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孤注一掷挽天倾

　　程无双那句“臣妾愿与陛下，共担此险”，如同一块投入死水潭的石子，在陈默心中漾开层层叠叠的波澜。他捏着那张薄薄的素笺，在御书房内踱步良久，窗外的天光透过阴沉云层，落在他紧锁的眉宇间，明明灭灭。

　　鬼罂粟外敷导毒，此法闻所未闻，凶吉难料。太医院几位德高望重的老院判被紧急召来商议，闻听此议，无不骇然变色，纷纷跪谏，称此乃以虎狼之药搏万分侥幸，实非人臣所敢为，更非万乘之主所宜允。

　　“陛下！太子乃国本，牵系江山社稷，万不可行此险着啊！”首辅杨廷和须发皆颤，叩首不止。

　　陈默的目光掠过底下跪倒的一片臣子，最终落在一直沉默不语的太医署令身上：“署令，你既提出此法，有几成把握？”

　　太医署令额头触地，声音艰涩：“回陛下，臣……臣只有理论推演，并无实证。此法凶险，十中……难存其一。但……但若不用此法，殿下体内牵机余毒深入骨髓，单靠内服鬼罂粟压制，恐也……难撑过一月之期。”

　　一月之期！如同丧钟敲响。

　　是眼睁睁看着嫡子在一个月内被毒性慢慢耗尽生机，还是搏那十死一生的渺茫希望？

　　陈默缓缓闭上眼，脑海中浮现出孩子那张苍白虚弱的小脸，浮现出程无双那双写满决绝与疲惫的眸子。他想起自己登基以来的种种，猜忌、背叛、内忧外患……这个孩子，是他血脉的延续，也曾是他冰冷权柄生涯中，一丝微弱却真实的光亮。

　　他不能再失去。

　　“拟旨，”陈默睁开眼，眸中已是一片沉静如铁的决断，“准太医署所请，依方备药，为太子行外敷导毒之法。所需一切药物、人手，由太医院和内务府全力筹措，不得有误。此事，列为宫中最高机密，若有泄露，诛九族！”

　　旨意一下，满殿皆惊，却无人再敢多言。帝王心意已决，那便是雷霆万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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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坤宁宫内，当程无双接到陛下准奏的密旨时，握着纸张的手微微颤抖了一下，随即用力攥紧，指节泛白。她走到摇篮边，看着孩子沉睡的容颜，俯身，极轻地在他额间印下一吻，带着无尽的眷恋与破釜沉舟的勇气。

　　“别怕，娘亲在这里。”她低声呢喃，不知是在安慰孩子，还是在给自己打气。

　　太医署令带着几名绝对可靠的心腹太医和药童，将所需药材、器械秘密运入坤宁宫偏殿。整个过程悄无声息，如同在进行一场隐秘的仪式。严嬷嬷和赵嬷嬷守在内外殿门口，眼神锐利如鹰，隔绝了所有可能的窥探。

　　药汁是按照太医署令反复推算后确定的、极其微量的鬼罂粟汁液，混合了几味药性峻猛、用以“引导”和“攻伐”的解毒药材，熬制成一种色泽暗红、气味辛辣刺鼻的粘稠药膏。

　　程无双亲自将孩子抱在怀中，褪去他的襁褓，露出那瘦弱得令人心酸的小小身躯。孩子的肌肤因为长期中毒而呈现出一种不健康的青白色。

　　太医署令深吸一口气，用特制的玉板，挑起一点点药膏，看向程无双，最后一次确认：“娘娘……”

　　“开始吧。”程无双的声音平静无波，只有紧抱着孩子、微微颤抖的手臂泄露了她内心的惊涛骇浪。

　　药膏被极其小心地涂抹在孩子的后背几处重要穴位上。起初，孩子并无反应，依旧昏睡着。

　　但仅仅过了半盏茶的功夫，孩子的身躯猛地剧烈抽搐起来！小小的脸蛋瞬间涨得通红，喉咙里发出痛苦的、如同被扼住般的呜咽声，口鼻眼角开始渗出暗黑色的血丝！

　　“殿下！”严嬷嬷失声惊呼。

　　程无双只觉得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几乎要停止跳动！她死死咬住下唇，尝到了咸腥的血味，才没有让自己晕厥过去。

　　太医署令脸色煞白，却强自镇定，迅速取出金针，刺向孩子周身几处大穴，试图稳住那狂暴的药性冲突。他的手也在微微发抖，额上冷汗如雨。

　　偏殿内，只剩下孩子痛苦的抽搐声、太医们急促的指令声，以及那令人窒息的、浓烈的药味和血腥味。

　　时间仿佛凝固了。每一息都漫长如同在地狱中煎熬。

　　程无双紧紧抱着孩子，感受着他小小的身体在自己怀中剧烈的震颤，泪水无声地汹涌而出，滴落在孩子滚烫的皮肤上，瞬间蒸发。

　　她不知道这样做是对是错，她只知道，这是她唯一能为他争取的生路。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孩子即将撑不过去时，那剧烈的抽搐竟慢慢平息了下去。孩子不再呕血，只是极度虚弱地瘫软在程无双怀中，呼吸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但胸膛，依旧有着极其轻微的起伏。

　　他撑过来了！第一关，撑过来了！

　　太医署令连忙上前诊脉，许久，他才长长舒了一口气，几乎虚脱：“娘娘……殿下……殿下脉象虽依旧紊乱虚弱，但……但那股沉疴已久的阴寒毒息，似乎……似乎被撼动了一丝！”

　　成功了！这孤注一掷的险棋，竟然真的撼动了那深入骨髓的剧毒！

　　程无双脱力般靠在榻上，浑身都被冷汗浸透，抱着孩子的手臂酸软无力，心中却涌起一股劫后余生般的、混杂着巨大悲痛和微弱希望的复杂情绪。

　　然而，还未等这片刻的松懈落地，王德全便脸色惨白、脚步踉跄地冲了进来，甚至来不及行礼，便嘶声道：

　　“陛下！娘娘！东南八百里加急！佛朗机舰队……会同‘卡洛斯’残部，大举进犯，已……已突破我外围防线，兵临泉州港！泉州守将告急！沿岸……沿岸多处卫所升起烽烟！”

　　仿佛是为了印证这噩耗，殿外，原本阴沉的天色，骤然被远方天际一抹诡异的、如同血染般的赤红所浸透！

　　那不是晚霞！那是……烽火连天映照的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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