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6章 染灰的蛇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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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尽管只隔了半日,树林已不复当时模样。人们围坐在军用帐篷、担架床、临时灶台旁,面色苍白,强颜欢笑着。中央巨大的坩埚旁,放着一座如新闻发布会所需的木质高台与一架斯坦威钢琴。

  “让我看看,唔,勿忘我先生。就是你要与我们合作?”

  颐指气使的军人打扮的人举着面前的报告,鼻孔都快要朝到天上去了。

  “正是。”

  勿忘我没有选择戳破一个普通服务军的自觉优越,无视便已是最大的轻蔑。

  “医师执照在哪里?临床诊断能力怎么样?看过多少病人了?”

  “先生,我是神秘学家。”

  “噢,也可以称为‘神棍’,对吗?”

  “我是受邀而来。你明明已备好我所需的坩埚与素材,为何还要明知故问?”

  回话时,勿忘我一直低着头,没有用正眼看过眼前的服务军。

  “啧……真搞不懂那帮肥头大耳的长官抽了什么风!……像这样的怪胎能做点什么?用烂草根和癞蛤蟆去过家家?”

  ……

  “这些药粉没有毒性。他正在熬制的配方也没有任何明显的危害性。汤药的气味很好闻,甚至就像是……为什么?难道他真的想治病?这不可能。”

  准备区,辰溪身边维尔汀搓捻着指尖的药粉,脸上满是疑惑与不解。

  而辰溪看到她微微蹙起的眉头,倒是升起一丝调笑的心思。伸出一根手指轻轻在维尔汀头上点了一下。

  “我想你对儿时魔药课上,最深刻的印象应该是魔药老师用魔药把你的书融化成一滩烂泥的情景吧。”

  学着维尔汀的样子搓起些许药粉在两指之间。维尔汀听到辰溪的话却是小脸一红。

  与维尔汀不同,药粉在辰溪手中却像火药一般,在如此潮湿的环境中依旧冒出些许火光眨眼消失的无影无踪。

  “辰溪,这……”

  面对维尔汀惊讶的反应,辰溪却是毫不在意。

  “勿忘我的一点小手段,伪装成魔药的‘小烟花’,如果不加阻止的话,那么大概在半个小时之后,我们大概就能看到一场由火光与血肉融合而成的烟花秀了。”

  “怎么会这样!不行。等不到10点了。必须提前跟十四行诗她们见上面!”

  得知真相的维尔汀顿时大惊失色,拉着辰溪就想直接冲出去。这可不比什么重塑藏运物资这样的小事,这是成百上千人的性命!

  可是维尔汀握住的另一端,辰溪却像个沉重的船锚那般站在原地纹丝不动。

  “已经没用了维尔汀,勿忘我已经让大部分人喝下了汤药,他从一开始的目的就是这个。只有在勿忘我动手之前做掉他才可能解决现在的局面。现在与其纠结这个,倒不如……”

  说罢,辰溪看向从灌木丛中缓缓显出的人影。

  “你们要逃走吗?”

  槲寄生已经脱下假面,清冷的目光中清晰可见不断跳跃的某种渴求。

  “不,这并不是逃走,而是去寻找我们可以亲眼看见的‘明天’。”

  “即使前方有重兵把守,多得是比殒命身死更为严峻的危机。这样,你们也仍然要继续前行么?”

  像是在寻求希望,槲寄生不断追问,但她得到的答案只有可能是一种:

  “是的。槲寄生,你要不要跟我一起走?”

  被握在手中的光球像是在隐隐发烫,面对辰溪的询问,槲寄生终是松下一口气。

  “……我接受你的邀请。但这是一场正式的告别,我需要铭记我的森林最后的模样。”

  她捋了捋发梢,向救治所的方向走去。

  米歇尔主席:“啊……谢谢,我好久没有进食了……这汤药味道真不赖!再给我来一杯。”

  “当然,请您自便。哦,槲寄生小姐你们回来了。派药结束了?”

  还以为一切尽在掌握之中的勿忘我,依旧云淡风轻,言语中甚至隐隐透着压抑不住的兴奋。

  “嗯,担架区也服用过汤药了,人们稍微恢复了点精神。”

  “这是什么味道?我们还没抽检你们就私自喂给民众了?记者马上就要进来了!要是出了什么事故,你要负全责!”

  那个惹人生理不适的服务军又开始像个跳梁小丑一样叫嚣着。

  “记者?”

  听到这个词,槲寄生忽然心头一紧,不好的预感还没来得及生出就被服务军粗糙的嗓音粗暴打断。

  “不就是你们要搞新闻发布会么?为了彰显神秘学家在救灾中的功劳!快给我装一杯!一群蛤蟆皮怪胎……”

  行动已经迟了。在追随者的带领下,扛着相机的记者们鱼贯而入,在下方张望着。

  “我不知道今天还会有媒体到访。”

  即使回忆已经开始追赶着她,槲寄生依旧保持着淑女该有的体面。

  “请原谅我想在暴雨前举办一场宴会的私心,槲寄生小姐。毕竟对于重塑而言,这个时代已经失去了它的价值。”

  好戏开场的所有戏码已经全部就位,勿忘我再也压抑不住心中复仇的快感,张开双臂拥抱着整场暴雨!

  “这汤药的味道怎么这么熟悉……这香气——啊、呸……!这、这这不是啤酒吗?!你从哪里搞来的违禁品!!我就知道疯子不可信赖——全给我抓起来!”

  面对如此威胁,带着金丝眼镜的蛇蝎美男不为所动。他伸出一根手指抵在唇前,示意此时服务军已经过于聒噪。

  “疯子?不,我们神志清醒。”

  勿忘我转过身来,脸上带着怪异的兴奋。卸下面具的这一刻,他已经期待了太久。

  “我们既不是精神病人,也从不歇斯底里。我们也从不需要通过荒唐的法令来孕育虚伪,侵吞钱财。美国禁酒令已实行了近十年,你又是怎么能立刻尝出啤酒的味道的?虚伪的可怜虫啊!”

  “唔呃——!”

  双手抬起时,火光接连炸开,粗鲁的服务军捧着满怀的内脏轰然倒下。

  “不为吾之所用者,必将承其苦痛,献吾灵与肉,恶与憎。”

  “为什……呃啊——!”

  “我赐你们在欢乐中死去,愿天国的美酒不设禁令。”

  “别杀我、别杀……唔呃!”

  “救命……快跑、快跑……!”

  刚刚到场的记者从未料想到会是这样的一幅场景,双腿一软就差点跪下。但是即便如此,他们也没放下肩上扛着的沉重相机。

  “我不会杀你们。我要你们这群兀鹫把这一切都如实记录。我要你们亲眼看着,一个劣等人是如何从你们手中拿回他被剥夺的一切。就像这样——”

  “不——救救我——!!”

  之前还和勿忘我亲切交谈的贵妇在火光中化作烟火,为他脸上的笑容再染上几分妖异。

  “勿忘我先生。秋日业已过去,何必再添血色。”

  超出意料的一幕令槲寄生浑身颤抖,她提起手中的术杖重重点下。

  “是什么令你产生了疑义,槲寄生小姐?“暴雨”将至,我们已经完成了使命。而这里的一切,本就将化为荒芜!”

  听到勿忘我已经疯狂到偏执的言论,槲寄生淡淡地摇了摇头。

  “……‘暴雨’只是‘暴雨’,不是既定的命运。”

  “呜呜,小姐,恳求你帮……”

  又有一个贵妇人在恐惧中颤抖倒下,她匍匐在槲寄生脚边,满脸乞求地希望她能施舍自己一条生路。

  “不对,你是——我见过你——你是死去的韦耶豪瑟老爷的小姐?!”

  然而就在她抬头之时,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张让她感到无比熟悉的脸。

  记者Ⅰ:……是那个韦耶豪瑟!破产后再林中自焚的家族……

  记者Ⅱ:不,不是自焚!是他们的女人,是她学了黑魔法,活活将父母烧死了……!

  记者Ⅰ:死前拍到她也值了……让开!给我个角度!……

  “……不。别这样!”

  刺眼的白光,焦急的质问,去年今日,别无二致。

  槲寄生:我没有学习黑魔法。

  记者:父母的死亡与你无关吗?听说他们一直反对你学习黑魔法。

  槲寄生:我没有学习黑魔法。我是天生的神秘学家。

  记者:也就是说因为他们的反对,你决定烧死他们。

  槲寄生:我没有烧死他们。火灾的源头是汽油,它们告诉我,是20桶汽油。

  记者:20桶汽油不可能瞬间达到这样的火势,这是黑魔法,小姐。据称你一直反对父母的伐木变卖林地计划。他们为了避开你选择夜半开工。但他们死亡的时候,你却恰好在现场。

  槲寄生:……我想告诉他们。我刚学会一种新的“神秘术”……我真的能听到树木的声音,我知道有种办法,能让我们都活下来……不用变卖林地,不用铲平树木,不用申请破产……我们能回到最初的生活,他们所期望的那种生活。

  记者:所以你选择用烧毁森林来逃避债务。

  槲寄生:…………我会找到真相。我会找到纵火者。我会找到那个我从不知的答案。

  维尔汀:槲寄生,槲寄生……!

  槲寄生:我会终止树林的生长。我会守护树林的一切。我会……

  忽然,一阵翠绿的神秘学波动在整片营地中扩散开来。碧绿的劲风带着磅礴的生命气息抚过每一棵焦枯的花楸树。

  蜕皮、抽芽、开花……不过数息此地便是换上一片银装。

  “够了!别再沉湎于过去!”

  唤起生机,也唤起槲寄生沉湎于心中的希望。辰溪继续呼喊道:

  “睁开眼。你的祝福,曾为我带来了好运与希望。现在我要将这个祝福送给你,将我的‘明天’分享给你。看清楚脚下的路,跟我一起离开这里!”

  “……!辰溪……我的明天……”

  一朵含苞带绽的银花轻轻跃下指头,被柔和的微风托举着飘至槲寄生身前,在她闪着晶莹泪花的眼前,缓缓绽放。

  “别看台下的灯光。上来,我抱你跳出去!”

  “……谢谢。”

  一跃而下,她微微束起的裙摆被风吹的猎猎作响;花香中飘散着饱含情感的泪滴。稳稳地,辰溪接住了扑进怀中的女子。

  转身回旋卸去惯性,再站稳时槲寄生的双臂已经环上辰溪的脖颈,闭眼将头埋进那令她感到无限心安的胸膛。

  “你是在多管闲事,还是终于露出了野蜂的毒刺?”

  一人欣喜,就有一人不悦。

  “勿忘我,迟早有一天,你会因自己的憎恨而毁灭。”

  “我知道,但我很遗憾你们永远没有机会看到那一天了。”

  他刚掏出术杖,一位门徒便显现于他身后。

  “我们被偷袭了。基金会劫走了我们的物资,还在破坏最外层的保护咒语,恐怕打算攻进来!”

  振臂一挥,又是无数门徒从阴影中冒出

  “走得这么急,是为了完成接应任务啊,小野蜂。清理花园的时候到了,我的门徒们!”

  “——!”

  分不清是人是兽的嘶吼嘈杂的响在这散满硝烟与血腥之地。

  “别动!”

  黑压压的一片门徒,带着要将几人撕碎的气势冲了上来。辰溪虽有办法直接将它们打杀在原地,可他却选择了一种最搞人心态的方式。

  随着他的厉声令下,一众门徒还当真定在了原地,再也动弹不了分毫。

  “破!”

  又是一声令下,在勿忘我震惊的目光中,所有他召唤出来的门徒都在这一字真言中悉数爆炸,散成漫天黏液,凄厉的砸在他的身上。

  点点金光在爆炸的余韵中,依旧模糊的映射着重塑门徒生前的形状。但随着辰溪再一挥手,便尽数被他吸入体内。

  勿忘我又恢复到那那副面无表情的死态。冷冷地擦去脸颊上沾染的污渍,他决定再试一次。

  “槲寄生小姐,我为你找到了真相。当年的那个罪魁祸首,那个纵火者,就藏在这个救助所中。只要你遵守先前的约定,愿意留下来——”

  “不……已经不再重要了……”

  从辰溪怀中离开,平静下来但依旧红着脸的槲寄生语气淡淡地说道。

  “怎么可能不重要?他在一年前用20桶汽油毁掉了你的一切!就是他。你知道他是谁吗?”

  流浪汉:呃啊、呃……呜呜……

  “一个因萧条而失业的消防员!荒唐地以为这样就能获得工作!看看他的双手,就是这手烧毁了你的家族,令你的树木灭亡!你怎么可能……能忘记这样的痛苦?槲寄生!”

  槲寄生抬眼,深深地看了一眼勿忘我身边那个垢头陋面的男人,缓缓摇了摇头。

  “……谢谢你,勿忘我先生。为你当初在一片火海中的救助,为你对素未谋面之人曾拥有的恻隐之心。今日与当初是那样地相像,过去的我也曾拼尽一切地想要守护某样事物。”

  “但当我回过神来时,我已站在了过去的我的对立面。我的树木不会灭亡。它们将继承伤疤,春生新芽。它们将享有一半憔悴的颓态,与另一半笔直的站姿。”

  “它们将一直生长,诚实地记录自己的历史、疆域、居民,与一则20年代冒失消防员的逸事。它们将一直向上,直到跨越了遥远的千禧年。”

  像是终于吐出了积压在心底已久的话,槲寄生最后带着同情、惋惜的目光看了勿忘我一眼。

  “勿忘我先生,请允许我向你告别。”

  “…………我不明白、我无法理解……呵……”

  雨落了下来。伴随着雨水出现的,还有一壶凭空显现的沸水,生生浇在他的头上。但他却纹丝不动。

  “……现在是二月。但是对于你来说,春天,是不是早就应该到了。”

  槲寄生转头看了一眼身边站着的辰溪,嘴角勾起一抹安心的弧度。

  “我想我该回到属于我的地方去了。”

  焦黑的土壤上,突兀地冒出了一片又一片的花田。

  记者:“花田?!勿忘我花田……!我报道过这个地方,就在瑞尼尔——”

  勿忘我没有说话,只是看了他一眼。

  于是又一道火光亮起。

  记者倒在血泊中。有许多的脚步声正朝这里赶来。他们终于成功地破坏了保护咒语。勿忘我仿佛什么也没看到,只是转身向钢琴走去。

  暴雨舔舐着他脸上的泪滴,托举着他的情感飞向天际。回忆中,爱人的笑容,爱人的呼唤,爱人……被烧作焦炭的面容。

  “如果你看到一条受伤的蛇,别再救它。记得将它碾碎殆尽。就连信子都要抹上绝望的灰。”

  咬牙切齿的,这次……是另一个男人,被困在回不去、逃不出、看不清的回忆之中。

  ————

  嘶——有一说一啊,跟着剧情写的话,就不是很想动笔啊。不过今天突然想到一个可以稍微偷点懒的方法,唉嘿。

  这段差不多就快要结束了,后面该是一些日常和原创剧情了。有什么想看的,或者辰溪和什么角色的互动请一定要告诉我哦!

  最后,爱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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