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隐患初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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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舒玉的视线穿过锦衣公子晃动的玉佩,蒸腾的热气里,刘秀芝正举着托盘在桌椅间闪转腾挪。周婆子端着三碗蛋花汤从灶房冲出来,汤水在粗瓷碗里晃出惊涛骇浪;杨大江端着蒸笼撞上收碗的杨大川,两个壮汉在蒸腾的热气中跳起了贴面舞;杨大江这憨货攥着两枚铜板追到门口,却被逃单的汉子反手推了个趔趄,脑门差点磕在\"童叟无欺\"的匾额上。杨大江追到门槛又折回来——方才那两个衣衫褴褛的汉子,早抱着包子消失在街角。

  “阿爷,那人......”

  话音未落,锦衣公子摇着折扇堵在门前。羊脂玉佩晃得人眼花,说话却带着黏糊糊的尾音:

  “小姑娘,这家的包子馅料不新鲜......”

  “我家新开的西施包子铺......”

  锦衣公子晃着折扇,羊脂玉佩在晨光里泛着油光,

  “用的都是十六七的俏厨娘,那包子皮薄得能照见人影儿。”

  舒玉的视线掠过他肩头,正瞧见个麻衣汉子把咬剩的包子揣进怀里,大摇大摆混入人群。她忽然扯出个甜笑:

  “这位哥哥,您家铺子在哪儿呀?”

  锦衣男子疾步上前,暗卫乙的剑鞘“当啷”撞上门框,惊得锦衣公子后退半步。舒玉拽了拽杨老爹衣袖:

  “阿爷,咱去开开眼?”

  锦衣公子见状,折扇“唰”地展开:

  “姑娘若想尝鲜,在下愿当向导。”

  “不劳费心。”

  杨老爹的烟袋锅横插进来,火星子差点燎了公子哥的衣袖,

  “我家孙女认生。”

  西市转角新漆的朱红门脸前,六个梳着双丫髻的姑娘齐声脆喊:

  “客官里边请——!”

  舒玉抬眼与杨老爹交换眼神,老头儿烟袋锅在掌心敲出闷响,眼底却泛起冷光。舒玉隔着竹帘吩咐暗卫甲:

  “小叔叔,你去把那什么西施包子铺的包子每样买两个。”

  暗卫甲捧着油纸包钻出来时,耳尖红得能滴血。西施包子铺的幌子还在眼前晃——八个水灵灵的小娘子穿着月白襦裙,腰间系着同色绦带,收钱递包子比绣花还齐整。尤其是掌柜的,云鬓斜簪着朵白芍药,活脱脱从仕女图里走出来的。

  “东家,里头......里头的小娘子跑堂都踩着莲花步。”

  “她们、她们往包子上点胭脂......”

  舒玉掀开油纸,十八个褶子的包子泛着珍珠粉的光泽,掰开肉包嗅了嗅,突然冷笑:

  “人家这是把包子铺当戏台呢。茱萸粉少放三分,葱末切得细些,倒是会抄作业。”

  她掰了一半递给杨老爹,

  “阿爷尝尝?”

  杨老爹的烟袋锅在车辕上磕出火星:

  “七分像。”

  返回杨记时已近晌午,舒玉拎着裙裾跳下车槛。正在擦桌的周婆子惊得抹布都掉了:

  “小祖宗怎么......”

  “周阿奶去后厨帮婶婶!”

  舒玉夺过她手里的抹布,

  “小叔叔帮着跑堂,逃单的拎去柜台!”

  “阿爷坐柜台!”

  说着抄起茶壶满场转,倒水的架势活像在浇花。

  奇迹般地,当暗卫甲板着脸立在门口时,食客们竟自觉排起了队。这汉子嗓门如洪钟:

  “三位里边请!二楼雅间还有空位!”

  “这位爷,您的阳春面好了!”

  不过半个时辰,堂内竟变得井井有条,连最挑剔的老学究都忍不住点头。

  杨大江的算盘突然被只小手按住。

  “三号桌两只素包两碗粥,收十五文。”

  舒玉指尖点着账本,

  “方才那桌穿褐衫的,吃了三个肉包没给钱。”

  “那是个鳏夫......”

  杨大江搓着手解释。

  “鳏夫就能白吃?”

  舒玉踮脚把茶壶顿在柜台上,暗卫甲突然拎着个瘦猴似的汉子过来:

  “东家,这厮吃完想翻窗!”

  “送官。”

  舒玉头也不抬脆生生道,

  “再敢来,腿打断。”

  “三号桌辣子来了!”

  “五号桌添汤——慢着点,别烫着!”

  舒玉穿梭在桌椅间,小身板灵活得像条鱼。她留意到,不过半柱香工夫,暗卫甲已记住了熟客的喜好:赵叔爱加醋,李娘子要少油……前厅的混乱渐渐平息,后厨的蒸笼也不再因为传菜慢而积压。直到刘秀芝掀开空面缸,大声道:

  “没面了!”

  众人才惊觉日头西斜。

  “打烊!”

  杨老爹敲了敲柜台,声音里带着几分疲惫。舒玉瘫在条凳上啃冷馍,忽然瞥见杨大江往账本里夹了张皱巴巴的纸——是那两个逃单汉子的欠条。

  暮色中的骡车碾着青石板“咯吱”响。杨大江抱着账册打盹,舒玉却始终盯着他怀里的蓝布包,脸色越来越沉。周婆子瞧着不对劲,悄悄拽了拽刘秀芝的袖子,后者摇摇头,眼神里满是担忧。杨大川却浑然不觉揪了把野花往舒玉鬓角插:

  “咱们毛毛今儿真威风!”

  花朵颤巍巍悬在炸毛的羊角辫上,活像顶了只炸毛的鹌鹑。舒玉和杨老爹一路黑着脸。杨大川没心没肺地揪着野花往刘秀芝头上插:

  “这花戴着真俊!”

  “俊个鬼!”

  刘秀芝一巴掌拍掉野花,

  “没见爹和毛毛脸色?”

  终于到了家,舒玉下了骡车声音冷冷的:

  “周阿奶,累了一天了,您先回去歇着。”

  待周婆子回了耳房,她转头对杨大江说:

  “阿爹,把账册都拿进正房。”

  正房的油灯亮到三更。元娘指尖在算盘上翻飞,舒婷乖巧地啃着磨牙棒,连糯米都缩在梁上不敢吱声。当最后一粒算珠归位,满屋响起倒抽冷气声——半月盈利竟比上月少了三成!

  “怎会?”

  杨大川扯过账本,

  “明明客人更多了......”

  舒玉突然抓起账本往桌上一拍:

  “四月十七,少收八文;四月廿三,赊账三十文......”

  “都是可怜人......”

  杨大江搓着开裂的手掌。

  “可怜?”

  舒玉突然蹿上太师椅,

  “城西张寡妇带着三个娃,每日来买两个素包从未赊账!东街李瘸子挑粪供儿子读书,宁可饿着也不白拿!”

  刘秀芝手里的茶盏“当啷”落地。她从未见过小侄女这般模样——羊角辫散了一半,杏眼里燃着两簇火,活像只炸毛的狸猫。

  暗卫甲拎着食盒进来,舒玉举着包子往众人嘴里塞:

  “尝尝!这是西施包子铺的‘秘方’!”

  杨大川嚼了两口突然瞪眼:

  “这味道......”

  “七分像吧?”

  舒玉叉着腰在屋里转圈,

  “小叔叔,你说说人家店里是什么样子的?”

  暗卫甲红着脸,回想着今日在西施包子铺看到的:

  “里头都是十五六岁的小娘子在做事,从小二到掌柜都是小娘子,穿着一样的衣衫,一样的打扮。逢人就笑,里头不挤也不乱。”

  杨大江涨红了脸:

  “咱是实在人家......”

  “实在不是蠢!”

  舒玉的童音劈了叉,

  “逃单的可怜?那些老老实实付账的就活该多花钱?”

  杨大川挠着头傻笑:

  “乡里乡亲的,他们都有难处。就不要计较这些......”

  “不计较等着关门大吉?”

  舒玉突然指向窗外,

  “知道西施包子铺东家是谁?就是白日那个玉佩能买咱半间铺子的公子哥!人家赔本赚吆喝,就为挤垮咱们!”

  “这不是几个人逃单的问题!是你开始飘了!使奴唤婢每日还有进项,觉得自己有资格怜悯别人了!明明自家还是个泥腿子!”

  舒玉嗓音突然哽咽,

  “若是鞑子打进来了呢?若是今年是灾年呢?若是齐家、王家那样的人家针对咱家呢?”

  “逃单的说是可怜人,您可知他们转头就去西施包子铺快活?”

  她抓起账册摔在杨大江面前,

  “阿爹觉得施舍的是仁义,在旁人眼里就是冤大头!”

  “几块地里杂草比苗高!陶窑的事情还没张罗!”

  舒玉的眼泪在眶里打转,

  “咱家才过几天好日子?鞑子要是打过来,这些仁义够换几袋米?”

  “观音菩萨都没您慈悲!要施粥去庙里,开着铺子装什么大善人!”

  “够了!”

  杨大江拍案而起,

  “轮不到你个小丫头指手画脚!”

  青瓷茶碗震落的刹那,舒婷“哇”地哭出声。舒玉跳下椅子就往耳房冲,木门摔得窗纸哗啦响:

  “烂泥糊不上墙!”

  舒玉摔门冲进耳房,插销“咔嗒”落锁的声音像记耳光甩在众人脸上。

  “散了吧。”

  杨老爹突然起身,

  “夜里都仔细想想,明日再说。”

  雨幕中的老枣树沙沙作响,舒玉把脸埋进泛潮的被褥。窗外传来颜氏压低的絮叨,混着杨老爹的叹息飘进雕花窗棂。

  “大江是不对,毛毛话也说得重了些......”

  “......孩子话虽重,理不糙。”

  “重得好。”

  杨老爹往烟锅里塞着艾叶,

  “大江是菩萨心肠,可慈悲要有锋芒。大川看着机灵,实则没心没肺......”

  “可她才四岁就敢拍着桌子跟她爹喊......”

  “毛毛四岁能看透的事,二十一的大江看不透......”

  舒玉趴在炕上借着月光画管理流程图,炭笔尖戳破了三张黄纸。院外传来细碎的脚步声,杨大江抱着蓑衣在耳房门口站了半宿,最终深深叹口气却没有推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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