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3章 事变

　　宁波府花石镇的尽头，藏着一处偏僻的小山村。村舍低矮，多是土坯砌成，墙角爬满青苔，平日里鲜有外人涉足，唯有村西头那座废弃的土地庙，近来竟常有异动。

　　土地庙早已荒废多年，断壁残垣间长满杂草，供桌上的神像倾颓在地，布满蛛网与尘垢，唯有殿中一块还算平整的青石板，被人清理干净，上面铺着一张泛黄的舆图，正是盐帮南北盐道与漕运码头的分布图。

　　袁洪身着玄色锦袍，立于青石板旁，手指落在舆图上“杭州漕运码头”的标记处，眉头微蹙，神色沉凝。

　　他身后，梅克胜枯瘦的身影倚在断墙上，脸色泛着不正常的潮红，呼吸间带着细微的喘息，唯有那双浑浊的眼睛，偶尔闪过一丝贪婪的光。

　　曹适则负手立于殿门内侧，青衣下摆扫过地上的杂草，目光落在窗外连绵的青山上，不知在思索着什么，周身气息沉静，却透着一股无形的压迫感。

　　殿内阴影最浓处，还立着一道挺拔的黑衣人身影——玄色劲装裹身，面罩遮去大半面容，只露出一双冷冽如寒星的眼，周身气息隐匿得极好，仿佛与断壁阴影融为一体。

　　他始终沉默伫立，目光牢牢锁在舆图之上，不发一言，却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肃杀。

　　“梅先生，按你推算，花神秀最迟八月中旬便会从倭国返程，届时他必经舟山码头，再转道杭州，对吗？”袁洪的声音打破了殿内的寂静，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急切。

　　梅克胜缓缓收回目光，转头看向舆图，语气平静却字字清晰：“正是。花神秀心思缜密，返程绝不会走陆路，舟山码头是浙东沿海最大的漕运中转站，亦是盐帮舟山分舵的驻地，他定会从那里登岸，借分舵之力掩护，悄然返回杭州总舵。”

　　“舟山分舵的舵主早已是我的人，”袁洪嘴角勾起一抹阴狠的笑意，手指在舆图上重重一点：“届时，我会让他在码头布下天罗地网，花神秀纵有通天本事，也插翅难飞！”

　　梅克胜闻言，咳嗽几声，沙哑着嗓子插话：“袁帮主，此事万不可大意。花神秀的实力深不可测，当年我与他交手，尚且难占上风，如今他若渡完天人三衰，恐怕……”

　　“怕什么？”袁洪冷冷打断他，眼中闪过一丝桀骜，“他在倭国滞留数月，想必是被私事牵绊，心神难宁，修为未必能有精进。更何况，你我二人联手，加上曹先生，还有这位‘影使’相助，便是他真突破神境，也未必能讨得好处！”

　　他抬眼扫过阴影中的黑衣人，语气微顿，而后转向梅克胜，缓和了几分：“梅兄放心，只要拿下花神秀，我便立刻将噬道之术的完整版交予你，助你渡过天人三衰。”

　　梅克胜眼中的贪婪更甚，连忙颔首：“好！好！袁帮主所言极是，届时我定当全力以赴！”那黑衣人依旧沉默，只眼底寒光微闪，未置一词。

　　袁洪正说着，手指刚要在舆图上圈出埋伏的具体方位，头顶忽然隐隐传来一阵灼热的痛感，紧接着，一缕淡淡的黑烟毫无征兆地从他发髻间冒了出来，黑如墨汁，却又轻薄如雾，在他头顶盘旋片刻，便缓缓消散在空气中，只留下一丝若有似无的阴寒气息。

　　袁洪浑身一僵，脸上的笑意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错愕。

　　他下意识抬手抚上头顶，指尖触及之处，只觉一阵微凉，那股灼热的痛感已然消失，可方才那缕黑烟，却绝非幻觉。

　　“怎么了？袁帮主？”曹适察觉到他的异样，连忙问道。阴影中的黑衣人也微微前倾身形，那双冷眼落在袁洪身上，带着几分探究。

　　袁洪没有立刻回话，眉头紧紧皱起，眼底满是惊疑。

　　他心中清楚，那缕黑烟，是他种下在青帝体内的甲线蛊被破时，蛊虫与他之间的联系断裂，反噬而来的一丝余毒。

　　甲线蛊是他费尽心思从南疆寻来的邪物，炼制多年，与他心神相连，蛊虫存活一日，他便能感知到青帝的动向与内力损耗，可方才那一瞬间，所有的联系骤然中断，那丝反噬的余毒，更是直接昭示着——甲线蛊，被人破解了！

　　是谁？

　　袁洪的心头翻涌着惊涛骇浪，甲线蛊剧毒无比，与宿主经脉融为一体，寻常医家根本无从下手，强行逼蛊只会让宿主生机尽断，放眼江湖，知晓甲线蛊解法的人寥寥无几，更何况能在不伤及青帝性命的前提下，将蛊虫彻底拔除？

　　是花神秀提前回来了？不可能，按推算，他至少还要半月才会登岸。

　　是青冥子或是一空和尚？这二人虽修为高深，却专攻武道，未必精通解蛊之术。还是说，江湖中另有隐世的医道高人，出手相助了青帝？

　　无数个念头在他脑海中闪过，让他心绪不宁。青帝活着对他最为有利，可甲线蛊被破，意味着青帝摆脱了他的掌控，若她趁机联络韩山童的旧部，或是与花神秀汇合，必将成为他的一大阻碍。

　　“袁帮主？”梅克胜也察觉到了不对劲，再次开口询问，语气中带着几分不安。

　　袁洪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波澜，指尖的阴寒感渐渐消退，他缓缓收回手，脸上重新换上一副平静的神色，仿佛方才那缕黑烟与心头的惊悸从未出现过。

　　“无妨，”他淡淡开口，语气平静无波，只是眼底深处，仍藏着一丝未散的沉凝：“方才不过是旧疾复发，些许小恙，不碍事。”

　　曹适目光微凝，他方才分明看到了那缕黑烟，也察觉到了袁洪周身气息的波动，自然不信他的托词，却也没有点破，只是轻声道：“袁帮主既然身体不适，不如歇息片刻，再商议谋划之事？”

　　“不必。”袁洪摆了摆手，指尖重新落在舆图上，语气恢复了先前的沉凝：“眼下最要紧的，是截杀花神秀，别的事都可暂且搁置。”

　　花神秀才是他最大的对手，一旦让花神秀顺利返回盐帮，掌控盐帮大权，他这些年的谋划，便会尽数付诸东流。至于青帝与那个破解蛊毒的人，待解决了花神秀，再慢慢清算也不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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