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章 夜壶铜牌镇阴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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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血顺着道袍补丁的边缘往下淌,滴在井沿上发出轻微的“滋”响,像是盐撒进伤口。那滴血落地后没散开,反而往中间收拢,变成一颗油亮的小珠子,滚了半圈,卡进石缝。

  井壁的“孔”字还在渗水,黑得发亮,像刚用墨刷过。陈三槐盯着它,没动。他知道这字不是刻的,是长出来的——就像人脸上长痦子,阴脉出了毛病,地底的怨气顶到表皮,结成了文字。

  他从怀里摸出那张功德信用卡,卡面冰凉,骨灰盒图案在晨光里泛着青。他把它举到井口,对准那道裂缝。投影出来了,一道歪斜的红线,从井底蜿蜒出去,穿过老宅墙基,一路往南,终点钉在城隍庙的地梁上。

  他收卡,转身。

  刚走两步,脚底一滑,差点跪下去。低头一看,井沿边那滴黑血竟抽了根细丝,缠在他破布鞋的脚趾上。他抬脚一抖,丝断了,血珠弹进井里,水面没起涟漪,反而凹下去一个小坑,像是被什么吸走了。

  他没回头。

  他知道回头也没用。上回回头的是他自己,看见王寡妇在晒桃符,桃符背面写着“洛阳王氏”,他当时以为是她娘家姓氏,现在才明白——那是镇物编号。

  城隍庙门口的石狮子歪了半边,嘴里塞着半截狗尾巴草。陈三槐路过时,草尖动了动,像是打了个喷嚏。

  他没管。

  他知道这草有问题,但问题不在草,而在拔草的人。张黑子那家伙巡逻从不走空手,拔草当烟抽,烟灰能验阴寿。可这草一夜之间长出了花苞,紫的,花瓣边缘带锯齿,像微型镰刀。

  他刚要抬脚进门,地缝里“哗”地喷出一股黑水,腥得发臭,像是腐烂的绣花鞋泡了十年的水。水柱撞上庙门,门框上的朱砂符“嗤”地冒烟,卷边脱落。

  三十具女尸的嫁衣在水雾里飘着,没见人,只有衣裳悬在半空,袖口、领口渗出“KoNG”字阴文,一串串往下滴墨。怨气凝成雾状符咒,层层叠叠封住地宫入口,像贴了三十层封条。

  陈三槐从袖里弹出三枚铜钱,指甲盖一磕,钱飞出去,打在符咒的三个角上。

  “乾隆通宝”四个字刚亮,就被黑水腐蚀,铜面起泡,钱身发黑。但符咒裂了道缝,像是玻璃被敲出星纹。

  他正要再掏钱,一道人影从墙后冲出来,手里举着个夜壶,壶嘴朝前,像举着长矛。

  是杨石头。

  他一脚踹开庙门,夜壶狠狠撞上地宫门框。铜牌“当”地一声响,震得人耳膜发麻。黑水倒流,女尸嫁衣“簌”地缩回地缝,连影子都没留下。

  杨石头喘着粗气,把夜壶拎到眼前,咧嘴一笑:“祖传信用土地专用,三百年前埋的,昨儿半夜自己冒头,壶嘴还热乎。”

  陈三槐没笑。

  他盯着夜壶底部的铜牌。撞击之后,裂痕扩大,内侧露出四个字:“洛阳王氏”。

  他瞳孔一缩。

  不是刻的,是铸的,笔锋圆润,末尾那一钩带个小回锋——和王寡妇桃符背面的落款,一模一样。

  他伸手要拿。

  杨石头却往后一缩,把夜壶抱怀里:“别动!这牌最近邪性,前天我拿它压咸菜坛子,坛子半夜自己开了盖,腌萝卜全变成纸扎的,还带二维码。”

  陈三槐没争。

  他知道争也没用。杨石头这人,三百岁了还怕鬼,却敢拿夜壶砸地府封印,逻辑全靠玄学支撑。

  他蹲下身,摸了摸地缝边缘。黑水退得干净,但地面留了印子,像是被强酸烧过。他掏出信用卡,插进砖缝,借地脉传导,往里听。

  声音出来了。

  “……王家闺女早该投胎,偏要守那桃符,卡在阴阳道上,害得咱们阴寿打水漂……”是个男声,带着河南口音。

  “她守的是命。”另一个声音低些,“桃符是师父给的,合同是陆离签的,她不守,谁替陈家挡债?”

  “挡个屁!她一个活人阴媒,拿什么挡?要不是她每月十五在乱葬岗放磁带,那些女鬼早散了!”

  “可她也洗钱。欧元是孔门生给的,她转手就买冥币,洗成‘往生基金’,汤映红都看不下去……”

  声音断了。信用卡被一股热流顶出来,落在地上,卡面骨灰盒图案裂了道缝。

  陈三槐捡起卡,没说话。

  他知道他们在打麻将。阴德血战,百年阴寿当筹码,输家下个月巡逻加夜班。这种事他见得多了,地府基层腐败,比人间还讲人情。

  他抬头看杨石头。

  杨石头正用夜壶接晨露,一边哼《朝阳沟》:“走一道岭来翻一架山……”

  “这牌,”陈三槐问,“你从哪儿捡的?”

  “王家坟头。”杨石头抹了把壶嘴,“三百年前,我刚当上土地,那坟塌了半边,这牌就埋在棺材底下,说是镇阴脉的。可最近老裂,我拿胶水粘了三次,半夜全开了。”

  “为什么是王家?”

  “谁知道。”杨石头耸肩,“那时候王家有个闺女,据说能通阴,十八岁暴毙,棺材里抓破了十层寿衣。她娘疯了,把桃符缝进嫁衣,说‘死也要嫁出去’。后来那桃符就不见了,再听说,是给了个道士当定情信物……”

  陈三槐没接话。

  他知道那个道士是谁。

  也知道那桃符现在在谁头上戴着。

  他低头看信用卡,卡缝里钻出一株狗尾巴草幼苗,嫩绿,茎秆带刺。他记得这草是昨晚火花落地时长出来的,现在居然活了,还往城隍庙方向歪着头。

  他顺着草尖看去。

  墙缝里,那株被张黑子拔过的狗尾巴草开花了。紫色花瓣,五片,排列成北斗状,花心朝上,正对着庙宇正梁。

  梁上悬着半块桃符,残边焦黑,像是被火烧过。但样式他认得——和王寡妇发间那块,原本是一对。

  他正要迈步,脚底一震。

  井底的“孔”字又渗水了,这次水流不止,顺着地缝往城隍庙方向爬,像一条黑蛇。水流过狗尾巴草,草茎瞬间变紫,花瓣张开,露出花蕊——是一只微型夜壶,壶嘴朝地,正往下滴黑水。

  杨石头还在哼歌。

  陈三槐蹲下身,把信用卡贴在草根上。

  卡面裂缝扩大,投影再次出现。红线没变,还是通向城隍庙地基。但这次,线路上多了个标记——是个铜牌形状,旁边写着小字:“洛阳王氏·阴脉锚点”。

  他收卡,站起身。

  杨石头终于停下哼唱,醉醺醺地拍腿:“你说这牌要是真能镇阴脉,为啥现在裂了?”

  陈三槐没答。

  他知道答案。

  镇物裂,不是因为年久失修,是因为有人在动阴脉的根。而能动根的,要么是签合同的,要么是守桃符的。

  他抬头看梁上残符。

  风吹过,符片晃了晃,边缘掉下一小块灰,落在他额头上,像一粒纸灰。

  他抬手抹掉。

  就在这时,城隍庙地基下传来一声闷响,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翻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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