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险招

　　参汤的温热气息混着药味，氤氲在冰冷的空气里，像一种无声的嘲讽。

　　小厮将碗搁在桌上，语气平板无波：“三爷，参汤来了。老爷吩咐，您好生将养。”说罢，也不多留，转身便走。

　　院门再次落锁，将那点虚假的关怀和真实的厌弃一同锁在外面。

　　贾环从床上坐起，看着那碗深褐色的汤汁，没有动。

　　喉咙里还残留着方才装病呻吟的干涩感，但更涩的是心里。

　　宝玉病重，如同一块巨大的磁石，吸走了贾府所有的关注和情绪，自然也吸走了贾政那本就稀薄的情感，连带着将他这微不足道的庶子，狠狠拽入更深的厌弃深渊。

　　-25。

　　这个数字像烙铁烫在他的意识里。

　　不能再等了。被动承受只有死路一条。

　　他必须知道更多，知道宝玉究竟如何，知道贾政的怒火烧到了何种程度，知道王夫人接下来会如何利用这场风波。

　　他需要眼睛，需要耳朵。

　　深夜，万籁俱寂，只有寒风在院外呜咽。

　　确认新的守门婆子已然睡熟，贾环再次悄无声息地潜到墙根那个狗洞旁。

　　这一次，他没有带点心，而是将一枚小小的、成色普通的银戒指塞了出去。

　　这是赵姨娘早年偷偷塞给他的，不值什么钱，却是他眼下能拿出的最硬通货。

　　他对着墙外低唤，这一次，回应来得快了些。那个冻得发抖的小乞儿似乎一直在附近徘徊，期待着再次的交易。

　　“戒指给你。”贾环的声音压得极低，几乎融在风里，

　　“帮我去两个地方探句话。第一，去怡红院后墙，找任何一个出来倒药渣的小丫鬟，问她‘宝二爷可安稳了？’。

　　第二，去太太院外，找那个每日清早挑水的哑婆，在她水桶边放块石头，看她会不会抬头看你。明晚此时，告诉我。”

　　探听宝玉病情是兵行险着，但不得不为。而试探那哑婆，则是他一次模糊的赌博——原主记忆里，那哑婆似乎与赵姨娘有过极隐秘的接触。

　　墙外的小乞儿捏着戒指，含糊地应了一声，脚步声迅速消失在风声里。

　　贾环退回屋内，心跳如鼓。每一次与外界接触，都像是在刀尖上跳舞。

　　这一夜，他彻夜未眠。

　　次日傍晚，风雪又起。贾环如同困兽，在冰冷的屋子里踱步。

　　系统面板上，贾政的好感度依旧死死钉在-25，再无波动，这死寂反而更令人心焦。

　　终于熬到夜深，估摸着时候差不多了，他再次来到狗洞边。

　　墙外传来三声轻微的叩击。

　　贾环立刻凑近：“说。”

　　小乞儿的声音断断续续，被风吹得破碎：“……怡红院……问了……那小丫头……哭……说、说不好……吐了血……昏着……参汤吊着命……”

　　贾环心下一沉。果然严重！

　　“……哑婆……放了石头……她、她看了我……没反应……继续挑水……但、但过一会……她偷偷……塞了这个……给我……”

　　小乞儿的声音带着几分疑惑，从狗洞塞进来一个小小的、揉得发皱的纸团。

　　贾环立刻抓过，迅速缩回屋内，就着微弱的光线展开。

　　纸上没有字，只画着一个极其简陋的图案：

　　一个圆圈，旁边点着几个墨点，像溅开的水滴，又像是……血点？图案下方，潦草地划着一道短横。

　　这什么？贾环眉头紧锁，心脏狂跳。哑婆不识字，只能用画传递信息。这圆圈是什么？宝玉？那墨点……是血？那道短横又代表什么？一天？一个时辰？还是……一个人？

　　他正竭力思索，脑中系统提示音突然响起！

　　【检测到宿主获取加密信息。‘灵慧感知’碎片激活，解析中……】

　　【解析成功。图案解读：目标‘宝玉’，病情危重（咯血）。关联事件：‘一日内’，‘汤药’。风险提示：信息可能指向‘药石罔效’或‘有人插手诊疗’。】

　　有人插手诊疗？！

　　贾环浑身汗毛倒竖！哑婆这模糊的警告，是在暗示宝玉的病，或许不单纯？

　　有人……在药里做了手脚？王夫人？还是其他人？！这消息太过骇人听闻！

　　而几乎在系统解析完成的同时——

　　【警告！目标王夫人‘杀意’急剧提升！‘焦虑’‘决断’情绪混合！检测到其强烈能量波动指向‘怡红院’及‘宿主’！风险等级：极高！】

　　王夫人的杀意不仅针对宝玉的病情，也同时指向了他！

　　不能再有丝毫犹豫！

　　贾环猛地攥紧那张纸，目光扫过桌上那碗早已冷透的参汤。一个极其大胆、近乎疯狂的念头冲进他的脑海。

　　他需要一场火！一场足够大、足够吸引所有人注意力、足以暂时搅浑这潭死水、甚至能逼得某些人自乱阵脚的火！

　　而最好的引火物，就是他自己！就是这碗贾政亲口吩咐送来的参汤！

　　他眼中闪过一抹狠厉的决绝，抓起那碗参汤，走到炭盆边。

　　然后，手腕一倾，将冰冷的参汤，连汤带碗，猛地泼向了烧得正旺的银霜炭！

　　“嗤啦——！”

　　一声剧烈的、刺耳的爆响！滚烫的炭火遭遇冰冷的液体，瞬间炸开无数红热的碎屑和浓密的灰白色烟尘，弥漫了整个屋子！

　　贾环被呛得连连后退，却毫不犹豫地一脚踢翻炭盆！燃烧的炭块滚落出来，点燃了地上散落的零星纸屑和干燥的脚踏！

　　火苗倏然窜起！浓烟更甚！

　　“走水了！！走水了！！快来人啊！！”

　　贾环用尽平生最大的力气，撕心裂肺地惊叫起来，声音里充满了真实的恐惧和绝望——这一次，半分不作假！

　　他一边喊，一边奋力将屋里的桌椅推倒，制造更大的混乱和声响！

　　院外的守门婆子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吓得魂飞魄散，连滚带爬地起来，看到屋里涌出的浓烟，顿时发出更加凄厉的尖叫：

　　“走水了！环三爷屋里走水了！快来人啊！！”

　　锣声、惊呼声、杂沓的脚步声瞬间打破了冬夜的死寂，从四面八方涌来！

　　贾环退到墙角，被浓烟呛得眼泪直流，剧烈咳嗽，看着迅速蔓延的火光和涌入救火的人群，脸上被跳跃的火光映得明暗不定。

　　乱吧！乱起来吧！

　　只有这突如其来的大火，才能暂时烧断王夫人可能袭来的毒手，才能将这潭被宝玉病情压抑得死寂的深水彻底搅浑！

　　才能让所有人，包括那位正在暴怒焦灼中的父亲，不得不将目光，再次投向他这个身陷火海的、该死的庶子！

　　【叮！目标贾政感知到宿主遭遇重大生命危险！好感度波动 15！当前好感度：-10（厌恶）！】

　　系统的提示音在喧嚣的救火声中，清晰得令人心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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