”

　　方花花看到那边排成两排的小石头，手持冻米糖走过去看。

　　“花花，你不要拿，一碰到那个画的地方要擦掉的。”方瑜马上起来去护石头。

　　方树根妈脸一沉，“她就看看，这石头溪滩都是，想要随便捡。”

　　方树根妈怕自己孙女吃亏也跟过去，“梅好，这是你画的吧？”

　　“嗯。”

　　“读书人就是聪明，这画个几笔还真有那么一回事。”

　　方冬强也起来过去蹲在石头旁边，“花花，我刚才就这样拿把小鱼眼睛擦掉了。我小阿姨重新画的。”方冬强两个手指做夹着石头状。“你要这样拿。”方冬强又拿着石头边缘示范给花花看。

　　“喏，喏，喏，你看，小阿姨有文化，教出来的外甥说话都文气。”

　　方花花按方冬强说的拿起一块画着小兔的石头，举起来龇着牙给方梅根妈看，给花妹看。

　　“这一起玩，多高兴啊。花妹，你在这里看着，我回家去了。”方树根妈转头又对方梅好说，“梅好，花花也在这里和他们一起玩。”

　　“哦。”方梅好带点无奈的笑笑。

　　“方瑜，花花比你们小，让着点她玩。”俞继红对方瑜那边喊。

　　“哦！知道了。”

　　花妹两腿分开站得很稳，像在田埂上站惯了似的，不晃也不挪窝，胳膊肘屈着，一只手搭在腰间，另一只手松松垂着。

　　“花妹，你要坐过来吗？”俞继红招呼她。

　　花妹看了看她们三人，俞继红和方梅好都往一边挪了一下，给她留出一个更大的位置。

　　花妹嘴角动了一下，瞟向俞继红和方梅香的中间空出来的位置，瞟完又赶紧移开，咬咬下嘴唇看向小孩那边。

　　“让他们玩没事的。”

　　花妹这才挪动脚步坐了下来。

　　中间还有几颗没吃的花生和瓜子，俞继红拿起来给花妹，“吃吧，还有几颗。”

　　花妹一手手掌向上放着瓜子花生，一手拿起不自然地磕着。

　　俞继红又对她笑了一下。

　　花妹有点慢慢地自然了，回了她一个笑。

　　方梅好有点坐不住了，村里面大家说的三个疯子都凑齐了。

　　自己的大姐从小一起，没有感觉什么不对，俞继红刚才相处的也挺正常的，现在再花妹坐下来，好像这个量超标了，方梅好总觉得不自在，坐立不安。

　　方树根妈走到坡上回头看了一眼。

　　她眯着眼，看花妹坐在俞继红旁边，表情中带着凶吉未定的担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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