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棺材铺的机械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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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骡车碾过最后一道石板路,轱辘发出“咯吱”一声,像是咬碎了什么骨头。陈三槐没说话,只是把缰绳绕在手腕上又勒紧了两圈。林守拙坐在后头,手里捏着半张被风吹皱的纸人,指尖摩挲着纸面,像是在数它脸上皱了几道。

  “还剩三里。”他低声说。

  陈三槐嗯了一声,从袖子里摸出一枚铜钱,用指甲盖轻轻一磕,铜钱发出一声闷响,像是有人在屋里敲门。

  他们都知道,这声音不该出现在这儿。

  城南的棺材铺子藏在巷子深处,招牌是新换的,黑底金字,写着“六道轮回·太阳能骨灰盒旗舰店”。底下还贴着一张红纸,写着“买一赠一,附送孟婆汤代金券”。

  “他们倒会做生意。”林守拙冷笑。

  陈三槐没理他,从怀里摸出一张符纸,贴在骡子额头上。那畜牲打了个响鼻,眼睛瞬间变得浑浊,像是被什么雾气罩住了。

  “你让它看不见?”林守拙问。

  “让它别怕。”陈三槐说。

  他下了车,脚踩在青石板上,发出一声“咔哒”。那声音在死寂的巷子里格外刺耳。他皱了皱眉,从怀里摸出一把铜钱,往地上一撒。

  铜钱落地,排成一个不规则的圆,中间几枚微微发亮,像是在回应什么。

  “地下有东西。”他说。

  林守拙蹲下来看了看,点了点头:“不是棺材,是……机关。”

  他们绕到铺子后门,墙根下堆着几口旧棺材,盖子半开,露出里头金箔纸做的枕头。林守拙伸手一摸,那纸枕头竟然是湿的。

  “不是纸。”他低声说,“是魂魄压成的。”

  “他们拿魂魄做材料。”陈三槐咬牙,“真当阴间是他们的仓库。”

  他从怀里摸出槐木尺,轻轻一磕墙角,尺尖立刻传来一阵震动,像是敲在了齿轮上。

  “果然。”他低声说,“这不是棺材铺,是阴间银行的分行。”

  林守拙没说话,从怀里摸出一张纸,剪了一只夜枭。纸鸟在空中轻轻一振翅,飞上屋顶,绕着屋檐转了一圈,又飞回来,落在他掌心。

  纸鸟的翅膀上沾了点银色的粉末,像月光碎了。

  “什么东西?”陈三槐问。

  “金属粉尘。”林守拙眯起眼,“像是……齿轮磨出来的。”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往门口走。

  门是虚掩的。

  推开门,一股冷风扑面而来,带着一股檀香味,但底下藏着一股铁锈味。

  屋子里,一排纸扎模特站在角落,穿着西装,打着领带,像是在等什么人来试衣。其中一个正用拐杖敲地,拐杖是象牙做的,顶端嵌着一只倒立的眼睛。

  “欢迎光临。”一个声音从柜台后传来。

  那人穿着西装,打着领带,头发梳得一丝不乱,但肤色泛青,眼窝深陷,像是刚从棺材里爬出来。

  威廉·孔。

  他笑得像个活人,但嘴角的弧度像是被刀子刻出来的。

  “两位是来看骨灰盒的?”他问。

  “我们是来看孝子棒的。”陈三槐说。

  威廉的笑容微微一滞,手指轻轻敲了敲拐杖。

  拐杖一响,纸扎模特齐刷刷转头,动作整齐得像一群上了发条的木偶。

  “孝子棒?”威廉轻轻一笑,“那是古董了,不流通了。”

  “你偷了它。”陈三槐说。

  威廉叹了口气,从柜台后走出来,拐杖在地上敲出一串清脆的响声。

  “我是个商人。”他说,“我只做买卖。”

  “孝子棒不是商品。”陈三槐说。

  “可它值钱。”威廉笑了笑,“比你想象的还值钱。”

  他一挥手,墙角的纸扎模特忽然动了,一个个跳起舞来,动作优雅,像是在跳探戈。

  但他们的舞步中,带着一股阴气。

  “他们在跳舞。”林守拙低声说,“可他们不是活人。”

  “是机关。”陈三槐说,“他们在模仿人。”

  他从怀里摸出铜钱刃,轻轻一划,铜钱刃在空气中划出一道弧光,像是切开了一层薄雾。

  纸扎模特的动作顿了一下,像是卡了帧。

  “你们想偷什么?”威廉问。

  “孝子棒。”陈三槐说。

  “它不在这里。”威廉说,“但它确实……是个好东西。”

  “它是什么?”林守拙问。

  威廉笑了:“它不是棒子,是弩。”

  “什么弩?”陈三槐问。

  “二十八宿连环弩。”威廉说,“用孝子棒的名义藏了上百年。”

  他轻轻敲了敲拐杖,地面微微一震,像是有什么东西在下面转动。

  “你们可以试试。”他说,“但得小心。”

  陈三槐没说话,从怀里摸出一本破旧的书,封面上写着《金融鬼话》。他翻开一页,指着一个表格。

  “这弩的频率……和冥界利率波动表一致。”他说。

  林守拙点点头,从怀里摸出一张金箔纸,依着《阴阳折纸》第十变的图样剪成一把钥匙。

  “我来试试。”他说。

  他走到地窖门口,门是铁的,上面刻着二十八宿的图腾。他把钥匙插进去,轻轻一转。

  咔哒。

  门开了。

  地窖里,一股阴风扑面而来,带着一股腐土和铁锈的味道。

  陈三槐先下去,林守拙跟在后面。

  地窖中央,一根木棒静静躺在石台上,看起来毫不起眼。

  但陈三槐一眼就看出,它不是木头。

  它的表面有细密的纹路,像是齿轮的痕迹。

  他走过去,轻轻一碰,木棒发出一声低沉的嗡鸣。

  “它醒了。”他说。

  林守拙也靠近了,从怀里摸出一张符纸,贴在木棒上。

  符纸一贴,木棒突然震动起来,发出一阵机械般的咔哒声。

  “它不是棒子。”林守拙说,“它是钥匙。”

  “钥匙?”陈三槐皱眉。

  “是清算的钥匙。”林守拙说,“它能打开阴债的结算系统。”

  陈三槐没说话,伸手握住木棒。

  棒子入手冰冷,像是握着一块铁。

  他轻轻一拉,棒子脱了下来。

  地窖瞬间震动,墙壁上的图腾微微发光,像是回应着什么。

  “我们得走了。”林守拙说。

  陈三槐点点头,把棒子塞进怀里,转身往出口走。

  就在他们踏上台阶的那一刻,身后传来一声轻微的“咔”。

  像是有什么东西,正在缓缓启动。

  他们没回头。

  走出棺材铺时,夜风依旧带着那股铁锈味。

  林守拙回头看了一眼,招牌上的“六道轮回”四个字,突然裂开了一道缝。

  “他让我们带走它。”林守拙低声说。

  “他知道我们会带走它。”陈三槐说。

  “为什么?”

  “因为他要我们去打开那扇门。”

  林守拙沉默了。

  骡车还在原地等着,纸童女们安静地躺在车厢里,像是睡着了。

  陈三槐上了车,摸了摸袖口,那片红布角依旧沾着异香。

  他没说话,只是甩了甩缰绳。

  骡子迈开蹄子,重新踏上夜路。

  风从背后吹来,带着一股说不出的味道。

  像是有人在哭。

  又像是有人,在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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