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2章 鹅卵石与黑锅（下）

　　早饭桌上，气氛诡异。一大盆热气腾腾的糙米粥，旁边配着新腌的咸菜丝，而最引人注目的，就是中间那一大海碗油光红亮、香气霸道扑鼻的酱烧辣茄臊子！

　　杨大川第一个忍不住，抄起筷子就夹了一大块裹满红油和油渣的茄子塞进嘴里，瞬间被那混合着咸鲜、油润和爆炸性辛辣的滋味冲击得倒吸一口凉气，额头瞬间冒汗，却还含糊不清地赞道：“香！真香！阿娘，这味儿绝了！”

　　刘秀芝也小口尝着，被辣得直吸气，却连连点头。王霜和王夫人则谨慎地挑着不那么红的茄子块，优雅地小口品尝，饶是如此，那独特的辛香也令她们眼中流露出惊艳。连躺在耳房里昏睡的糯米，小鼻子都微微翕动了几下。

　　舒玉看着碗里那红艳艳的一片，开心不已。她小心地尝了一小口茄子丁——

　　“嘶——！”

　　一股火辣滚烫、带着浓郁酱香的霸道滋味瞬间在舌尖炸开！辣！鲜！香！咸！几种味道猛烈地冲击着味蕾，好吃得让人想拍桌子，可那股子后劲十足的辣意又直冲天灵盖，呛得她眼泪都快出来了！

　　“咳咳……阿奶……好……好辣！但是……真香！”舒玉一边吸着凉气，一边含糊不清地赞叹，小脸辣得通红。

　　王霜也斯哈着气，小口小口吃着，清冷的脸上罕见地浮起一层薄红，额角渗出细汗，显然也被这霸道的辣味征服了。元娘和刘秀芝更是吃得额头冒汗，连连称赞。

　　唯有颜氏，依旧板着脸，大口大口地吃着，仿佛感受不到那灼人的辣意。只是那咀嚼的力道，那盯着碗里红油的眼神，怎么看都像是在进行一场无声的战争，对象就是那个此刻不知在荒滩上捣鼓什么“石头”的老头子。

　　就在舒玉被辣得嘶嘶哈哈、埋头喝粥的时候，脑海里猛地响起小爱同学那毫无波澜的电子音：

　　【检测到空间坐标标记物已就位……环境扫描安全……请宿主确认是否启动‘瞬时投放’……】

　　来了！舒玉心头一跳，差点被嘴里的辣粥呛到。她猛地放下碗，捂着肚子，小脸皱成一团（这次倒有几分真实，被辣的）：“哎呦！阿奶，娘，我……我肚子疼！去……去趟茅房！”话音未落，人已经像只受惊的兔子，呲溜一下从凳子上滑下来就往后院冲。

　　“毛毛！毛毛？”元娘在后面喊，舒玉充耳不闻，眨眼间就消失在门帘后。

　　“懒驴上磨屎尿多！”

　　颜氏没好气地对着她的背影啐了一口，转头又给眼巴巴的舒婷舀了一勺米汤，

　　“二毛乖，多吃点！咱不学她！”

　　舒玉哪敢真去茅房？她一溜烟冲回耳房，反手插上门栓。屋里静悄悄的，只有糯米在棉布包裹里发出细微的鼾声。舒玉扑到床边，甚至来不及坐下，立刻闭上双眼，意念如同离弦之箭，狠狠扎进识海深处那熟悉的召唤！

　　空间！启动！

　　眩晕感尚未完全褪去，舒玉的身影已出现在空间那片柔软的草地上。她一眼就看到了控制台上方悬浮的虚拟屏幕——画面被分割成两半。

　　左边一半，是清晰的实时投影：荒凉的河滩地，乱石嶙峋，枯黄的芦苇在晨风中摇曳。杨老爹和杨大川背靠着一块土地庙的墙根，警惕地扫视着四周。杨老爹那只布满老茧的大手里，正紧紧攥着那块灰扑扑的鹅卵石，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他沟壑纵横的脸上看不出太多表情，只有微微抿紧的唇线和偶尔扫向手中石头的、带着深深疑虑与紧张的目光，暴露了他内心的惊涛骇浪。杨大江则紧握着腰间柴刀的刀柄，黝黑的脸上满是戒备，眼神锐利地扫视着外头空旷的河滩和远处稀疏的林子。

　　右边一半，则是空间待投放区里堆积如山的粮袋投影，旁边闪烁着醒目的绿色确认按钮。

　　【目标环境扫描：安全等级（低风险），无生命体近距离活动。是否确认投放？】小爱同学的电子音带着程序化的冷静。

　　“确认！立刻投放！”舒玉没有丝毫犹豫，意念狠狠戳向那个绿色按钮！生怕晚一秒就出幺蛾子。20点功德啊！这钱得花在刀刃上！

　　【指令接收……空间通道节点激活……物资坐标锁定……瞬时投放……执行！】

　　嗡——！

　　空间里仿佛响起一声极其轻微、近乎幻觉的嗡鸣。控制台蓝光大盛，虚拟屏幕上，左边河滩的投影画面里，那块被杨老爹紧紧攥着的鹅卵石，极其突兀地、毫无征兆地爆发出一点极其刺目的、转瞬即逝的蓝色闪光！

　　“唔！”

　　河滩上，正死死盯着手中石头的杨老爹被那骤然爆发的蓝光刺得眼睛一眯，闷哼一声，下意识地就要将石头脱手扔出！

　　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

　　呼！

　　一股无形的、庞大的力量仿佛凭空生成！以那块爆发出蓝光的鹅卵石为中心，方圆五米内的空气猛地向下一沉！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巨脚踏陷！

　　哗啦啦——！

　　沉重的麻袋如同暴雨般凭空出现！带着沉闷的砸地声和扬起的尘土，精准无比地堆叠在鹅卵石周围！一袋！两袋！十袋！百袋！眨眼之间，一座由鼓鼓囊囊粮袋构成的小山，赫然出现在破败的土地庙里！将那块爆完蓝光后瞬间恢复普通模样的鹅卵石，严严实实地拱卫在了最中心的位置！

　　整个过程，快得如同幻觉！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响，没有撕裂空间的异象，只有粮袋砸地的闷响和瞬间扬起的、带着谷物气息的尘土！

　　杨老爹保持着半蹲、攥着石头、眼睛被蓝光刺激得微眯的姿势，彻底僵在了原地！如同一尊风化的石雕。他布满皱纹的脸上，所有的表情——紧张、疑虑、不安——瞬间被一种极致的、近乎呆滞的空白所取代！浑浊的眼珠死死瞪着眼前这座凭空出现的粮山，瞳孔因为巨大的震惊而急剧收缩，杨老爹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亲眼目睹这神乎其神的一幕，握着旱烟杆的手还是不受控制地剧烈抖了一下，布满风霜的老脸上血色瞬间褪尽，又猛地涌上一股不正常的潮红，额头瞬间沁出豆大的冷汗。他下意识地往前踉跄一步，布满老茧的手猛地攥紧了胸口衣襟，仿佛不这样，那颗狂跳的心脏就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投放完成。物资状态稳定。空间通道关闭。】小爱同学冰冷的电子音响起，蓝光恢复了平稳的闪烁频率。

　　舒玉看着界面里阿爷那副被吓得不轻的模样，又是心疼又是好笑，更多的是一种“功德值花得真值”的肉痛与庆幸。她长吁一口气，不敢多留，意念迅速退出空间。

　　意识回归耳房，舒玉睁开眼，耳边仿佛还残留着粮袋砸地的闷响和阿爷粗重的喘息。她摸摸枕边糯米温热的小身子，定了定神，整理了一下被自己抓皱的衣襟，努力做出一副解决完“人生大事”的轻松表情，掀开门帘走了出去。

　　前院灶房，那碗红艳艳的辣茄臊子威力犹在。颜氏已经吃完，正沉着脸收拾碗筷，动作依旧带着火气。元娘和王夫人低声说着什么。王霜看到舒玉出来，递给她一个询问的眼神。舒玉微微点头，示意一切搞定，这才重新坐回桌边，端起自己那碗已经半凉的粥。碗里那点红油似乎也没那么吓人了，她夹起一小块裹着酱汁的茄子丁，慢慢送进嘴里。嗯，辣得痛快，香得过瘾。阿爷背的“黑锅”，果然好吃。

　　“爹……爹？！”

　　旁边的杨大江更是吓得魂飞魄散！他刚才只觉得眼前蓝光一闪，紧接着就是地动山摇般的闷响和漫天尘土！待尘土稍散，看清眼前凭空多出来的粮山，他腿一软，差点直接跪下去！手里的柴刀“哐当”一声掉在地上，声音在死寂的土地庙里格外刺耳。他指着粮山，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抽气声，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有脸上那副见了鬼的表情，无比生动地诠释着内心的山崩海啸。

　　杨老爹被儿子的惊呼和柴刀落地的声音惊醒。他猛地一个激灵，布满老茧的手指下意识地、更加用力地攥紧了掌心里那块依旧冰凉光滑的鹅卵石！仿佛那是唯一能证明他神志清醒的锚点。他艰难地、极其缓慢地转动僵硬的脖颈，目光从那座沉默的粮山上移开，看向身边吓得面无人色的杨大川，又缓缓低下头，死死盯着自己手里这块平平无奇的石头。

　　一股巨大的、混杂着敬畏、狂喜和后怕的寒流，顺着他的脊椎骨猛地窜了上来，瞬间席卷全身！让他握着石头的手都抑制不住地微微颤抖起来。额角，一滴冰冷的汗珠，无声地滑过他沟壑纵横的鬓角，砸落在脚下的碎石上，洇开一个深色的小点。

　　他用力闭了闭眼，再睁开，粮山依旧沉默地矗立在那里，散发着谷物特有的、令人心安的气息。

　　不是梦。

　　是真的。

　　杨老爹深深吸了一口河滩上带着尘土和芦苇清冷的空气，再缓缓吐出。他松开紧攥着石头的手，小心翼翼地将那块此刻在他心中已变得无比神秘沉重的鹅卵石，珍而重之地塞进了怀里最贴身的口袋。然后，他抬手，用粗糙的袖口用力抹了一把额头上冰凉的汗水，挺直了微微佝偻的腰背。那张被风霜刻满痕迹的脸上，重新恢复了惯有的、如同岩石般沉凝的表情，只是眼底深处，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笃定和……底气。

　　“大江，”他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沉稳，“把刀捡起来。守着粮。齐胖子……该来了！”

　　他布满老茧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鹅卵石光滑冰凉的表面，浑浊的目光投向荒滩入口的方向，那里隐约传来了车轮碾过碎石的声音。晨光熹微，将他佝偻的身影拉得很长，攥着石头的手背上，青筋因用力而微微凸起，指节捏得死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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